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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組，簡單彙報一下昨天的進度。”第二天剛上班，邢政便將中隊全員召集到辦公室，將門關好。昨天下午光是整理林武申的三箱子東西就將近花了兩三個小時，又檢查了每本課本，都沒有發現異常。由於之前的一些案件法制科提出了一些意見，也要一併解決，邢政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早上還是被喻為“掃地僧” 內勤胡叔叫醒的，一醒便看見中隊的幹警一個二個的睡的比他還香，覺著他們還是松弦了，需要時不時敲打敲打。雖然他之前提出過每個禮拜天彙報，但邢政想看看各自的進度，和中隊的幾個幹警共事了七八年了，每個人的小毛病他多少是知道的。而邢政在中隊立下的規矩是：不急的案件，盡全力偵破，個人的意見和小毛病我可以保留；但上頭督辦的案件，誰要是給我耍妖豔七八的，上頭就是敲他砂罐我都不攔著。
“大明、老郝，從你倆開始吧。然後從左往右依次繼續。”“呃，我們和技術那邊對接了，咱們分局的法醫做出來毒理沒問題，不過為了穩妥起見，我們同時也向市局技術處提交了部分樣本，由於市局那邊積壓樣本較多，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出結果。同時我們復勘了一下現場，由於颱風天的原因，周圍暫時沒有發現更多線索，不過我們目前正在適當擴大搜尋範圍，尋找可能死者掉落的物證……”“不用了，”邢政不等大明說完就打斷了他的發言“這幾天都是颱風天，就算有物證也不知道刮哪去了，就算你僥倖找到了，這都兩三天了，樣本早被汙染了。現在對你們組任務做出調整，你們下一步就配合法醫對死者的隨身遺物進行檢查，尤其是他的書包，當晚那個塑膠袋就是從書包拿出來的，當然也要囑咐法醫對衣物和體表再次進行詳細檢查，這次屍檢主要是確認報警人口中毆打行為是否存在，如果存在，麻煩法醫確認致傷工具，尤其是確認是否有陳舊傷。” “是。”
“老王，林子，你們呢？”“唉，這幾天看監控看的眼睛都花了，我們從治安口調取了案發當日凌晨零點至次日早六點之前祝福路中學的監控，目前沒有發現異常；下一步我們打算陸續調取事發小區和紅旗路派出所外圍監控，確認徐子濤的口供是否屬實。”“好，那你們繼續，如果需要人協助可以和我提。老王，你快退休了，有些事儘量給年輕人幹，讓他們也鍛鍊鍛鍊，你跟著純屬不放心林子，這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個人盯著估計能把活給忘了。”“沒事邢隊，我心裡有數。”
“大黃，小紀，你們倆呢？”“我們聯絡了報警人，現在人在外地，我們簡單詢問了她一下報警前死者的表現。據報警人所說，死者先是在祝福路中學圍牆的一個死角和幾個社會人士發生衝突——呃，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毆打，報警人稱本來想去勸架的，等她過去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離開了。是報警人扶死者起來的，當時還問死者需不需要幫助的，但死者沒有理會她，自顧自離開了。報警人並沒有走遠，大概就過了十幾分鍾，當時報警人準備去路對面的超市買菜，就聽見路對面人聲鼎沸，回頭便看到死者站在樓頂，這才報的警。”“當時是颱風天，又是晚上，報警人怎麼確定死者和前面她幫助的人是同一個人？”