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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歲在癸丑。
歲末春初。
大離王朝西北邊境，龍城。
幾個守卒們閒來無事，便聚在城門口，低聲閒聊。
“你們說，將軍怎麼還讓我們加強進城盤查呢？”
“大雪都下三日了，天寒地凍的。”
“別說是進城，連出城都沒人吧！”
“誰知道呢？可能將軍是突然抽了什麼風吧。”
“畢竟這種奇怪的命令，也不是第一次下了。”
“可不是，聽巡城的弟兄說，前幾天，將軍還讓他們連夜準備火油呢……”
守卒們正聊得火熱，突然，城內主街道上，有一道黑影，絕塵而來。
“咦？”眾守卒俱是一愣。
待到黑影的速度降下來後，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匹大黑馬！
“開門！”
馬上之人遠遠便喊了起來。
“誰啊？這種鬼天氣，還要出城！”
被人打斷了談話，守卒們略有些不耐煩。
然而，待他們看清來人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那是個俊美少年，年紀不大，約莫十六七。
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狐裘，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一把刀，以及一隻鬼面面具。
怎麼看，都不太像是這苦寒邊城能養出來的人物。
“嘶！”
“好險！幸好沒罵娘！”
“怎麼是這個殺胚！”
眾守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直視少年。
直到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茫茫大雪中，這才鬆了口氣。
“這誰啊？”一個剛調來的新兵蛋子看到同伴們皆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疑惑問道。
“他你都不知道？”
一個年紀稍長的守卒掃了周圍一眼，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腰，提示道。
“你看他這裡掛了啥？”
“啥？”
見那新兵還是不懂，老卒無奈翻了個白眼。
伸出手掌，往自己臉上一扣，壓低聲音說了兩個字。
“面具。”
“嗯？”新兵一愣，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
……
龍城北。
某個不知名的山谷。
策馬出城的俊美少年此時正牽著大黑馬，沿著谷中河流逆流而上。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河流兩岸，時而皺眉，時而尋思，像是在尋找什麼。
“沒道理啊，大雪封山，那隊戎奴斥候騎兵想要活下來，肯定要有水源。”
“按理說，他們的營地應該是在這一帶，怎的還不見蹤跡？”
少年前世今生都叫做陳微之，出身於長安城裡的某個顯赫門第。
三年前，長安城裡的一場大火，讓那座曾經威名赫赫的富貴門第焚為灰燼後，他便孤身來到這邊境之地。
並憑藉著一股兇悍陰厲的狠勁，迅速崛起，成為兩國邊卒，談之色變般的存在。
只是，讓他很是苦惱的是，其面目過於清秀，不能震懾敵人。
故每次上戰場時，總要戴上一隻鬼面面具。
陳微之今日出城，是奉守將王仲武之命，前來追尋那偷偷潛入大離國境的一隊戎奴斥候。
苦尋無果後，他輕輕拍了拍大黑馬的屁股，嘆息道。
“小烏騅，只能看你的了。”
大黑馬像是聽懂了他的話，邁開蹄子，自己跑了起來。
一會伏在河邊，低頭喝水；一會往山上衝去，四蹄張揚。
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這一幕，肯定會得出一個結論：這馬瘋了。
如此反覆，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後，烏騅馬突然停在了一個小山坡上，低聲嘶叫了聲。
正坐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發呆的陳微之眼睛一亮，快速跑了過去。
只見小山坡上，竟然有一片綠草地，綠意說不上盎然，但也生機勃勃。
陳微之拔起一株不知名小草，看了下，神色大喜。
“看這咬痕，齒印很新，不久前有馬兒在這吃過草。”
“也就說，那隊戎奴斥候的營地離這應該不遠了。”
“真有你的，小烏騅。”
他輕輕拍了拍烏騅馬的馬背，輕笑道。
“這片草地便賞你了，吃飽喝足，咱們上馬殺敵去。”
烏騅馬低聲嘶吼了聲，似乎對少年讓它吃剩草的安排有些不滿。
陳微之一邊舉著酒葫蘆，咕咚一聲喝了一口酒，一邊含糊著道。
“小烏騅，做馬可不能太挑吃。”
“這次出來，沒帶你的乾糧，將就著點。”
“等將來回到長安，有你吃香喝辣的。”
烏騅馬這才安靜下來。
……
離小山坡不遠處，有一塊較為開闊的平地。
背後挨著峭壁，前面枕著河流。
十個身穿胡服，腰佩彎刀的戎奴斥候正圍成一圈烤著火。
戰馬隨意散落在四周。
一名年輕戎奴斥候低聲抱怨道。
“這鬼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
“再這樣下去，別說牛羊活不了，咱們也很難活下去。”
“頭兒，上次你不是說，朝中有位大人物，想要率軍南下，搶漢人的地盤嗎？咋還沒個動靜！”
旁邊的斥候隊長聞言打趣道：“怎麼，你小子也想跟著南下？”
那斥候嘿嘿笑道：“誰不想啊，聽說漢人的地方很暖和。”
“糧食多得吃不完，連妞都不像咱們這邊，乾乾的，潤得很……”
說到這裡，眾斥候全都眼睛一亮，轟然大笑起來。
斥候隊長搖頭苦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燥得很。”
“等這次回去，我帶你們去開開……”
“葷”字還沒有出口，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猛的站了起來，“咻”一聲拔出腰刀。
目光死死盯著前方，沉聲喝道。
“什麼人？出來！”
與此同時，山的轉角處，一個俊美少年騎著一匹大黑馬，悠悠然轉了出來。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陳微之。
他笑著道：“可算找到你們了，警惕性挺高嘛。”
眾戎奴斥候此刻也反應過來了，紛紛拔出腰刀，神色凝重。
待看清是個少年後，這才又悄悄鬆了口氣。
那名年輕斥候嘿嘿笑道：“漢人？來找死的？”
大多數人看到這樣一張乾淨俊美的臉龐，都不會認為對方是什麼危險人物。
“找死？”陳微之一愣。
卻又聽到那名年輕斥候繼續道：“你一個，我們十個，不是找死是什麼？”
“當然，你若肯陪哥幾個玩幾天，或者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眾戎奴斥候皆是鬨堂大笑。
只有那名年長的斥候隊長，皺起了眉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此番偷偷進入大離邊境，行蹤隱秘得很，這少年是如何得知的？
而且聽他的意思，還是特意尋過來的。
就在他疑惑之時，陳微之輕輕拍了拍腦袋，啞然失笑道：“對不住了，我剛才好像忘了個事！”
“讓你們誤會了。”
說完他摘下腰間的鬼面面具，戴在臉上，然後頗為滿意道。
“嗯……這才對了。”
眾戎奴斥候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大變，連握刀的手都隱隱發起抖來。
“你是……鬼麵人！”
在戎奴斥候之中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鬼麵人是來自無間地獄的惡鬼。
凡是遇見他的人，都會被他索去命。
自三年前，鬼麵人第一次出現在西北邊境開始，撞見過他的戎奴斥候過千人，幾乎全死了。
活著回去的，只有一人。
而那人只是僥倖，心臟長在了右邊。
也難怪這些戎奴斥候會如此害怕。
“你……你要……做什麼？”
“兩……兩國有……”
戎奴斥候隊長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窒息了，他本想搬出兩國的停戰協議來。
即便這份所謂的停戰協議，只是大人物們表面上做做文章。
雙方都很清楚，兩國邊境的小規模衝突，從來就沒有停過。
可這已經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那根水中稻草。
只可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心臟就真的窒息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隱隱聽到了那個戴著鬼面面具的漂亮少年說了一句話。
“犯我大離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