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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終於停了。
萬仞山腳原本屬於一對青年夫婦的墳墓旁，又添了座新墓。
墓上有新刻的“夭夭女俠歸隱於此”八個大字。
一個佩刀的俊美少年取下腰間酒葫蘆，奠過酒後，轉身走進了白雪鋪就的山路中。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陳微之。
山路蜿蜒曲折，他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後，終於看見了小丫頭口中的山神廟。
山神廟的年代看起來有些久遠，已經破落得不行。
要不是還有一些香火，恐怕早就淪為廢墟一片。
陳微之大步邁了進去，只見大殿冷清，空無一人。
其實來這之前，他就有想過，那瘋子可能不在了。
畢竟如果他是一直待在這，見過他的人肯定不少，城裡也不至於流傳出他已經死了的謠言來。
雖然早有猜測，但還是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看來是無緣了。”
陳微之關上廟門，退了出來。
想找的人沒找到，小丫頭還……
他的心情很糟糕，糟糕得想殺人。
於是乎，他緩緩轉過身來。
神色陰沉地盯著身後不遠處一棵銀裝素裹的大樹，冷冷地開口道。
“跟了那麼久，跟夠了吧。”
周圍安靜如死，聽不到一絲聲響。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被這皚皚白雪掩埋住了，包括聲音。
過了一會，終於有一個低沉的嗓音從樹的後面傳了出來。
“不愧是鬼麵人！”
“果然厲害！”
赫連暃緩緩從樹後轉了出來。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臉上震驚疑惑不解之色皆有。
他看向陳微之，虛心請教道。
“有一個問題。”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自以為，已經隱藏得很完美了。”
在赫連暃很小的時候，便表現出了極強的追蹤天賦。
父親赫連蔚甚至斷言，他是赫連氏五十年難得一見的超級天才。
並讓戎奴諜網情報系統裡，一位很厲害的大人物，來給赫連暃傳道授業解惑。
而赫連暃也不負眾望，僅僅用了三年時間，追蹤術的造詣，便已超過戎奴諜網情報系統裡的大部分人。
先前呼延燼尋人時，便是靠他出的力。
卻不想竟然被陳微之一言喝破，也難怪他會忍不住發問。
“完美？”
“這怕是個傻子吧。”
陳微之像是看白痴一樣看著他，心情竟然稍稍好了些。
他指了指赫連暃腳下的積雪，淡淡道：“你不覺得這雪也太乾淨了些嗎？”
事實上，赫連暃隱藏得是很完美，完美到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來。
但恰恰是太過於完美，連風吹過的痕跡也沒有，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破綻。
“嗯？”
赫連暃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怎麼回事，啞然失笑道。
“原來是風！”
“受教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萬仞山上的大雪紛飛，不確定地問。
“其實你在萬仞山上，就已經發現了我吧？”
“不，還要更早些。”陳微之並不介意再告訴這個戎奴少年一個真相。
他冷笑道：“我殺你同伴的時候，你不是就在了嗎？”
赫連暃聞言，臉色刷一下白了起來，額頭滲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那天得知陳微之的行蹤後，呼延燼一騎當先，趕了過來。
而赫連暃其實也僅僅比呼延燼慢了一步。
只是，他並沒有現身，而是藏了起來。
原本他是打算等呼延燼與陳微之兩敗俱傷後，再悍然出手，坐收漁翁之利的。
卻不想，呼延燼竟然以那樣的方式被陳微之殺了。
變故之快，甚至讓他連出手救人的機會都沒有。
無奈之下，只好繼續跟著陳微之，另尋機會。
這一跟便是兩日。
這兩日下來，他發現這個大離少年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恐怖。
便不敢貿然行動了。
甚至現在的他，隱隱有些後怕起來。
倘若那會陳微之便對自己出手的話，恐怕自己的小命，也要交代在這裡了。
想到此處，他又忍不住好奇道。
“為什麼？”
為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赫連暃心中也有過多種猜測。
比如，那個大離少年一直在等他出手。
