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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兩人依然有些困惑不解，朱桁也明白，在大明開國的雄風中沉浸已久的人們，要理解東瀛人這種扭曲的心態確實不易。
畢竟，作為一個正常人，永遠難以揣摩變態的心理。
於是他進一步闡釋道：
“一句話總結，環境塑造人，也能塑造一個民族的文化、性格和心態。”
“何為環境?可以理解為地理環境、氣候條件。”
“就像苦寒而廣袤的燕趙之地多產豪俠壯士，溫潤如春的江南則孕育眾多風流才子。”
“為何燕趙自古出慷慨悲歌之士?難道真是因為他們天性好勇鬥狠?當然不是!”
“只因燕趙地區雨量稀少，氣候寒冷，農耕勞苦且收成微薄，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就必須拼命填飽肚子。”
“所以要爭奪水源、田地，再加上地處邊疆，時常遭遇蠻夷侵擾。”
“這就使得燕趙民風崇尚武勇，唯有武藝高強並重視義氣之人，才能凝聚鄉親共同生存下去。”
“所以說並非燕趙人生來彪悍，而是環境迫使他們如此。”
“這就是自然選擇，適者生存。”
“同樣道理，江南之地亦然。”
“江南水土豐饒，氣候宜人，糧食產量豐富，百姓有更多的出路，不像北方那般激烈競爭，或者說，競爭的方式有所不同。”
“百姓可以養蠶織布、做工賺錢，讓孩子有機會讀書上學。孩子學有所成並透過科舉當官後，還能回饋家鄉，形成良性迴圈，故而當地文風鼎盛，才子輩出。”
“因此，在江南之地，武藝超群之人不如讀書人受歡迎。”
“任何地方，小至一村，大至一國，都在默默遵循著適者生存這一法則。”
“我將其稱為社會達爾文主義。”
“目前你們可能還難以完全理解。”
“只需記住，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核心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八個字。”講到這裡，關於海權論的前期內容，基本告一段落。朱桁滔滔不絕講解半天，朱棣聽得入迷，連忙給他倒上一杯茶水。
朱棣滿臉震驚：“這只是前期內容?”
“海權論竟如此博大精深?”
要知道，剛才朱桁從陸權的誕生談到陸權衰敗、海權興起，還順便講述了地理環境對民風的影響，從而引出了社會達爾文主義這一新概念。
這幾乎涵蓋了方方面面，比起那些聖人們故作高深的微言大義，實在具體得多、實用得多!
朱棣覺得需要很長時間消化這些內容，一旦消化吸收，他相信至少能把燕地治理得井井有條。
而這居然只是前期部分?
朱桁微笑回應：“當然，海權的擴張不僅僅是為了擴張本身，更是為了後續的利益最大化。”
“接下來，就有了海權時代特有的殖民地理論。”
“現在不明白什麼是殖民地沒關係，先記住：財富是由人創造出來的。”
“要想最大限度地榨取被征服土地上的財富，我們不能採取趕走人口留下土地的做法。”
“而是要考慮如何治理，才能讓我們的利益最大化。”
朱桁顯然不是一個追求天下大同的理想主義者，相反，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漢族能繁衍六十億人口，佔據全世界。
但現實是，目前還做不到。
此刻，禪房外的朱元璋聽到這裡，不禁皺起眉頭：“似乎過於心慈手軟了。”
按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傳統觀念，當年蒙古入侵中原時造成的浩劫罄竹難書。
然而，在漢人的傳統認知裡，蠻夷並不被視為人。
漢人能擁有如此廣闊的疆域，靠的絕非什麼和睦共處，而是無盡的殺戮與征伐。
但朱桁卻在談論如何治理……
這讓朱元璋略感不滿。
與此同時，禪房內的朱棣也有類似想法，他聽聞此言，微微一愣：“兄弟，你是不是太過仁慈了?”
“對待蠻夷不可心軟。”
“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
朱桁卻反問一句：
“想當初周朝初立時，疆域其實不大，周邊更有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環伺。”
“現在他們又去了哪裡呢?”
朱棣一時語塞，答不上來。
是啊，那些曾給周朝諸侯造成諸多麻煩的蠻夷們，如今都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莫非都被咱們的老祖宗斬盡殺絕了?”朱棣低聲嘀咕。
朱桁則嚴肅地說：
“在這裡，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這件事關乎華夏文明的先進性。”
“前面提到，由於華夏文明多次達到陸權所能企及的巔峰狀態，導致華夏資源相對豐富。”
“因此，華夏文明發展出了封建制度。”
“而那些蠻夷，則停留在部落時代的奴隸制階段。”
“高階文明面對低階文明，實際上具有降維打擊的效果。”
“具體來說，兩種文明碰撞之時，低階文明的命運就已經註定。”
“那就是被吞併，他們最終會被華夏文明吞併，成為華夏文明的一部分。”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比如椅子，在春秋戰國乃至漢唐時期，人們都是席地而坐，而現在我們卻是坐在椅子上。”
“這始於五胡亂華時期開始普及，到了宋代，漢人已經習慣了坐椅子。”
“當年五胡亂華讓中原陷入長達百年的動盪，可現在，曾經強盛一時的五胡又在哪裡?”
“他們無疑已被華夏文明逐漸同化，如同一滴墨水融入大海，消失不見。”
“他們留下的最後印記，便是椅子。”
“沒錯!椅子的別名，就叫胡床。”
姚廣孝立刻點頭贊同，目光中滿是驚訝地看向朱桁：“原來一葉知秋並非虛言。”
僅僅透過一把椅子，就能推演出一段文明吞噬、民族融合的歷史。
這是何等的洞察力和見識?
