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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關於餘家的故事傳的很遠，甚至到達城市另一頭的城牆下。
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降臨，從未開啟過的餘家大門突然被開啟，很多人都說曾看到一個揹著行囊的年輕小夥子從門內往外走，但僅僅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見。
緊接著就是數不清的尖叫和極盡淒厲的慘嚎，一整天不曾停歇。
人們從不知道原來那個從不開門的宅院裡竟住著那麼多人，即使知道也沒意義了。
在那之前，餘家與外界唯一的聯絡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僕，
他每天日出前從側門出，採購物品後又在日落前返回，已經數十年不變了。
在那天的悲劇發生時老人正好在外，才得以留住一條性命。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老僕人必然是幸運的，是用多少輩子的福分才換來的這一次免於橫死。
但對於老人來說卻並非如此。
“那老人現在在哪裡？”
梁和平好奇的詢問街邊早飯攤的大姐，大姐心腸熱，老梁幾乎沒怎麼用力就把餘家的事情從她嘴裡問了出來。
“他啊，前幾年死咯。”
“啊？死了？”
“是啊，就埋在那大院後面喏，身上的一點東西也沒人動他的，都放在他屋前咯。”
老梁點點頭，又問：“大姐，你剛剛說那老人不覺得活下來是很幸運的事情，為啥啊？”
大姐看樣子倒是想說出來點什麼，但過了好久也才吐出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我哪裡知道咯，他這麼些年一直在那宅裡宅外來回走，不知道是在幹嘛咯......
而且特別喜歡哭咯，天色一暗就哭，哭累了就睡在門檻邊上。
天一亮呢就醒，隨便吃點什麼就又回去了。”
餘多仍然跪坐在佛堂中央，只是在太陽昇起來之後就沒再顫抖，呼吸平緩，似乎是睡著了。
他睡得安穩，就像個不經世事的孩子，但梁和平看著他總覺得背後發毛。
老梁去看過那後院的草包墳頭了，靈牌是一塊腐朽的木板，沒有刻字也沒有貢品，簡陋得不像樣子。
來回檢查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有一條老狗在樹林裡遠遠地盯著他，不吼不叫。
餘多是屠龍家的孩子，不是屠狗家也不是殺豬家，從小到大學的是怎麼斬殺有史以來地球上出現過最兇猛的生物。
人類天生身體羸弱，哪怕刻苦鍛鍊上限仍舊極低，要與龍正面搏鬥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人善技法。無論是發力方式，行氣方式，又或是御兵手法幾乎都沒有上限。
所以哪怕悟性不夠高，只要能悟透上述的任意一種，對於屠龍來說就已是手到擒來。
所以龍這種東西其實不難殺的。
孩子們在十三歲之前，幾乎都已經具備獨立殺死一條龍的能力了。
很難相信對吧？一個高不過桌子腿的孩子，握劍都費勁呢！怎麼可能殺龍？
聽起來匪夷所思，但這種情況在任何屠龍家都是稀鬆平常的，天賦這種東西並不如何可貴，需要努力就能做到的話，其實不算什麼難事。
餘家封于山中數百載，家中老小換了不知多少輩，等到餘多這一輩時，家族已經稀鬆凋零得不成樣子了。
餘家老太爺，即餘多的太爺爺，是上世紀殘留的最後一點餘暉。
他曾逃出深山，卻遇戰爭，他滿眼破碎滿眼鮮血，連滾帶爬的將見聞帶回家鄉，老人們被完全誤導，將他見聞與家族史書對比，發現哪怕時隔數百年，外界的戰爭還未結束。
他們當年正是因戰火逃往深山。
眼見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家族的最後一點心氣也隨之散了，老人們瘋了似的燒光族譜，打碎祖器，餘多親眼見證長輩們的瘋狂。
如若沒有變故，在餘多這一代，或是下一代，家族也該悄悄滅絕了。
可能是天不願絕餘家。
餘家老太爺有一天突兀地病倒了。
餘多等眾多小輩趕到時，床邊已經被叔伯們擠滿，餘多隻能勉強聽到老太爺的聲音。
他說：“我昨日在佛堂前參拜......隱約間見到佛祖眼皮眨動......”
