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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良成緊緊地皺著眉頭，表情嚴肅地放下了手中的檔案，顯然對這份審訊記錄的結果感到非常不滿意。他的目光銳利地盯著站在他面前的戴處長，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滿和質疑。
“北邊逃過來的三兄弟亡命徒？一把毛瑟 M1932 衝鋒手槍，兩把漢陽造，這都能達到國軍精銳部隊配置了，有這樣強悍裝備的亡命徒？戴處長，這個結果並不能讓人信服！”
戴春風表情有些尷尬，黃良成銓敘軍銜上校，少將級副主任，而他才銓敘少校，剛剛晉升副處長。雖然他職責特殊，但人家更是校長侍從室的老人。面對不滿和質疑，也只深深吸了口氣平復情緒。
“黃主任，武器的來源我們已經查清。這夥悍匪三天前從北面過來後，三天內先後三次在城外劫殺商客，第一次偽裝警察，出其不意劫殺了警備司令部參謀馬保國三姨太一行五人，搶得了三把槍械。第二次直接用槍搶了大通商行貨物，商行六人全部被殺。第三次今天良貴兄.......，中午審訊出結果後我們立即進行了核實，馬保國還不知道他的三姨太被殺，承認他調了一名排長和兩名士兵保護，攜帶槍械就是毛瑟M1932 衝鋒手槍和兩把漢陽造。”
黃良成一聽，再次翻動檔案，突然猛地一拍厲聲道：“這些檔案上為什麼沒有？”
戴春風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苦笑道：“馬保國是唐司令外甥。”
黃良成眼神一眯，微微思索半晌，長長嘆息一聲。以公謀私這種事在軍中是普遍現象，最多申斥幾句。但是死了三個軍籍士兵還丟了槍，又導致嚴重後果，這問題就有些嚴重了。如果是一般軍官，免職下獄是肯定的，弄不好要掉腦袋，可要是有金陵衛戍司令這種實權強硬背景，連他都不願意得罪......
嘆了口氣，把檔案往桌子上一扔：“事已至此，罷了。槍械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但是那兩個悍匪一定要嚴懲，戴處長，還請行個方便，讓我侄子報了這殺父之仇！”
戴春風見他預設調查結果，心裡鬆了口氣。看了眼一直站在旁邊面容悲痛的邱少峰，稍一猶豫點點頭：“軍事調查統計處環境特殊，要委屈貴侄一下。”
邱少峰立即道：“感謝戴處長通融，只要能手刃仇人，任憑安排！”
他腦中閃過黃良成帶他來之前的談話：
“時局動盪轉瞬或有大亂，男兒想要立於亂不能佛心柔骨，黃家家大業大沒有一定的鐵血手腕震懾會引來無數餓狼覬覦。你父親臨終託付，今天我就給你上第一課，手刃仇人，殺人見血！你敢不敢？”
他沒有猶豫，肯定的給出了答案......
無論是為“父”報仇，還是保護身份不被洩露，他都必須這樣做。
“你確定一個人可以？”
“大伯我可以。”
“哐當！”
鐵門被從身後關上，邱少峰取下蒙著眼睛的黑布看去，寬的審問室內，擺放著各種刑具，鐵鏈皮鞭、烙鐵彎鉤、老虎凳、電椅等等比電影裡出現的品類還多。
陰暗潮溼的空氣裡充斥著血腥味和一種肉被烤焦的焦糊味，夾雜著酸臭，味道極為上頭。
兩名渾身血淋淋的男子被綁著雙手吊在刑架上，看到他進來努力抬起頭，眼中滿是恐懼，發出有聲無力的求饒聲。
邱少峰鼻子不由聳動兩下，忐忑不安的心在聞到血腥味時快速平靜下來，他努力控制著心底升起的嗜血慾望，緩步走到刑架前仔細打量兩人。
這兩個男子看起來很普通，長相輪廓有些相似。不是他想象中凶神惡煞、滿臉橫肉的樣子，和隨處可見的老百姓沒有什麼區別。血淋淋的手很粗糙，一看就是長期幹活磨出來的老繭。四隻腳加起來都不到十個腳趾，一片血肉模糊。
