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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月看著手中的小東西，一時無言。他還記得，今日是她的生辰啊。母妃在時，再苦再累都會記著她的生辰。後來，便只有淑母妃會給她籌備生辰禮。再後來，這世上，唯一知道她生辰的便就只有陸湛了。縱是這幾年他們的關係如履薄冰，但是每年生辰，他還是會讓人送來生辰禮。方才她剛要睡下，就聽見有人敲了敲窗沿，猶疑地開了窗，手中便多了個這個小東西。
“公主，這是王爺送您的生辰禮，要您——要您沒事把玩把玩。”
仔細看了看手中的東西，汐月有一絲詫異。早些年陸湛總會找些稀奇的小玩意，她也沒少收到他送的奇怪的物件。只是，這個小東西，形狀奇特，不算大，拿在手中還算有些分量，要是用來把玩，也太費力了。
赤影將東西送到，便消失了。汐月失笑著搖搖頭，轉身拿出一個陳舊的木匣子，小心地將小玩意兒放進去，又將木匣收好。
“東西送到了？可喜歡？”
剛放好木匣，便聽到身後的冷冽的聲音。掩去眼中的驚愕，汐月微微蹙眉。
“王爺走路都沒有聲音的麼？”
“本王若是光明正大從外面進來，怕是明日宮中可就熱鬧了。”陸湛邊說著，便又走近了些。見汐月只穿著單衣，臉色沉了沉。
汐月想想也對，算了，翻牆的又不是她。
“王爺這麼晚來，有事？”
“剛從勤政殿出來，林家這回鐵了心要逼咱們的小陛下立後。”
汐月頓了頓：“那王爺呢？王爺怎麼想的？”
“本王？立不立後，與本王何干？不過，若立林氏女為後，有了林氏一族撐腰，太后與公主若是想替陛下從本王手中奪權，會容易許多。只是——”
“如何？”
陸湛故意貼近汐月，在即將要碰到她的時候，頭一偏，在汐月耳邊輕聲道：“只是對付完本王，公主還有餘力對付太后，和她背後的林氏一族嗎？”
汐月不動聲色，退了一步，正視陸湛：“太后對本宮有養育之恩，王爺莫要胡說。”
“養育之恩？”陸湛冷嗤一聲，“公主當真忘了，究竟是誰對你有養育之恩？”
汐月沒有說話，只淡淡瞥了一眼陸湛。現在不是立後的時候，就算立後，定不能立林氏女。不說林相司馬昭之心，就單論林家已經出了一個太后，若再出一個皇后，這天下早晚得姓林。她的時間不多了，懷瑾是她自幼看顧著長大的，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若是林家當真——
陸湛見汐月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挑了挑眉，不禁樂道：“喲，生辰還沒過，想著殺誰呢？不會是要殺本王吧？”
汐月目光轉到陸湛身上，這幾年，陸湛權勢正盛，深得武官之心，又手握北境兵權，是唯一能夠與林家抗衡的了。只是陸湛近幾年心思太深，對懷瑾又心懷芥蒂，要想陸湛放下，比登天還難。可若是——
“王爺放心，本宮暫時還捨不得殺王爺呢。”
有意思。陸湛饒有趣味地看向汐月：“所以，公主不會是想要殺了林松年那個老匹夫吧？”
“林相在朝堂沒少給王爺使絆子，想來本宮與王爺眼下目標一致，不如合作一把？”
“合作？”陸湛挑眉，“公主方才還說起太后的養育之恩，怎麼轉眼就要取她父親的性命？”
“陛下親政在即，林氏一族理應避嫌。而這些年林松年中飽私囊，結黨營私，若他安分守已些也罷，偏偏還不知足，還妄想坐上那至高的位置。”
“公主想要如何？”
汐月眼波流轉，莞爾道：“本宮聽說，攝政王府固若金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想來，林相定是苦惱已久。若是，王爺趁此機會要了那林家女，想來林相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陸湛的臉色黑了又黑，最後一把握住汐月的腰，微微使勁，將人帶到自已懷中，冷聲開口：“汐月，你要本王娶林家女？”
“聽說，林相本就屬意王爺，若非王爺拒絕，也不會輪到懷瑾。林雲初比王爺不過小了幾歲，也算般配。”
“般配？”陸湛怒極反笑，手上力度加重。
汐月腰間有些痛意，微微蹙眉：“不過讓攝政王府多雙碗筷，多養著一個人而已。”
“若說年紀，我看你我更般配。”
汐月聞言抬頭，正對上陸湛深沉的雙眸。心口突然一陣鈍痛，許是金蠶蠱感應到陸湛體內的噬心蠱吧，汐月臉上血色漸漸褪去，見陸湛面露疑色，怕他問起，汐月一把環住他。