“報警人是這麼解釋的，一是因為校服：死者穿著祝福路中學的校服，而祝福路中學校服在南希市獨樹一幟，非常具有辨識度；二是因為書包：報警人提到，死者的書包揹帶上有非常大面積的反光條，應該是路燈的餘光照射導致反光條發光。就是透過這些特徵報警人才確認是一個人的，報警人也表示過幾天就能趕回南希市配合我們完成書面筆錄。”“大黃和小紀完成的不錯，在報警人回來配合我們工作之前就麻煩你們協助老王和林子看監控了，你們在幫老王他們的時候也重點關注一下死者與報警人接觸後到報警的這段時間，死者被監控記錄到的內容。”“好的，記下了。”
“學校那邊沒有取得什麼進展。”邢政正暗喜在報警人方面取得突破，小鄭的一句話令他不由得皺眉，“學校那邊什麼個情況？”是這樣的，和他一組的大曾看小鄭有些緊張，便幫他說道：“學校方面很明顯已經給師生做過工作，對案件相關細節閉口不談，我們沒有問出什麼；老師那邊也是口徑很統一，林武申的班主任說他非常普通，扔人堆裡找不出來的那種，不清楚他私下是否與同學發生衝突；其他代課老師更絕，直接一句不知道。”邢政陷入沉思，學校為了考慮影響，擔心影響招生和業務發展對調查嗤之以鼻這件事之前的一些案件他也不是沒經歷過，但之前多少能從學生那邊撈到點什麼抓手，這次案件僅僅過去幾天就能統一口徑，令邢政不得不對學校方面產生懷疑。“好的，情況我瞭解了，我會自己親自去一趟學校走訪一下的。大曾，把林武申班主任聯絡方式發我。你們這組現在作為自由人，機動增援各組。”“明白。”“散會吧。”
確定了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後，邢政不僅沒有覺得壓力減輕，反而覺得迷霧更濃了。不明原因的自殺？不明去向的借款？知情不報的學校？疑點並沒有隨著調查的推進而破除，而是隨著調查的深入而擴大。邢政不免覺得可能有一出大戲即將上演，自己已經窺見了冰山一角，現在他很明白自己的處境，走錯一步就有可能離真相漸行漸遠。很快，邢政便調整好了接下來的方向。這時，手機響了，開啟一看是大曾給他的微信，內容就是林武申班主任的電話。複製，貼上，撥出。“喂？”電話那頭傳來年輕的女聲“您好，請問您是林武申的班主任魏老師嗎？”對面先是一愣，然後邢政聽到對面十分小聲的與他人交流，隱約聽到“……知道我是林……班主任，哪來……電話，咋辦？”過了回，估計是那邊給出了處理辦法，對方回話到：“不好意思，這是私人手機號，請勿打擾。”之後便是電話結束通話的盲音。“看來學校方面已經被媒體弄怕了，之前肯定用一些手段搞到了學校相關工作人員的電話。學校出於影響，讓教職工統一口徑，可老師卻為此倍受騷擾。由於工作性質和隨時可能到來的領導檢查，老師經常被要求全天開機，這也導致他們的電話可能自案件爆出後根本沒有聽過，所以看到陌生號碼反應才會如此牴觸。”邢政心裡這麼想的，便又打算加魏老師微信，可半個小時過去了，狀態依舊是“等待驗證中”邢政便暫時擱置了這條線。
簡單思索片刻，邢政還是準備給賀之斌打電話，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畢竟祝福路中學是他所在派出所的轄區，結果還沒等電話撥出，賀之斌便先一步打了過來。“喂？老賀，說曹操曹操到啊，正打算……”“你別打算了，先幫我打算打算。我們這邊圍觀者鬧事，我對講機剛剛在控制人群的時候被搞壞了，江湖救急，麻煩你帶人過來。”賀之斌的聲音很急，周圍環境非常嘈雜，邢政聽見有很多人叫罵，還聽見一個聲音在喊：“我們正在執行公務，麻煩你們配合！”