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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時間。
天台角落裡微弱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腳邊已經散落了好幾只菸頭，餘喻仰起頭，撥出一片瀰漫煙霧。
他眯起眼看向高樓下方，模模糊糊的光影交錯。
那些燈光、車流和人群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個發散的星星點點的光斑。此時正是下班的時間，那些小小的光斑緩緩聚起，向著家的方向流動。
家啊——
餘喻盯著流動的光斑，想起了那個小小的出租屋，小小的，但是很乾淨，離何晏工作的警局很近。
他經常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裡做好飯送到警局去。何晏的同事總是會促狹著打趣他們，何晏也會笑罵回去，然後溫柔地拉他的手，帶他到休息室裡一起吃飯。
他們一起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裡生活了三年。
那是餘喻最快樂的時間。
現在何晏就坐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是好的嗎？
像夢一樣。餘喻看著被自己撥出的菸圈在空中慢慢消散，恍惚地想。
晚自習結束，何晏上來找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少年穿著寬大的校服靠在欄杆邊，側著臉往下望，校服的拉鍊不再像白天那樣規整的拉到脖頸處，而是散漫的被人拉開。裡面T恤的領口因抽菸的動作而歪向一邊，露出一大片白色的肌膚和若隱若現的鎖骨。神情被青灰的煙霧和夜色掩住，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何晏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刻意壓低了聲音:“兄弟，給一根?”
餘喻聞聲頓了頓，轉過臉來，抽菸的動作沒停，只是用另一隻手摸進校服兜，掏出煙盒扔過去，然後身體偏了偏，準備繞過何晏離開。
何晏盯著他，勾了勾嘴角，悄無聲息的挪了一步。
果不其然，餘喻直直撞了上來。
何晏仰頭咧開嘴露出得意的虎牙，面上卻繼續裝大尾巴狼，低聲說：“誒，小心。”
伸手虛扶了一把餘喻的腰，何晏愣住了。
白天寬大的校服完全遮住了餘喻的身形，他一直知道餘喻很瘦，卻沒想到高中的時候這麼瘦，隔著校服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節一節的如松竹一般的脊椎。
“啪！”餘喻抬起手肘狠狠撞掉腰上的胳膊，然後一言不發的繞過他離開。
何晏被打的一懵，“嘶——勁兒還挺大”
他隨手從煙盒抽出一根菸叼在嘴裡，習慣性掏了把褲兜。
“……忘了沒打火機。”他微微嘆了口氣，把煙收起來，走到之前餘喻站的地方，低頭撿地上散落的菸頭。
何晏覺得有點不對勁，在他的記憶裡，從認識餘喻到他們在一起再到最後分手，餘喻都一直是個很乖很規矩的人，從不抽菸喝酒，脾氣也好的出奇，也沒見他和誰紅過臉，他們在一起的那三年裡也從未吵過架。
一個人的變化真的會這麼大嗎，而且餘喻在教室見到他的第一面的反應也很不對勁。
何晏站在欄杆邊，看著遠方連成一片的萬家燈火微微出神。
他從小順風順水，家庭不說大富大貴，但家庭氛圍和睦，一身的少年意氣有稜有角的，從未被打磨。
後來憑著一腔熱血上了警校，後來遇到了隔壁學院的餘喻，乾淨又溫柔，順理成章（死皮賴臉）加到人家的微信，很快又把人追到了手，在和餘喻談戀愛以後生活更是甜甜蜜蜜。
對他來說，餘喻簡直是個完美戀人，溫柔又善解人意。
何晏當時覺得他這輩子簡直不要太好，但可能老天就是看他一直志得意滿，所以要餘喻離開他。
分手那天，他特別想不明白，梗著脖子質問餘喻原因。
得到的答案是一句輕飄飄的不喜歡了。
他其實一點不相信，每次餘喻看向他的時候眼裡的歡欣和喜愛是真真切切的。
但餘喻什麼也沒解釋，只是在他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一個人，離開了他們生活了三年的小小的出租屋。
餘喻什麼也沒拿，也什麼也沒留下。
晚上下班回來的何晏看見空空蕩蕩的房子，從小就拍著胸脯自詡男人流血不流淚的他還是紅了眼眶。
之後何晏就一直專心工作，很快升了職，成了刑偵支隊隊長。人逐漸成熟穩重起來，大大小小破了不少案子，立了不少功。
知道他性向的長輩斷斷續續介紹了不少人。何晏起初想，這輩子也不是非餘喻不可，於是他也沒多說，見人，吃飯，然後被禮貌委婉的拒絕掉。
他也不是沒找過餘喻，只是他在找的時候才發現他對餘喻的過去一無所知。
他們一直很尊重對方，除非主動提起，否則很少詢問對方的過去。所以他只知道餘喻是信城人，大學考到這個在地圖上幾乎和信城成對角線的城市，大學也沒有什麼好友，認識的人也都對餘喻的去向不清楚。
於是何晏一直住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裡，一直到32歲，出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
他死後來到一個黑漆漆的地方，遇到了一個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的人，問他這輩子有沒有什麼遺憾。
他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餘喻這個人，一直放不下，一直忘不掉。
那人問他願不願意參與他們新推出的一個實驗:圓滿人生。他可以去彌補他的遺憾，雖然他滿腦子的還有這種好事？但還是一口答應了。
回到17歲的第一件事何晏就辦了轉學，見到了現在16歲的餘喻。
多好啊，人生重來。何晏仰著頭盯著黑漆漆的天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