姚廣孝心中只剩下震撼。
而此時，朱桁並未結束話題。
他繼續說道：“所以在我們統治之後，那些被征服地區的人民——也就是所謂的殖民地居民——也會被華夏文明同化。”
“從此以後，他們不僅忠誠於自已的國家，更認同華夏。”
“即使他們想要反抗，也要首先思考一個問題：他們究竟要為誰而反抗?”
“為祖先?”
“百年之後，他們甚至可能不認識祖先的文字，聽不懂祖先的語言，所學所用全然是漢語漢學。”
“又如何讓他們對一個陌生無比的祖先產生孺慕之情，進而同仇敵愾地對抗漢族呢?”
恐怕到那時，他們一旦沉浸於漢文化的洗禮，將會以使用本族語言為羞恥，而視學習漢語為無上榮耀。
“屆時將呈現一種現象。”
“殖民地中的精英階層會竭盡全力，尋找任何可能的機會，使自已躋身大明人的行列。”
“至於底層的民眾，則只能懷著羨慕的目光，望洋興嘆。”
“這正是弱小文明的悲哀之處——一旦被壓制，翻身之日遙不可及。”
“而這恰恰也揭示了強勢文明的強大力量：縱然在某些階段遭受外在挫敗，但在精神層面，卻永遠不會屈服。”
“這也是我們的祖先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遺產！”
朱桁此刻也不禁發出感慨：“誰說老祖宗們盡是缺點？誰言文化無用？”
若非得益於那綿延五千年的深厚文化底蘊，華夏恐怕早已在一次次歷史風暴中沉淪。
若沒有璀璨的文化底蘊支撐，漢族在面對西方文明衝擊時，恐怕早已如同其他落後國家一般，徹底迷失自我。
即便歷經清朝三百年的異族統治，漢族仍能銘記血海深仇，代代傳承。
即使飽受異族壓迫長達三百年，漢族依然能夠高呼“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
這就是華夏的底蘊所在！
聽聞此言，朱棣亦是熱血沸騰，用力一拍桌案：“說得對極了！”
“我華夏正該自強不息！”
“大明推翻元朝便是最好的例證！”
“有了大明的存在，華夏再度煥發生機與希望！”
姚廣孝聽罷，心中也是無限感慨。文化雖是個抽象的概念，
但在朱桁一番論述中，文化的力量卻能實現刀劍所不能達到的目標——那就是鑄就民族的脊樑！
此刻他看向朱桁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如果說先前他對朱桁的敬畏更多源自其權勢，
那麼現在，更多的則是對他智慧和見識的敬佩。
“此外一點，留下奴隸的生命確實能為大明帶來實利。”
“無論蠻夷還是漢人，人性的本質並無二致，所謂恩威並施，軟硬兼施。”
“如此便能在這些蠻夷身上榨取出財富來。”
朱桁不禁聯想到昔日的日不落帝國，在建立殖民地上，盎格魯-撒克遜人堪稱典範。
原本只是個島國的日不落，之所以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日不落帝國，全靠從殖民地掠奪來的財富。
哪怕到了後世，日不落帝國的時代已然過去，
全球通用的語言依然是英語，許多民族甚至忘記了自身的母語，反而將殖民者的英語作為官方語言使用。
這就是大規模建設殖民地留下的深遠影響！
“如何才能榨取這些財富？讓他們當農奴，為我們耕種？”朱棣急切地詢問。
姚廣孝同樣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桁。
朱桁則無奈地回應道：“你果真是種族天賦點滿，第一反應永遠是農耕。”
“除了農耕，你就不能想想別的途徑嗎？”
“別的？這個…”朱棣一時語塞。
朱桁翻了個白眼，知道指望不上他想出什麼好主意，遂直接說明：“關鍵在於壟斷和貿易啊。”
“壟斷殖民地的所有生產資料，包括各行各業，殖民地百姓的衣食住行，都必須透過大明購買。”
“再者就是奴隸交易，從殖民地徵發百姓為奴隸，然後轉賣回國內。”
“這又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這兩點，即所謂的剝削性貿易。”
“務必注意，大明人應以文明人自居，手上不可沾染鮮血，所有剝削性貿易的實施，都得由當地本國人來做。”
“我們只需按價購買奴隸和資源，同時提供一些必要的‘友情支援’，比如軍隊。”
“我們要宣稱是為了幫助落後國家建立文明，一個符合華夏利益的文明。”
“當然，作為回報，他們給我們一個優惠價格，也在情理之中吧？”
“總之，讓殖民地的本國人去承擔恨意，我們只是做生意而已。”
“就算有恨意，也不會指向我們頭上。”
朱棣聽到此處，忍不住擊節叫絕：“精彩！”
“我們都是文明使者，要做的不只是征服，更要分化瓦解他們！”
“‘分而化之’這四個字可謂精闢！”朱桁滿意地點點頭：“所以殖民地運作的根本原則其實很簡單。”
“以軍事力量為後盾，尋覓殖民地的利益代言人，培養一批替罪羊。”
“兄弟你可真夠狡猾！”朱棣激動不已。
“這不是狡猾，這是策略運用。”姚廣孝難得反駁道：“殖民地奴隸的血，都濺在了這批替罪羊的手上。”
“他們吸引了殖民地民眾的大部分仇恨，挑起內部爭鬥，更有利於大明的利益。”
“這怎麼能說是狡猾，這是策略應用！”他看著朱桁，彷彿找到了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