日本人從小穿木屐，所以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間距會比較寬，這是他前世從網上學來的，可惜現在完全沒法判斷。
其實從心裡他也不覺得這兩個棄子中會有日本人，田野勝非常謹慎注意細節，不會自己人被抓這種破綻。
針對黃良貴的刺殺是一個很精妙的局，局外人會把這當成一場意外。但他身為局中人，一下子就發現了這個局中的漏洞。
悍匪絕對不止三個人！
巧妙的佈局也需要引導，沒有人引導他們不會那麼巧合的就出現在黃良貴經過的地點。三天內連做三場大案，就不怕事情已經暴露被抓？有前兩場搶劫所獲，也應該滿足換個安全的地方吧？
這需要什麼樣的大心臟才能執著的守在距離金陵城二十里外連搶三天？
他從旁邊的水缸裡舀了一勺水，分別給兩人喝了幾口。
“謝謝，謝謝長官。”
一名男子喝了水恢復了些精神，另一名沉默不語，一副死氣沉沉樣子。
“姓名。”
“長官，俺們不是都已經交代了嗎？求求你給個痛快吧？”
邱少峰面無表情再次問道：“姓名。”
“俺叫姚大柱，旁邊是俺兄弟姚二柱，老三姚三柱已經被你們打死了。前段時間從東北逃了過來，沒吃沒喝餓的受不了就攔路殺人搶劫，城外的案子是俺們兄弟三個乾的，一共幹了三次。長官俺們殺了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也都招了，您就發發善心給個痛苦吧。啊~~！”
邱少峰指頭狠狠戳在他傷口，喝問道：“你們還有一個同夥，是誰！”
猛然！他戳進傷口的手指不受控制的生長出骨刺，旋即一種強烈的嗜血慾望從心底爆發！
姚大柱淒厲慘嚎，姚二柱瞳孔劇烈收縮，看著邱少峰的雙眼露出極為震驚恐懼的眼神.....
“妖怪，有妖怪啊！！！！”
.......
審訊室門口，聽到裡面隱約傳出淒厲的慘嚎，戴春風和黃良成停下談話，同時露出詫異的目光看向鐵門。
“黃主任，要不然進去看看？”
“不用。要是連這點場面都應付不了，以後還能有什麼作為。”
戴春風微微點頭，黃良成的良苦用心他自然明白。“也難為你一片苦心了，男人還是要見血才能成長。”稍微沉吟，又道：“我看你這意思是準備鍛鍊他，進軍隊？要不來我....”
黃良成聞言立即打斷他話：“戴處長，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裡不合適他。”
軍事調查統計處是什麼機構他太瞭解了，乾的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隨時提著腦袋，稍不留神身首異處。許多政要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受待見。三年未見，他發現自己這個侄子成長了許多，變得穩重成熟，心中有極大期許，怎麼可能讓這個黃家唯一男丁加入這種血淋淋的秘密機構。
戴春風略微有些尷尬，確實有些魯莽了，像黃良成這種自恃清高、身居高位的人，又怎麼會同意讓侄子加入軍事調查統計處呢。
趕忙道：“是我失言，有黃主任關照，你這侄子前途一片自然坦蕩，未來不可估量。”
“那就借戴處長吉言了，對了，我上次看到你們軍事調查統計處的經費申請報告，批了沒？”
黃良成轉變話題，決定給戴春風一些甜頭。不管有多不待見，人家這次幫了這麼大忙，怎麼也要表示一下。像軍事調查統計處這種專門服務校長的秘密機構，能結交點香火還是結交的，但是要保持一定距離。
戴春風多聰明的人，聞弦知音。苦笑著搖頭：“財政部只撥了三分之一，孔部長說國事艱難財力吃緊，到處缺錢。校長也沒辦法，讓我們先自己想辦法。軍事調查統計處全國兩千多人，我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為經費的事絞盡腦汁，唉。”
