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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教學樓的長走廊上空無一人，昏黃的老舊燈泡忽明忽暗地閃著，走廊窗戶外是漆黑的夜色。一層薄霧籠罩著這棟陰暗詭異的教學樓。
許之禾拼命地在這條沒有盡頭的走廊上跑著，身後傳來男女的譏笑聲。
“許之禾，你別跑了，不要白費力氣。”
耳邊的風吹過，許之禾臉上的淚痕風乾了一道又一道，但她還是拼命跑著不敢回頭，心裡不停祈禱著下一秒會有誰來幫幫她。
前方一間教師辦公室大門還敞開著，白熾燈照下的亮白色光影此刻成為許之禾心裡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加快腳步衝進了辦公室，渾身顫抖地把大門緊緊關上。
她握著門把手，大喘著氣，戰戰兢兢回過身來準備向老師報告。
然而等她回過身的剎那，場景又變成了光線昏暗的空教室。
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聲響傳來，伴隨著那熟悉的尖銳惡毒女聲，“我就和你說了不要白費力氣了吧，哈哈哈哈哈。”
“來，幫我抓住她。”周圍走出幾個高壯男生抓住了許之禾的胳膊，無論她怎麼用力掙扎都無法掙脫住束縛。
“有人嗎！有人嗎！”許之禾的眼淚矇住了雙眼，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著幾個身影越來越近，其中為首的女生似乎還拿著棒球棍一樣的東西。
“你別喊了，喊也沒用，這裡就沒有人。”女生的腳步放慢，緩緩停在了她的身前，“平常在學校裡一聲不吭裝什麼白蓮花呢？你還真是有點本事。”
眼淚溢滿了眼眶，順著下頜滴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濺出了深深淺淺的水痕。
許之禾抬起頭瞪著女生，她緊咬著牙關，儘管渾身不停顫抖，目光仍然堅定不服輸。
“不給你點教訓，我看你是不會長記性的。”說著女生揮起了棒球棍朝著許之禾身上砸去。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許之禾猛地從床上坐起，一身的冷汗黏在睡衣上帶來陣陣冰意。她迷茫地看了看枕頭旁的鬧鐘，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她又做噩夢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不知道第幾次做噩夢了，她不願去想，更不願去記。反正也已經醒了，不如就起床去上班吧，這麼想著，許之禾努力移動著痠痛的雙腿準備下床。
現在是許之禾自高中輟學後的第六年了，這些年裡她一個人在外漂泊，進過流水線三班倒的工廠，也騎過電動車穿梭大街小巷送外賣。
縱然換過無數份工作，她心裡依然有著再上學的夢想，所以選擇了半工半讀的便利店上班。
環顧四周，許之禾租住的房間是房東用地下室改造的，面積也很小。
由於建築設施老舊，部分牆體因為陰暗潮溼已經開裂了，牆角周圍更是有黴菌生長的痕跡。但奈何房租能便宜一半，她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晚間的A市一片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熱鬧景象，城市裡各色霓虹染亮了大半個天空。
許之禾獨自走在夏夜中，熱浪一陣一陣從地面向上波動升起。儘管是盛夏，她卻依舊穿著一件白色棉質長袖，只是為了遮擋住她胳膊上的恐怖傷疤。
一路上身邊經過了許多與她同齡穿著打扮精緻的女孩子，許之禾眼中充滿著羨慕，她又抬眼看了看摩天大樓裡閃爍的燈光，苦澀感在心頭漫延開來。
在這偌大的城市裡，沒有一盞是屬於她的燈火，路的盡頭等待她的只有潮溼發黴的地下室和永遠看不到未來的生活。
到便利店的路還有一段距離，許之禾準備戴上耳機聽英語單詞，這時熱搜訊息的彈窗彈出，“知名插畫師Alaric經確認抑鬱症去世”。
許之禾耳朵突然轟鳴一聲，隨之整個世界都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怎麼會？她不敢相信，手指顫顫巍巍點開了彈窗。
整個熱搜介面裡只有一張作為個人簡介而上傳的插畫師Alaric的照片，僅此一張便足以驚豔出圈。照片中男生面板白皙，碎髮散在額頭，微微皺起的濃眉帶著沒修過的雜亂，優越的高挺鼻樑有著雕刻線條一般的流暢，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表露，薄唇緊閉，明顯拍照人對鏡頭充滿著不信任與抗拒。
許之禾隔著螢幕撫摸著這張熟悉的面龐，可惜他們之間再也不會相見了。
除去這張照片，Tag裡面充滿了他的畫作。許之禾仔細看還是他一貫的風格，畫作張揚又冰冷，黑白繁雜的線條像纏繞絞殺的藤蔓，看見第一眼，就彷佛能掙破紙張握住人的心臟。
許之禾一張張的滑動螢幕，突然出現了幾張張格格不入的人物型別畫作，人物寫實的風格突兀到讓她以為是上傳錯誤。
仔細看這些畫作裡都是同一個女孩，看外貌應該是高中生，有趴在桌子上睡著的、有認真看書的、還有面帶笑意注視著你的。雖然都只有寥寥幾筆，但紙張上的修改痕跡出賣了作者反覆修改的事實。
而這個熟悉的輪廓，就是許之禾自已。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砸在了螢幕中女孩的臉上。
許之禾試圖在評論區翻到有關這張畫作的訊息，可惜沒有人提起。
“可以問下搬運來源嗎？”她主動發了一條回覆。
“都是從他LINBO的主頁裡存的，直接找就好了。”博主很快回了她。
許之禾立刻搜尋了LINBO平臺，找到了Alaric的賬號。網路中和他現實生活中的性格一樣，Alaric還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大部分都只是傳送畫作而已。這幾張與許之禾有關的畫作釋出時間基本都是一年一張的，最後釋出的一張時間停留在上個星期。
最初第一張人物畫像釋出後，評論區的很多粉絲都不明所以，還調侃他是接了大單還是交了女友，都畫上人物畫了。
但隨著下一年又發了一張，還有粉絲詢問是不是戀愛了，他也只回復了一句，不是。
直到上週，有粉絲評論問起是不是喜歡畫中的女生以及進展如何，他也只是回覆了幾個字，嗯，但我們已經走散了。
積攢多年的情緒從許之禾內心深處爆發出來，所有因為不想回憶而被塵封的高中記憶一瞬間湧出，這裡面有被霸凌時的絕望，有離開唯一至親之人的不甘，還有她高中時期唯一感受到殘存的友誼溫暖。
恍惚間許之禾也顧不上人行道的指示燈了，她踉踉蹌蹌走著，這時一輛大貨車拼命鳴笛，但已經來不及了，在絕對速度面前，她就好比一個布娃娃，輕飄飄地飛起，然後重重跌下。
腎上腺素保護著許之禾的大腦，暫時失去了對疼痛的知覺。
她緩緩閉上了眼，腦海裡好像走馬燈閃過了曾經一次次被霸凌時她哭泣的場景，父親和後媽對她破口大罵的樣子，再是姑姑在臺燈下給她縫補校服的模樣，還有和她的朋友方棠、賀今宵三個人走在校園裡說說笑笑的樣子，這是曾經為數不多開心的事情了吧。接著是他的臉，沈安年——Alaric，原來他也只是看上去那般陰鬱冷漠。
最後的景象是她現在躺在馬路中央的樣子，大貨車司機著急地團團轉，然後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她一定要重寫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