“陸湛，我冷。”
蹙眉握上汐月的手，果真冰涼。這幾年，汐月身子是越發弱了，一點寒氣不能過，今日是他疏忽，明知她只穿著單衣，春夜裡寒氣仍重，少不得要過上寒氣。彎腰，一把將人橫抱起，脫下鞋子，塞入被中。
“別走。”陸湛剛要起身，汐月主動抱住了他的腰。
陸湛目光沉了沉：“我去關窗。”
鬆開手，看著陸湛起身去關上窗戶，又折回來，利落地脫了鞋履，也鑽入了被窩。汐月身上冷得緊，心口又泛著痛意，暗暗嘆了口氣，將自已埋入陸湛的懷中。今日是她的生辰，就讓他放縱一回吧。
陸湛僵著身子，心中有些氣惱。今日散朝，他為了避開立後之事，早早回了府，方才說什麼從勤政殿來，都是騙騙汐月的。今日是她生辰，一如往常為她備下了生辰禮，讓人送來。可是不知為何，今夜特別想要見她，終是悄悄進了宮。
垂眸看著懷中的人，聽著她平穩的呼吸，真的睡了？陸湛抽出手臂，將人放正，蓋好被子，又盯了好一會，才轉身下了床榻。江衍曾問過他，為何不遵了那遺詔，與汐月成婚？成婚？如何能成？三千陸家軍盡數被屠，父親含冤而死，還有姑母——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昭示著上位者的無情與算計。就連這賜婚的詔書，又何嘗不是一場算計？
今日的自已太反常了！陸湛臉色一冷，沒有再看床上的人一眼，抬腳大步離去，卻沒有聽見埋在被窩裡的人，低聲喚了兩聲。
“祈安，祈安……”
汐月彷彿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春日，她同往日一樣，站在國子監邊的榕樹下，等待陸湛下課。彼時宮中並無皇子，父皇又格外看重陸湛，破例讓他每日去國子監聽學。她也無事可做，便時常在此等陸湛。等他散了學，兩人一起去清音殿，淑母妃總會備好好吃的，等著他們。
“祈安，祈安！”
總算看見陸湛出來，她咧著嘴，朝著陸湛招手，嘴裡喚著陸湛的小名。祈安，是淑母妃給陸湛取的，希望他一世長安。可是陸湛不喜歡這個小名，太過文弱，他總說自已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
聽見汐月叫著自已的小名，陸湛臉上有些不悅，不過還是走近了些。
“春寒料峭的，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啊。喏，這是淑母妃做的菓子，可好吃了。”
“誰喜歡這種甜膩的點心！”嘴上有些不耐煩，但陸湛還是接過汐月遞過來的菓子，小小地咬了一口，果然甜得發膩，真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吃這種東西。
“祈安，今日淑母妃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我偷偷瞧了一眼，都是我喜歡的！松鼠魚、糖醋小排、翡翠羹……”
汐月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陸湛靜靜聽著，在她好幾次快要絆倒的時候，適時出手。
“祈安，今日是我生辰，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呀？”正走著，突然汐月站定，朝著陸湛伸出手。
陸湛有些好笑：“你放心，少不了你的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晚些時候給你。”
“這麼神秘？”汐月有些雀躍，不停拉著陸湛好奇地問著，陸湛就是笑而不答。直到進了清音殿，汐月的注意力很快被桌上的一盤盤好吃的吸引過去了。
“今天是我們小月兒的生辰，淑母妃祝小月兒生辰快樂，希望小月兒喜樂長安，一世順遂。”淑貴妃拿出一個妝匣，裡面放了好些首飾，“小月兒又長大了一歲，往後行事走路都要端莊些哦。”
汐月吐吐舌，歡喜地接過妝匣，哪有小女娃不喜歡漂亮首飾呢？吃飽喝足後，汐月迫不及待地將陸湛拉到一旁，一伸手。
“祈安，我的禮物呢？”
陸湛無奈地搖頭，從懷中取出一串白玉手串：“我尋了好久的上好羊脂玉呢，生辰快樂！願你一生無憂，平安如意。”
汐月眼睛一亮，趕緊戴上：“好美啊！”說著，抬起手腕，在陸湛面前揚了揚，“這麼美的白玉手串，是不是和我很配？”
