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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
“含笑，快醒醒。”
虛空中，短促焦急的呼喊聲乍然破開蒼穹，一聲接著一聲傳入楚含笑的耳中。
楚含笑擰眉，秀麗的眉頭緊緊皺成兩條毛毛蟲般。
她的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轉而又變成漫天血紅，周圍沒有任何實質的存在，她被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了。
但耳邊卻不時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鍥而不捨呼喚著她。
每當她想要聽清楚時，那聲音又倏然遠去，消散於無形。
這讓她苦惱極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這裡多久了，似乎不會感到睏乏，也不會感到飢餓，自然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她無聊至極，想要停下輕飄飄的身體時，那聲音又出現了。
“含笑，醒醒！”
“我要走了……”
這還是第一次這道聲音說了其他的話，她沒有做聲，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我用一件東西做注，換得你我重頭開始，我希望，下輩子，你能將我放在你的心裡。”
又是沉默。
楚含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腦海中除了這道聲音再無其他，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這個空間囚籠，將她禁錮在這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
只是，他要去哪裡？他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自己什麼也聽不懂，想不明白。
在這沉悶的氛圍下，楚含笑斂眉深思，只聽對面再度傳來一道重重的嘆息，“含笑，我走了。”
“你的記憶，也是時候該歸還於你了，原諒我固執的霸佔了你那麼久。”
楚含笑尚且來不及思考，眉心之中突然有一股冰涼的甘泉湧入，混沌的識海中，點點星芒閃現，最終匯做一簇明亮的光，毫無預兆的沖刷著她的每一條記憶脈絡。
零零碎碎的畫面在腦海裡浮現，有關於她的家人的，有關於書院生活的，有為官經歷的，還有，關於她和那個霸道小氣的名叫謝鞠塵的男子的點點滴滴，也全都想起來了。
她看到他們兩從小到大的一切，她搶他的吃食，他玩她的頭髮，她拿石頭砸他，他用手指敲她，她們相互針對，互相打對方的小報告，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凡說話必氣得對方一身內傷。
這得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樣奇葩的少年啊，她在想。
後面，畫面變了。
她看到自己眼裡出現了另一個少年——祈崢的身影。
她欣賞他的才華，體會到他的落寞，因而對他多加關照了幾分。
再然後，由於觀念不同，導致自己和他越走越遠，甚至最後兵戎相見。
那個曾經和自己吵鬧的少年，長大後的謝鞠塵，為了救自己，不顧一切，身受重傷，最終孤獨的死在了寒冷的陳橋邊。
她在得知一切真相後，拖著重傷未愈的身軀為他收斂了屍骨，拼著力氣替自己和他討回了公道，將陷害埋伏他們的人一個個送去見了閻王。
可是謝鞠塵，卻永遠回不來了。
本就心如死灰的她，身體愈發差了，短短几月便有咳血之兆，將家人交託給信任的人照顧，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祈崢，他明明是自己的敵人，自己捅了他一刀，可為什麼又會說，希望從頭開始呢？又能從哪裡開始呢？
顧含笑疲憊的想，最終頭一歪，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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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晏書院，地處祈州的西南橫斷山脈一帶。祈州歷來便是滄溟國僅次於都城鎬京的三大城池之一。
橫斷山脈以北，是一個小城，名叫瑤城，山脈以南，則被一條叫做“牛瀾江”的江河所阻，所眺之處，皆不見盡頭。
河宴書院恰恰建在半山腰上的一片地勢開闊之地。
站在書院門前，橫斷山脈眾峰隱匿，山的四周雲霧跌宕，書院前的九十九階石梯延伸向後山百畝桃林。
桃林綿延，花開得正燦，綠葉掩映下，粉韻將山染做羞色，拾級而上，唯餘香馨繚繞。
據說自前朝建都以來，河宴書院便已存在，歷經上百年歲月的洗禮，幾度歷史變遷，河宴書院至今依然完整保留了下來，甚至不見絲毫頹態。
如今倒也愈發高樓交錯，丹楹刻桷。
讓人不得不感嘆一句這建造之人的技術之高超世所罕有。
書院一角，層臺累榭，鉤心鬥角，綠瓦紅牆，牆下立著一小蘿蔔頭兒。
蘿蔔頭兒扎著可愛的沖天髻，身穿蘭苕色小錦衣，圓滾滾的身軀扭來扭去，雙手扒在門縫邊上，一雙大眼睛溼漉漉的，晃頭晃腦正偷偷往屋裡瞧去。
“你個小東西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蘿蔔頭兒身後，一聲讓他猝不及防的疑問聲傳來。
小蘿蔔頭兒手一哆嗦，本就前傾的身子沒扶穩重重往門檻上磕去。
“啊！”小傢伙兒驚撥出聲。
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及時伸出，一把揪住往前撲的小傢伙，意料之中的落地聲沒有傳來。
“咦！”發現被人揪著領子提溜到半空，小傢伙倒像是不知道怕似的，四肢蹬的那叫一個歡實，“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謝鞠塵絲毫不予理會，抓著小傢伙的手穩穩當當，嗤笑道：“再不老實就打你屁股了！”
小傢伙聞言秒慫，鼻子一皺，眼睛裡水霧氤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塵哥哥壞，壞，我不要跟塵哥哥玩了！”
謝鞠塵對上他霧濛濛似遠山似絮柳的水眸，手上動作一頓，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一雙同樣的眼眸來。
印象中的秋水剪眸眼尾更加狹長，眼角一顆紅色小痣天然著墨，使得整雙眼睛看起來也是霧濛濛的，比小傢伙的還要無辜一些。
但是當那雙眼睛含笑望著你的時候，眼中霧氣散去些許，一抹狡黠又會從眼尾慢慢浮現，讓人防不勝防。
謝鞠塵神色一深，不著痕跡往屋內一瞥，淡淡道：“你剛才在做什麼，你說了我就放你下來。”
小傢伙聞言果真不在亂動，撇撇嘴，委屈道：“我來看望姐姐啊，姐姐已經睡了好多天了，我還看見孃親掉金豆子了，這些天都沒有人和我一起玩。”
謝鞠塵一頓，將要出口的話在心中轉了個彎，卻是道：
“你想要人陪你玩？”
“嗯嗯！”小傢伙拼命點頭，話說出口又補充道：“但我更想姐姐和我一起玩……”
謝鞠塵眉梢一挑，“你這小傢伙！”
“姐姐沒有，本公子不介意陪你玩玩。”
不等小傢伙抗議，他就先一步把人提溜走了。
綠蕪院門前，再度恢復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