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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顯準備睡覺時，窗外又下起了大雨。那股古怪的魚腥味也與大雨一同冒了出來。
這些日子下來，魚腥味越來越濃，已經到了普通人都覺得刺鼻的地步，白子顯更是恨不得時時屏住呼吸，只靠張著嘴呼吸。
都說“久居鮑魚之肆不覺其臭”，可白子顯始終不能習慣這股魚腥味，不知為何，他打心底厭惡這股氣味，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讓他感受到隱藏在這氣味後的腐臭、血腥與瘋狂。
“吱呀——”
生鏽的鐵窗被從內開啟，令人牙酸的刺耳噪音在暴雨沖刷的“嘩啦”聲下也聽得一清二楚。
除了窗戶被驟雨拍打在牆上時發出的激烈“啪啪”聲，憑著靈敏的聽覺，白子顯還察覺到了隔壁靠近窗戶的地方有急促的呼吸聲，其下還隱約有水滴滴在地面的細微動靜。
白子顯躺在床上沒有動作，儘管從外面和隔壁不斷傳來令人煩躁的噪音，還是保持住了平靜的心態。他閉著眼睛，沒有絲毫想要起床去探究發生了什麼的想法。
今天下班後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詭異，雖然白子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他還不至於在周遭充滿異常的情況下還認為一切正常。
聯想到今年異常漫長的雨季，醫院裡擠滿的患者，逐漸明顯的魚腥味，還有奇怪的鄰居，習彩，那異常的樣貌和舉止行為。
這一切都讓他意識到，這個地方，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平靜枯燥的生活被突然打破，從未知的裂縫中，有什麼東西已經蠢蠢欲動地露出獠牙。
白子顯腦海中開始分析最近的異常情況。
但還沒怎麼思考，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濃烈的疲倦，眼皮也開始打架，也許是魚腥味聞得太多了，現在他頭暈得很，一心想早點睡著，好好休息。
半夢半醒之間，白子顯的靈魂似乎飄出體外，在高空中俯視這棟在風雨中飄搖的舊樓。在家家戶戶緊閉的窗戶中，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大開著，貪婪的捕捉著周圍的雨絲——那是隔壁605的窗戶。
一隻女人的手扒拉在窗前，面板一片片翹起，仔細一看，居然都是肉色的魚鱗。
之前看起來還算正常的習彩現在眼珠外凸，被向外增生的頭骨頂到了眼睛兩側，本來飽滿的臉頰下，長出絨毛的肉色鱗片不停開合，像是在呼吸。
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條直立的肉色娃娃魚，但還保留著大部分人的外觀，看上去極為驚悚。
“哇——”
這個怪物發出了奇怪的叫聲，聲音如嬰兒啼哭，邊叫還邊痴痴地笑著。
“嘿嘿，哇——魚湯......喝魚湯！我最喜歡喝魚湯了。”
那怪物另一隻垂下的手上，一滴不知名液體落了下來，滴進了她身下的小水坑裡，幾道深紅色的細絲在水中快速擴散，然後變淺，消失。
“轟隆——”一道驚雷從空中劈下，轉瞬即逝的白光忽的照亮了怪物所在的房間。一具被肢解一半，露出血肉骨架的屍體也被照亮。
這具屍體被隨意地扔在地上，從它僅剩的部分來看，它生前也已經不能算是完全的人類了，而是與習彩差不多的形態，只不過魚化的部分相對來說要少一點。
從天空往下看，南陽市至少一半的居民樓中，都有居民一反常態的在暴雨中開啟自家的窗戶，任由雨絲落入房間。大雨傾盆，洗刷掉了地上一切遺留的氣味，卻仍無法洗刷掉越發濃烈，隱約開始透出甜香的魚腥味。
白子顯漠然地在空中俯視這一切，如同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事態逐漸失控。
第二天早晨，白子顯準時睜開眼醒來，放在枕邊的手機適時地響起鬧鈴。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摁掉了鬧鈴，白子顯迅速地起床洗漱。他感覺自己昨晚好像做了什麼夢，但大致內容都忘了，只記得自己似乎被魚群淹沒，記憶裡滿是魚肉的腥臭。
不過他沒太放在心上，自從車禍康復後，他總能夢到各種超脫常理的存在，每次醒來後都只能留下個大概的印象，由幾個破碎的驚悚畫面組成，早就習慣了。
此時雨已經停了，但烏雲沒有散去，而是黑壓壓地聚在空中，一片風雨欲來之勢。
白子顯走到門口時，突然頓住了。他聽到隔壁那個女人的腳步聲，同樣停在了門口。
握在門把手上的手緩緩抽回，隨後他乾脆利落地向公司請了假。
女人的行為讓他意識到了不妙。他開啟和丁耀光及另外幾個相熟同事的聊天視窗，叮囑他們最近儘量少出門，在家裡囤點應急食品。