“嗯，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什麼雪？什麼月？自已低聲嘀咕啥呢？”彼時，汐月玩心重，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只覺得心中特別歡喜這白白潤潤的手串，便日日戴著。
“祈安，我好喜歡這手串，我一定會日日戴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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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陸湛不敢肖想公主，只求陛下恩准，戍守北境，重振陸家軍！”汐月匆匆趕到勤政殿，在殿外，聽見陸湛的聲音傳出，她停下了腳步。
汐月不禁替陸湛捏了把汗，等到宮人們催促，抬腳往裡走去的時候，正好與出來的陸湛擦身而過。
“臣，見過公主殿下。”
疏離的稱呼，讓汐月腳下一滯，卻不敢停下。那日，她在勤政殿內跪了一日，終是沒能等來父皇鬆口，只等來父皇駕崩的訊息。她蒼白著臉，被宮人攙扶著起身走出勤政殿時，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一旁的陸湛。
“公主，往事如煙，陸湛若是有何讓公主誤會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汐月低頭暗暗苦笑，重又抬起頭，深深看了陸湛一眼，突然笑了起來：“端王說的，正是本宮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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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月，林清婉要殺我，我認！可你不應對江阮兒動手！”
“陸湛，江阮兒的死，與我無關。你若要為她報仇，就去找出兇手，而不是到我這裡興師問罪。”汐月冷冷地看著陸湛。
陸湛擎住汐月的手，露出腕間的一抹白，他眸中一冷，手上一用力：“汐月，我真不知，林清婉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如此替他們賣命。”
汐月瞪大眼睛，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手上的白玉珠散落一地。心中一痛，抬頭看向眼前盛滿怒意的人，許久，露出了笑意。
“陸湛，你要殺了我給江阮兒陪葬嗎？”
陸湛甩開她的手，陰沉著臉，轉身離去：“今日留你一命，再有下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留下汐月一人，立在原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玉珠。
手串？汐月猛地從夢中驚醒，坐起身，撫上左手手腕，幸好還在！手串已經不是夢中的樣子，上面有的玉珠上有了磕痕，卻仍舊透亮。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汐月輕聲念道。那日黃昏，她一個人在暮色中找了好久，才將這些珠子撿回。而後，又在燈下，笨拙地將珠子一粒一粒串上，她自幼不善女紅，也無人指點，只能笨拙地串了許久，才將這些珠子一顆顆再次連到一起，可終究回不到最初的樣子了。
盯了玉串好一陣子，汐月才回過神來。外頭天已經大亮，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讓她清醒大半，又是一年生辰，你依了當年之諾，每年都會送上生辰禮。可是，陸祈安，用不了多久，你就解放了。你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是，你是雲蒼的戰神啊，怎麼能死呢？可是，真的好痛啊，你再抱抱我好不好？哪怕——哪怕只是因為金蠶蠱的作用，能不能再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