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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凝視著朱桁，目光奇異：“這種論調，咱可是頭回聽到。”
朱標同樣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理論？我們讀的是同一部《史記》嗎？”
“研讀歷史需要獨立思考……”朱桁搖頭回答：“你看滅秦的主要力量是什麼人？”
“六國舊貴族！”
“是誰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正是始皇帝！”
“他指望這些人幫他徵稅理政，卻也因此給了他
“倘若國家的決策重心也移至南方，那麼天下大勢必將呈現南方主導的局面，一旦北方遭受侵犯，朝廷恐怕會輕易做出捨棄北方的決定。”
“然而，當今聖上的性格特質決定了他絕非南宋那些軟弱無能的君主，若要穩固北方，最直接的方法便是遷都！”
“因此，遷都之事，並非有或無的選擇，而是早與晚的問題，若不願重蹈南宋覆轍，遷都是必然之舉。”
朱元璋聽聞此言，眼神中透露出深思熟慮的神情，尤其在聽到朱桁那句“並非是否遷都，而是在於何時遷都”的論斷時，更是不自覺地微微點頭。
這句話直擊他的內心深處。
大明不能步南宋後塵，他誓要再造華夏盛世！
如今朝廷內部分為兩大派系，即淮西勳貴集團和浙東集團，但他們共同的特點是，皆出身南方。
這無疑將導致南北力量失衡。
正如朱桁所言，
假如未來北方陷入危機，以淮西、浙東集團為主的朝廷勢力，極有可能主張放棄北方防線。
而遷都策略，是他經過長時間獨自思考得出的答案。
但因這一決策關係重大，可能引發朝局動盪，就連太子朱標，他也未曾透露半分。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尚未確定理想的遷都地點。
其實，西安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此地擁有八百里秦川之稱，四周群山環繞，函谷、蕭關、大散關、武關、潼關、金鎖關等雄關險隘，可謂銅牆鐵壁。
然而，在目前的情形下……
朱桁提出的北平之地，顯得更為大膽激進。
“北平過於貼近邊疆，萬一北平陷落，大明豈不是面臨存亡之危？相較之下，西安這樣的古都難道不是更安全的選擇嗎？”
他嚴肅地看向朱桁。
朱標等人聞言，不禁一愣，隨後驚異地看向朱桁。
朱元璋此言，顯然表明朱桁準確揣摩到了他的心思。
要知道，他們這些日日伴隨在朱元璋左右的人，竟對遷都之事毫無察覺。
而朱桁這個外人卻能洞察先機……
這隻能證明一件事——
朱桁在治國理念上，竟然與朱元璋不謀而合！
跟皇帝思路一致……朱桁究竟是何來歷？
“父皇，此事不宜再議下去了……”朱標臉色驟變，立即開口制止。
遷都關乎大明政治中心的轉移，影響深遠，一旦訊息洩露，必會遭到以南方人為主導的朝廷的強烈反對。
李善長、劉伯溫這兩位派系領袖都在場。
就算要討論，也應該私下與朱桁詳談才對。
朱桁卻有些不解：“不過是閒聊幾句，何必如此緊張？”
“沒錯，不過是閒聊而已，你覺得，還會有人隨意洩露出去不成？”朱元璋說這話時，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李善長。
李善長心頭苦澀，嘴上卻堅定回道：“自然不會，此事絕不會讓外人得知！”
“可是……”朱標猶豫不決。
朱元璋眉峰微皺，語氣堅決：“朕這是在為你們籌劃基業，安靜聽著就是！”
“是……”
朱元璋轉向朱桁，語重心長地道：
“遷都是國之大事，朕多問幾句也是應該，畢竟選址不當，對我大明而言損失可就大了。”
“我明白。”朱桁悠然躺回搖椅，繼續扮演起戰略顧問的角色：
“其中涉及許多因素，不過在我看來，最重要的一點是……”
“氣候條件！”
“這……”朱元璋一時語塞。
他私下也曾考慮過諸多軍事和政治因素，比如西安地理位置偏僻，不易掌控全域性；
比如西安歷經多次戰亂，城市破敗不堪。
但是氣候條件？！
“氣候條件千萬不可小覷！”朱桁正色道：“氣候變化甚至可以直接縮短一個王朝的國運壽命！”
“例如唐朝時期，西安氣候溼潤，雨量充沛，一度成為舉世聞名的糧倉地帶。”
“在唐代，長安周邊甚至還棲息著大熊貓，也就是所謂的食鐵獸，傳說中的蚩尤坐騎。”
“然而，自唐朝中後期開始，關中地區的氣候整體轉冷，隨著氣候變遷，西安地區降水量逐漸減少，氣溫整體降低。”
“這種情況，直至今日仍在持續。試想一下，如果西安因氣候變得不宜居住，關中地區的糧食供應根本無法滿足需求。”
“無需敵人來攻打，關中百姓自己就可能因飢餓而死！”
“竟是這樣嗎？！”