黃良成點點頭嘆道：“財力吃緊孔部長確實也很難，到處都在伸手問他要錢。不過像你們這種提著腦袋為國除奸的單位，還是要適當照顧一下，不能讓弟兄們寒了心。我會和孔部長說說你們經費的事，看能不能從其他地方擠出些資金來，優先照顧你們。”
戴春風大喜：“感謝對我們工作的支援，有黃主任你開這金口，我相信經費一定會很快撥下來，我代表軍事調查統計處兩千多兄弟感謝主任高義。”
黃良成擺了擺手：“戴處長千萬別這樣說，我能做的就是說幾句好話，經費能不能撥下來還是未知，不敢居功。”
戴春風笑了笑，黃良成和二孔關係莫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他卻是知道的。既然他敢開這個口，事情基本上就沒跑。還準備說話時，“咯吱”一聲，審訊室門被開啟。
黃良成看著臉色蒼白的侄子出來，心中嘆息問道：“事情辦完了？”
邱少峰點頭“嗯”了一聲。
黃良成頷首，對戴春風道：“今天這事多謝了，等家中之事辦完，再約戴處長滿香樓暢飲。告辭！”
戴春風將兩人送出門口，看著車輛消失在夜色中這才轉身。
“處座，兩具屍體如何處理？”
審訊科科長毛志榮跑來請示問道。
戴春風想了想道：“三起惡性殺人搶劫案被咱們快速偵破，這個功勞不能扔。聯絡報社和警察廳，給他們一份功勞，讓他們欠下這個人情，審訊記錄也給他們一份。”
“是！”
戴春風正準備走，卻見毛志榮拿出一張紙遞給他道：“這是剛才在審訊桌上發現的。”
“什麼東西？”戴春風疑惑拿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幾行字：
【姚小柱，改名姚四，身材高瘦，左眼有痣。兩年前從滿洲逃至夫子廟貢院街大碗茶當店小二，姚家四兄弟智囊，以欠高利貸還賬為名，組織姚大柱兄弟幾人謀劃三次劫殺。】
戴春風大吃一驚，急匆匆回到辦公室拿起檔案仔細看了起來。接著很快召集行動科人員要求立即核實追查。
順便將審訊科科長毛志榮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就是你們審訊可審訊出來的結果？連個沒見過血的愣頭青都不如！”
毛志榮哭喪著臉，不服氣道：“處座，那小子哪裡是愣頭青？您是沒見過屍體，兩個悍匪脖子都快被砍掉下來，腦袋上還用鐵錐紮了兩個大洞，比我們出手可狠多了！”
戴春風臉色一變，皺眉坐了下來......
兩個時辰後，行動科回來稟告，姚四確有其人，今天早上來過店裡一趟就沒再回來。行動科找到了姚四住處，家裡東西都在，人消失不見。鄰居說三天前見過三個陌生人進入姚四家裡，住了一晚上後就隨姚四一起出門再沒見過，姚四和鄰居說那是逃難來尋他資助的三個老鄉，已經去了上海碼頭幹活。
大碗茶老闆證實姚四有小賭毛病，但是沒聽說欠了高利貸。平時勤快話少，幹活很麻利，也不見和其他人有什麼交集。
現在人一跑，線索就斷了。
“繼續查，把人一定要找出來！”
戴春風意識到剛才直接去抓人已經打草驚蛇，但是姚四無論如何都得抓住，要不然他沒法給人交代。
金陵城頤和路黃宅。
白素掛堂，輓聯高懸，一副金色楠木棺材擺放在正堂內，哭聲一片。
偏堂內，黃良成皺眉看著邱少峰：“你故意把審問出來的線索留在審訊室內，等著他們發現？為什麼不先和我說？”
邱少峰解釋道：“大伯你在戴處長辦公室已經預設了審訊結果，我要是先和你說，你肯定逼著戴春風繼續查案。那時候戴春風會覺得很丟臉，迫於你身份查是肯定會查，但心裡難免有疙瘩。力行社那個機構是幹什麼的我知道，對於這種人，完全沒必要讓他下不來臺。我這樣做，就等於給他留了臉面，既不尷尬還能贏得他好感。而且，案子也一定會查下去。”
黃良貴因為他而死，躲在後面設局的人他現在沒辦法，但動手的人一定要死。不光是因為愧疚，更多的是堅守心中那一點正義！
身逢亂世若是沒有了底線與堅守，他和那些欺負老百姓的二鬼子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