又或者，他知道自己在佈局，所以他也在佈局。
可沒想到的是，陳微之只是淡淡說了句：“當時沒空理你，便容你多活了些時日。”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赫連暃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當時沒空，如今就有了？”
“沒錯。”
陳微之徹底沒了耐心，不想再和這個戎奴少年太多廢話。
他手握著長刀，一步一步朝著赫連暃走了過去。
眼神冰冷，殺氣森森。
當初小丫頭的死，赫連暃雖然沒有出手，但陳微之很確定，背後應該少不了他的手筆。
雪又重新下了起來，冷風灌滿山神廟，吹得山神廟的大門“吱呀吱呀”的不停作響。
像是為即將到來的殘酷搏殺吹響了號角。
“可惜了。”赫連暃稍稍定了定神，神色反而平靜下來了。
他一臉淡然地看著陳微之，微笑道：“你若當時就殺了我，說不定我就真的要死在你手上了。”
“但現在……你殺不了我。”
他很篤定，篤定得就像在說著一件理所應當的事。
“嗯？”
陳微之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底氣。
疑惑之際，卻見赫連暃身後，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道強大的刀意。
裹挾著滿天風雪，衝著自己席捲而來。
“不好！”
陳微之暗叫一聲，右腳輕輕蹬了蹬地，身體急速往後飛掠。
半空中，長刀“鐺”一聲出了鞘。
藉著身體下墜之勢，一刀劈了出去。
長刀劈在這道刀意上，就像劈在了一道洶湧澎湃的海浪上。
“嘭”一聲巨響，“海浪”瞬間炸開。
陳微之被這強大的衝擊力掀飛出去。
身體猶如斷線的風箏一樣，跌落在地，“噗”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一刀！
一刀就重傷了他！
陳微之艱難地坐了起來，背靠著山神廟的門柱。
目光死死盯著赫連暃身後走出來的一名白髮老者，搖頭苦笑道。
“中三境？”
他很確定，這等威勢的刀意，肯定是中三境才發得出來的。
只是，他不知道，是中三境的哪一境。
“蘭老。”
赫連暃恭敬地朝著白髮老者行了一禮。
白髮老者點了點頭，臉色陰沉地看著陳微之，冷冷開口道。
“就是你殺了呼延燼？”
陳微之知道，對方說的是那名死在自己刀下的戎奴少年。
也知道，看這架勢，今日這一劫，怕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他眼珠子一轉，隨口應了句。
“呼延燼？”
“原來是叫這名字？”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戲謔道：“燼，餘燼也，這名字可不太吉利。”
被稱為“蘭老”的白髮老者挑了挑眉，似乎對陳微之表現出來的輕率隨意很是不滿，微怒道。
“你可知道他是誰？”
“完全不知。”
陳微之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爛漫求知慾滿滿的欠揍模樣。
“誰啊？要不你告訴我一聲？好讓我知道，自己殺了個什麼玩意。”
“混賬！”蘭老養氣功夫再好，聽到這話，也忍不住了。
他勃然大怒，咆哮開口。
“他是我戎奴的三皇子殿下！”
呼延、赫連、須卜、蘭，這是戎奴的四大姓氏。
其中呼延氏，更是戎奴皇族姓氏。
其實當陳微之聽到死在他手裡的戎奴少年叫“呼延燼”時，便已經猜到了自己殺的，可能是個戎奴皇族。
可當蘭老說出“三皇子殿下”這個身份時，陳微之還是有些意外。
當然，更多的是納悶不解。
自己和這位戎奴三皇子殿下到底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對方竟然不遠千里，孤身潛入離國邊境截殺自己。
殺父之仇？
奪妻之恨？
好像不能啊！
他大概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僅僅只是為了“砥礪武道”那麼簡單的四個字。
戎奴人好武，在此事便可見一斑。
堂堂戎奴三皇子，就這樣死在了大離的邊境。
難怪這個叫蘭老的白髮老者甘願冒這麼大的危險，也要過境殺人。
要知道，中高境修行者過境，一旦被發現，肯定會遭到大離官方，乃至大離江湖的全力剿殺。
三年前，戎奴就曾有一位大修行者，突破到了二品境，自持武力，闖入大離國境。
最後大離官方出動了重甲鐵騎三萬餘，以及多名中高境修行者，直接把他剿殺在渭水邊上。
此事轟動一時，還差點引得兩國全面爆發一次大規模的國戰。
幸好當時戎奴大單于新立，根基不穩。
又恰逢大離皇帝陛下病重，皇后獨孤曌臨朝稱制。
於是乎，雙方極有默契地草草收場，握手言和，籤起停戰協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