此言一出，朱元璋震驚不已，他看向李善長等人，質問道：“為何如此重要的資訊，此前無人提及這一點？”
“這……”李善長一時啞口無言：“一般認為，天氣異象象徵國家大事，通常被認為是鬼神示警，而非客觀規律的表現……”
“廢物！”朱元璋勃然大怒：“滿腹經綸都學到哪裡去了？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微臣……”李善長面紅耳赤：“微臣所學乃春秋大義。”
“實際上，《春秋》中亦有關於各種異常天氣情況的記載，如大風、雨、雷、雪、霜、旱災、暖冬等。”朱桁搖頭：“只是你和當世史學家一樣。”
“只把它們當作上天對統治者的警示，卻沒有深入思考，這可能是大自然的客觀規律。”
“另外，《夏小正》《乙已佔》《夢溪筆談》等古籍中都有記錄氣候變化的內容，你可以回去仔細研讀。”
“讀書需帶著獨立思考，這才是真正的求知之道。”
朱元璋冷冷地瞪了李善長一眼：“人家在教你如何讀書，聽明白了沒？”
“微臣……明白了。”李善長咬牙忍辱，向朱桁行禮致歉。
“不必客氣，瞭解了這個也未必有多大用處。”朱桁擺擺手，又迴歸到遷都的話題：“當前最重要的，還是選定都城。”
“回去後把那幾本書找出來，認真研讀一遍，把降雨量變化的趨勢詳細記錄下來！”
朱元璋同樣冷聲下令，話音未落，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看向朱桁，詢問道：“既然西安有這樣的氣候變化，那麼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有類似的變化？”
面對這個問題，
朱桁難得表現出認真嚴肅的一面，他慵懶的聲音中透出幾分莊重：
“不僅有，而且影響極其廣泛！”
“這兩種氣候變化將會給大明後代帶來兩個巨大的挑戰。”
“這兩個挑戰，其嚴重性甚至超過土地兼併問題，將直接導致大明國祚大幅縮短！”
此言一出，室內一片寂靜。
朱元璋、朱標皆露出震驚之色，朱棣更是嚇得面色蒼白，一會兒看看朱元璋，一會兒看看朱桁，生怕朱元璋一怒之下將朱桁抓起來。
在朱桁眼中，大明朝彷彿脆弱得如同稚嫩的嬰兒，隨時都可能遭遇滅頂之災。
談論這些問題，實屬誅心之論。
再讓他這麼說下去，自己身為藩王恐怕都無法保全他。
“別說了，別說了。”朱棣趕忙打斷：“咱們換個輕鬆點的話題。”
“比如，北元殘部即將被我大明徹底掃清，不出幾年，就能天下太平……”
“這次你說
話語落下，朱元璋的拳頭緊握，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朱桁：“你從何處得來的這個資料？”
“激動什麼？”朱桁滿臉不解地瞥了他一眼：“別緊張，我說的是皇帝被殺，並不是說你。”
“我明白，可……這……”
“行了，不信你自己多翻翻史書不就清楚了。”朱桁輕鬆道。
在這一瞬，朱元璋轉向李善長，面色嚴肅地詢問：“你們做過這樣的統計嗎？”
李善長愣住，面對朱元璋的問題，遲疑著搖了搖頭：“未曾特別關注過這些……”
砰！一聲巨響，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茶杯中的水濺起陣陣漣漪：
“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清楚，你如何勝任掌櫃之職？”
“我養你們這些人，是來混日子的嗎？”
對此，朱桁頗感不解：“掌櫃而已，又不是當丞相，有必要對這些事那麼精通嗎？”
“你們家對掌櫃的要求，是不是有點過高了？”
“你們家究竟是做什麼生意的啊？”
聽到這裡，朱元璋雖仍怒氣未消，但還是回應道：“不過是接些修城牆、開路的工程，不足掛齒。”
“不過既然與官府打交道，自然要關心國家大事。”
朱桁聽聞此言，眼神中流露出敬佩之意，不禁驚歎：“土木工程界的大哥大啊！”
“失敬失敬！”他暗自思量，無論哪個時代，搞土建工程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這時，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向朱棣。
想到土建老闆和娛樂業之間的緊密聯絡，他不由得感嘆：難怪結識這傢伙後，自己頻繁出入勾欄瓦肆，原來是有原因的！
“唉，被這傢伙帶壞了！”他心中暗歎。
而李善長則臉色漲紅，額頭滲出細汗，連連點頭稱是。
朱元璋此刻無心久留，急切地想要從古籍中驗證朱桁所提資料的真實性……
若其所述為真，那大明對於北元的攻勢，勢必要更加激進……
此事刻不容緩，於是他起身告辭。
朱棣卻依依不捨：“爹，我能留下嗎？您也知道，我一上課就頭疼，還不如跟朱桁聊天學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