訊息沉了下去，對面沒有人回話。
白子顯也不在意，自己好意提醒，對面的人會不會信是他們的事，他只做自己能做的事。
更何況就憑這些異常，實際上有千萬種其他的解釋。
也許只是雨季太長，很多受不了溼氣的人病倒了而已，本來這種天氣就是容易得病。
而那個舉止怪異的女人，無緣無故搬來和她格格不入的老舊居民樓，看上去還不是自願的。異常的表現也許正是她被迫搬來的緣由，例如某種精神問題，只是最近才表現出來……
她奇異的容貌也可能是得了某種罕見的基因疾病，白子顯曾在網上看到過更加奇異的。
他心中有一萬種解釋目前狀況的理由，但他知道，這些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從他昨天第一眼看到習彩開始，腦海裡自動浮現出一條口吐人言的巨魚的形象，儘管那時這位鄰居還有著在人類中稱得上美麗的皮囊。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就是魚。
白子顯一向很信任他的直覺，它已經幫過他很多次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自己真的誤會了，面對行為舉止反常的不熟悉的鄰居，保持警惕心總歸沒錯。
與空氣鬥智鬥勇總好過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人變成魚這種事，如果說給別人聽也許只會惹來懷疑，但白子顯不同。
自從他遭遇車禍以來，白子顯發現自己各方面的體能和普世意義上的人類差距越來越大。
他的聽力可以在電閃雷鳴的情況下捕捉到隔壁有一滴水滴在地面，他可以在沒有特殊訓練與專業裝置的前提下輕鬆在陸地上憋氣超過二十分鐘，突破運動世界紀錄對他來說輕輕鬆鬆。
遠超常人的五感與身體素質在給白子顯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讓他產生困惑:他到底還能算是人麼？這樣非常人的存在，難道只會有他一人麼？
所以如今，即使是人變成魚這種離譜的猜測，白子顯也無比順滑地接受了，他有點懷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存在。
雖然這兩年白子顯從未出現過和習彩一般的異常行為，外表也沒有什麼變化。嗯，熬夜加班從未禿頭除外。
可惜資訊還是太少，沒辦法搞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
白子顯一邊沉思，一邊開啟冰箱，拿出一個雞蛋和一整塊的全麥麵包。
一邊吃飯，白子顯一邊刷起了手機短影片。找到同城後，看著上面嘻嘻哈哈的娛樂影片，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往日但凡遇到這種天氣，網上從不缺發出來博取眼球的人。雖然南陽市雨季持續時間確實太長，習以為常的人們不一定會把這個再當成網上的談資。
但是，昨晚的雨就算在南陽市歷史上，也稱得上是大。但他沒有刷到一條在外拍攝的影片。
本來白子顯只是為了檢視外面的情況。但這個發現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試探的對著外面拍攝了一段影片，並配上文字#南陽城#雨後。
影片成功發了出去，但白子顯的心卻越來越沉。
他試著搜尋了一下自己的影片。果然，在釋出介面安安靜靜躺著的影片在網上卻被限流了。
完了……白子顯面無表情的想著。
這回搞到大的了。
這期間，他同樣一直關注著隔壁的動靜，發現腳步聲消失了，但能透過呼吸聲確定那女人還待在房門口，也許她在等他開門。
花了點時間吃完早餐後，他坐在桌前，努力把思緒理順。
首先按照城市裡的魚腥味程度和網路上反常的限流，可以判斷出鄰居肯定不是個例，就是不知道外面具體是什麼樣子。
其次如果鄰居對他懷有惡意，那從昨天的魚湯來看，他大機率被盯上了。
然後在他被盯上的情況下，鄰居沒有直接對他動手，也許說明她的攻擊力比較低，或者要滿足某些條件才能動手，現在她只站在門口等他出門也可以說明這一點。
最後由於白子顯懶得經常出門買東西，所以有在家備用大量速食食品的習慣，反正在過期之前吃完就行。這無疑是個好習慣，讓白子顯能足不出戶。
在對外面具體情況和鄰居不瞭解的情況下，白子顯決定先不冒險出門，待在家看看情況，收集一些情報。
反正房子沒有斷水斷電，他大可以先用網路瞭解外面的情況再決定如何擺脫鄰居。
先苟為上！
移到廚房內，買回來還沒用過的刀具給了白子顯一些安全感，為了防止鄰居直接衝進來，他決定就呆在這。
白子顯向窗外看去，烏雲久聚不散，大白天也黑沉沉的，平常能聽見的早餐叫賣聲今天還沒出現，只有雨落的嘀嗒聲。
今天瀰漫在空氣中的魚腥氣多了一分不同，白子顯鼻子動了動，意識到是血腥氣！
