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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虛空以後，暗獄並沒有為那鬼魂開啟，僅僅是從蓮池延伸出一條鐵鏈鎖住他的腳踝，將他困在那方寸之間。他臉上的紋路並不似當初關押裴靈時那般紅的耀眼，反而是淡青色的紋路斜生在額角，與他身上的素色戲服倒有些莫名的相稱
“你不是我的餘郎，他沒有這樣的本事，可你和他……”那鬼魂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你們真的太像了”
“牆頭馬上遙相顧……牆頭馬上遙相顧，餘郎，你到底去了何處”
“他現在這副樣子只怕你是問不出什麼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在村子裡先打探一番吧”
“是啊，白霽說的在理，左右他也沒進了暗獄，我們兩個替你看顧著”
回到身體裡後，我仔細回憶想要理清線索
楊樹林中的鬼氣、南山上亡靈的滋養、還有就是他一直唸叨著的牆頭馬上遙相顧，這次究竟會是怎樣的一段孽緣呢，我臨閉眼時如是想到
翌日晨起，我撒嬌耍賴要跟著二哥一起去上學，學校的看門大爺與姥爺同姓，災荒之年的時候兩家連了親，彼此也算是多了個照拂
“到學校了別去給你二哥搗亂，消停上你二姥爺那兒待著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邊應付著一邊往書包裡塞奶和火腿腸，等到二哥收拾好了才蹭了他的腳踏車跟著去了南山根
“楚漓羲，晚上回去的時候你自已走，你今年吃什麼了這麼沉”二哥顯得有些費力地蹬著車“我可是你親哥，累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心虛的捏了捏已經初見規模的小肚子“我能吃席”輕聲的嘀咕二哥並沒有聽到，
“那孩子啊，跟你一樣大的年紀”二姥爺戴上老花鏡細緻的給我剝著土豆皮“頭些日子，跑到南山腳那小林子裡玩兒去了，一直到天黑了也沒回來，家裡人不放心啊，就去找，結果在老學校那破牆堆兒底下把他找著了”
“我二哥回家的時候說，那孩子一直唸叨著什麼唱戲的？”
二姥爺有些失笑的把土豆遞給我“娃娃，你信那些神啊鬼啊的嗎”
“自從跟你姥爺連了親，被他帶的我就覺得這些事情是子虛烏有了，可是人老了老了，有的時候我倒覺得，這些東西難保啊，娃娃，南山你可千萬別去啊”
餘下的事情即使我再怎麼問，二姥爺也始終不願再多說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距離放學也就剩下半節課了，二哥這類的走讀生馬上就可以放學回家了，不用在學校裡熬著夜上晚自習，我啃著最後一根雞肉腸，坐在門衛室門口的臺階上等他
可是不知為什麼，今日每每我一人獨處，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我，這種感覺隨著日頭西沉愈發的明顯，下課鈴聲響起，陸陸續續的有學生走出教學樓，我站起來向人群中張望尋找二哥的身影，一串發黃的槐樹葉子北風吹落，掉在了我的頭上，而我也隨之暈厥最後踉蹌倒地
神志清醒後環顧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虛白，又是這種感覺“你是何人，既然作祟將我魂靈抓到這裡，又為何不出來見我”
“後生，你往前來，過來”
我循著聲音方向走了過去，一身著白青色道袍的男子站在那裡，我在距離他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你到底是誰”
“在下宴初餘”隨著他的轉身，在看到他面容時我愣在原地，那張臉與我別無二致，就連那顆小痣都同我的一樣生在右眼角下方
“怎麼會……”
“等等！你說你姓宴，那你？”
那男子斂眸輕笑“是啊，就是你外祖家的那個宴，如果你願意，尊我一聲祖宗我也是擔得起的”他看著我的臉眸中是我讀不懂的複雜“你同我生的這般相像，就連靈魂散發出的味道都一模一樣，也難怪他會認錯了”
宴初餘……宴……同族同宗……容貌相似
“你說的是那個唱戲的？牆頭馬上遙相顧？”
“牆頭馬上遙相顧……原來他還記得”
三百年前，灤水從這裡奔流而過，帶來的肥力滋潤了兩岸稼穡，使這裡成為當時最熱鬧的鎮子，寬闊的河道讓這裡成為了附近最重要的航道樞紐。宴家是當時有名的富戶，宴初餘是家裡的小少爺，文采斐然又肯用功，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眼瞧著是前路坦蕩。
趕考歸家時打馬路過戲樓，與探出窗外的青衣遙遙一見傾心，那青衣名喚淮澈，是戲樓裡的當家名角兒，那次過後，宴初餘便常去尋他，從戲樓的矮牆給他遞些精緻糕點，在他登臺時要了樓裡最好的雅座
“淮澈常說，我們像戲文裡一般牆頭馬上遙相顧，只求可以安穩走下去，切莫讓他落得如那千金一般的下場才好”
我有些不解的問他“既然你們二人都未曾投胎而去，你怎的不去尋他反倒找上了我？”
宴初餘苦笑著搖了搖頭“當年我與淮澈的事情被大哥知曉後，他明面上告訴我，讓我走水路去關外，他會給淮澈贖身，他要我先去關外接上一處宅子，安頓下來等他把淮澈送過去”
“他同我說，淮澈這輩子跟著戲班子四處漂浮，居無定所，既然我決定了就要給淮澈一個安穩的家才算是對得起他”
等到宴初餘去了關外後，被晏家派去的人圈禁起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只是家裡為了調虎離山的說辭，期間宴初餘幾次想要逃出去都沒能成功，最後還是絕食明志才被放回了倚水鎮
“等我回到鎮子裡的時候，戲樓已經人去樓空，當年的戲班子不知流落何方，我幾經轉折找到了原先在戲樓裡灑掃的僕婦，這才知道，我沒猜錯，我剛走戲樓的東家就被大哥逼得要離開倚水鎮，淮澈不信我會這麼無情，拼了命的跑到彥宅，被亂棍打出最後不治而死”
“所以你殉情了？”
“是啊，我把淮澈厚葬以後，就跟他去了，大哥更是恨毒了淮澈，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幾百年了，我其實一直跟在淮澈身邊……可是，他看不到我，不管我怎麼呼喚他都看不到我”
“幾百年了，淮澈從未生過害人之心，昨日夜裡是他唯一一次出手，南山上荒墳遺骨那麼多，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只告訴你，他們的怨氣是不受控制的移到了淮澈身上，而且，我總覺得，這與大哥當年做下的事有關”
聽著他的話，我的眉頭漸漸緊鎖，這次的事不會簡單了，沈霂給的靈器只能祝我通陰陽懲惡鬼，可是……如果真像宴初餘猜想的那般，能夠做到的唯有道家陣法
“你這事情單憑我一已之力並不能夠解決，你說的淮澈此時正被我拘押在靈器中，你若願意便放我出去，我將你收進靈器中，尋找解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