話音未落，床邊的人們頓時躁動起來，餘多能聽見許多驚呼不可能的聲音，更有人乾脆當做老太爺糊塗了。
只有餘多等幾個小輩仍然等待下文。
“他看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太爺說話間人群安靜下來，雖然不信，但尊重。
“我知道了，他想讓我們離開......”
餘多的一位叔叔開口耐心詢問：“離開？去哪裡？佛祖為什麼要讓我們離開？”
老太爺卻給不出答案，囁嚅許久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這個意思......”
人們再次忍不住的騷動起來。
而就在這時，老太爺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蓋過了眾人！
餘多清楚的聽到：“既然佛祖讓我們離開！那我們就得離開！不管什麼原因！”
人們安靜下來。餘多聽見一陣大喘氣的聲音，緊接著，
“所有人！今天去佛堂叩謝！一定要...咳咳...虔誠！後備好行李，隨時準備出發！”
喊出最後一句話，老太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癱在床上不再動了。
出於對老太爺的敬重，所有人儘可能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
但一出了門，騷動聲和討論的聲音再也壓不住，人群一瞬間便炸開了鍋。
“老太爺根本就是糊塗了！外面分明還在打仗，我們現在出去要去哪裡生活呢？”
“要我說，老太爺已經老了，我們還是新選家主，興許還能活得長久些。”
“就是，任由老太爺想一出便是一出，我們有多少人都不夠佛祖保佑的了。”
人群裡倒也不是沒有支援老太爺的聲音，只是聲音太小，沒有其他人能聽得進去。
傍晚時分，燈火亮起，佛堂一片通明。
出於對老太爺的敬重，加上確實沒什麼事情可做，堂外倒也來了不少人。
只是熙熙攘攘的，半天也沒人上前。
現在的整體風氣是不向著老太爺的，大傢伙都姓餘，鄉里鄉親的，誰也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萬一落個話柄以後多少年都要遭人笑話。
見久久沒動靜，有些人嚷嚷著要回家吃飯，有些則吵著今天要早些睡覺，一刻鐘過去人散了大半。
剩下的幾十個大人小孩面面相覷。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不管老太爺咋說，有事沒事拜拜佛祖總沒啥壞處。”
留下來的這些都是願意聽老太爺吩咐的，有人帶頭自然是樂意效勞。
這麼一來，一夥人零零散散地便進了堂。
也不講究，誰走在前面誰先拜。
大人們先走上去衝著佛像拜了三拜，並不如何用心，講究一個心誠大於形誠。
小孩們跟在後面。
蒲團子有四個，左邊三個是新做的，厚實些，最右邊那個十分老舊，小孩子膝蓋軟，一般搶著左邊三個軟墊子跪。
但是餘多不在乎，他喜歡最左邊那個薄蒲團，因為老太爺經常在那一跪就是一天。
餘多走上前去，沒有排隊，輕輕鬆鬆的跪在蒲團上。
腰板挺直腳背靠攏，深吸一口氣而後規規矩矩的跪伏。
第一叩，他抬起頭來，習慣性的看看佛祖，這是老太爺教他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心中的誠意要透過眼睛來告訴佛祖。
佛祖的眼皮好像動了動。餘多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第二叩。再抬起頭來，他的視線直直對上佛祖溫潤和藹的眼神，餘多渾身的汗毛豎起，只覺得周圍的世界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身體不受控制的，第三叩。
這一次沒有汗毛倒豎，沒有渾身雞皮疙瘩，他輕輕看著佛祖的眼睛，就好像他也成了一尊佛。
突然，腦子裡自然而然的浮現一串文字，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下雨，天晴，石頭摔進池塘蕩起水波一般自然，讓人感到舒適。
‘睜開眼睛，再叩首。’
餘多再叩首，卻沒像往常一般閉上眼睛。
額外卻標準的第四叩首，餘多看見塞在蒲團縫隙間的小紙條。
他藉著起身的動作悄悄將其收進袖口。
在空蕩蕩的土房子裡，餘多點燃家裡僅剩的蠟燭看向紙條上的內容。
‘好孩子，過來我房間，有重要的事情與你說’
是老太爺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