昨晚的暴雨顯然影響到了這個老舊的建築，門口和對面牆上的水泥吸滿了水，急不可耐的青苔經過一場大雨的孕育，爭先恐後的一茬茬冒了出來。
小區的其它樓棟上各有幾扇大開的窗戶，在一眾緊閉的窗戶中分外顯眼，白子顯一眼就看到了。聯想到自己的情況，他的心中有了不妙的猜測。
他不知道的是，受到昨晚的暴雨的影響，城市的另一邊已經徹底淪陷了。
“哇——”
一條小巷裡，一個慌慌張張的男人在拼命向前奔逃，他的襯衫變得破破爛爛，上面靠近邊緣的地方染著血漬。
有什麼東西在追著他，男人不敢回頭，臉色因為劇烈的奔跑和極致的恐懼而發白。
他跌跌撞撞的拐進了另一個通道，絕望地發現前方是一條死路。
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男人渾身顫抖，大腦一片空白。
魚腥味傳來，牆上的影子越來越大，伴隨著“哇——”的猖狂叫聲，男人身後的怪物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那是一隻魚人。人的輪廓，魚的特徵。它哇哇大叫，嘴角流出大灘口水，興奮於自己即將捕捉到一隻獵物。
死亡近在眼前，男人心態崩潰，隱隱約約從腥臭的味道中嗅出一絲甜，他沒有發現的是，他自己的眼睛間距也開始變寬，逐漸向眼睛兩側移動。
突然，兩個生物投下的影子開始扭動起來，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糅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把大刀的形狀。
魚人智商低下，更接近野獸，它本能地感受到危險，顧不得即將到手的獵物，連連後退。
大刀影子卻不給他機會，突破地面的束縛，形成實體，直接把魚人劈成了兩半。
即使這樣，魚人仍舊沒有死亡，身體不斷抽搐著，傷口邊緣的肉芽蠕動，似乎想要重新聚合起來。大刀沒有停下，又連續劈砍多次，直到將它剁成了血肉屍塊。
血肉屍塊仍在不停蠕動，還保留著一定的生命活力，但很快就隨著時間流失了。當它們不再運動後，緩緩像雪一樣融化，形成了一灘蔚藍色的水。
大刀隨後就重新回到地面上，成為了那男人的影子。
那男人被這一連串變故驚得回不過神。
先是被一個魚人怪物追殺，本以為進了死路沒救了，沒想到最後影子跑出來大殺四方，要不是這一切太過真實，男人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小心翼翼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靴子。
抬起頭他才發現，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個幹練的短髮女子，氣勢凌厲，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她一隻手上拿著一把手電筒，另一隻手插在袋子裡。
手電筒被開啟，發出刺目的白光，直直地照在男人臉上，他被閃得睜不開眼，不得不拿手稍微擋著。
那女人盯著手電筒手柄上的一行數字，眼見著它從15逐漸降到0，才把它關閉。
沒給男人開口的機會，她迅速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裡面裝滿了藍紫色的奇異液體，其中不斷詭異扭曲的黑影生成又破碎。
她單手拿著瓶子，用大拇指一挑，開啟瓶塞，把裡面的液體朝男人一潑。
這些液體奇異地全部聚集在了男人的腦袋上，將它整個包圓，隨後滲進面板裡，流進了大腦中。
男人的眼神突然變得呆滯。
女人沒有繼續管他，轉身離開。她邊走邊拿起通訊器報告:“南陽市D區，汙染物清理完畢，居民汙染消除完畢，居民記憶修改完畢。綠絨蒿申請歸隊。”
綠絨蒿的身影消失後沒一會兒，男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被冷風吹的打了一個寒顫後，猛然清醒過來。
看著周圍陌生的場景，男人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瞬間疼得齜牙咧嘴，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的血跡。
“這是怎麼了......”男人仔細回想，原本在腦海中像蒙了一層紗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他記得……
他記得，加完班後，因為貪圖路途近而走了小路，沒想到被常年在這裡的小混混搶劫了，把身上的東西都交了出去，後來更是倒黴地被野貓抓傷了。
想到這裡，他連忙離開，準備去找醫生打疫苗。
“瑪德臭貓敢抓勞資！”他恨恨地踢著路邊的石頭:“還有那些小混混，一定要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