邢政一個激靈坐起來，來不及問具體發生什麼事了，刑警的本能讓他脫口而出道：“你現在在哪？”“微信發定位給你。”說完便結束通話了電話。邢政看了眼定位，還好離分局不是很遠，只有五公里左右的路程，現在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邢政簡單將手銬和警用紮帶放進斜挎包裡，又將機械棍、戰術手電和警用噴霧分別放在了腰帶上對應的快拔套裡，臨行前為了保險，又到裝備科領了一個電警棍和執法記錄儀便開車前往。邢政拿出副駕儲物箱裡的警燈吸在車頂，開啟警閃後便往賀之斌的定位方向趕去。
開了沒一會，手機導航便提示到達目的地附近。邢政遠遠便看到路邊停著一輛亮著警燈的警車停在路邊，而路旁的人行道上一大堆人推推搡搡的，似乎圍著什麼東西，邢政還看見有不少的人在錄影。將車開到跟前，開啟執法記錄儀後鳴了幾下警笛，最外圈的十幾位吃瓜群眾立即散去，然而現場還有著二十多人。隱約間邢政看見中間圍著賀之斌和另一個民警，兩人正與兩人相互推搡著，還有一個人似乎被拷著，也拿肩膀撞著賀之斌。雖然經過鳴笛警告後人數少了不少，可聲浪卻越來越大，邢政又鳴了幾下警笛，見沒有效果，向指揮中心彙報了地點並呼叫了增援便拿起電棍向著人群走去。
“警察不能亂抓人！”這是邢政臨近人群聽到的第一句話。“來讓一下，讓一下，發生什麼事了？”邢政想擠進人群，但人群根本沒有餘地讓他突入。最外面的一個二十多歲小夥子，染著彩虹般的頭髮，拿著個蘋果手機遠遠的拍著，回頭對著邢政喊道：“看熱鬧沒位置了，別擠！”邢政沒辦法，只能說道：“我警察！”那個小青年鄙夷的看了邢政一眼，頭也不回的道：“你要是警察我還是你爺呢！”隨後沒一會，不知道從哪飛來一個酒瓶子，“碰”的一聲砸到了警車的擋風玻璃上後又“譁”的碎裂開，玻璃碴子頓時飛濺。
“啪”正當人群的情緒隨著那個酒瓶子的碎裂烘托到最高潮時，邢政在人群之外按了一下電警棍，高壓電流擊穿空氣發出的爆鳴聲讓所有人瞬間安靜。沒有人體驗過電警棍的滋味，卻都聽說過電警棍的傳說，甚至威懾力一度蓋過槍支。剛剛還叫囂的小夥子早都嚇得呆若木雞，躁動的人群也似乎突然變得很講道理，紛紛為邢政讓出條道來。“說說吧，怎麼個事啊大夥？”邢政拿著電警棍掂量著走進人群，可沒人回話。邢政便走向警車，摸著玻璃，原本完整的玻璃已經有了一圈裂紋。“剛剛酒瓶子誰扔的！？”邢政突然暴怒，將在場的眾人嚇了個趔趄。這句話只是投石問路，其實在剛到人群外圍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那個“酒瓶投手”，徑直向他走去，那個“英雄投手”則開始悄悄向人群外層移動。
“誒，你幹嘛？不是我，不是我……，真的同志你估摸著認錯人咧！”一個年輕胖子一邊試圖掙脫邢政像鷹爪一樣牢牢鉗制住他的手，一邊呼號著吸引人群的注意力。“誒，警察抓人了！警察抓人了！”果真，隨著那個胖子的鬼號，周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也開始躁動起來，開始衝擊邢政三人的防線，年輕胖子試圖趁亂跑，卻被邢政一把抓住。“砰，嘩啦”“誒呦”，隨著又一個酒瓶子碎裂，邢政的火終於被那個年輕胖子勾起來。邢政大概觀察了一下週圍，鑑於圍觀群眾圍的較死，胖子暫時跑不掉；又回頭看了眼被控制住的嫌疑人，雖然打著嘴炮可也坐在地上沒有動，邢政心裡暫時安心了。也是這次回頭才看清，原來是跟著賀之斌出警的民警被砸傷，鮮血已經滲透了磨的發白的警帽，順著脖子慢慢浸潤著執勤服的衣領，甚至在衣領處還掛著幾塊碎玻璃，只能一手捂著頭上的口子一手控制地上的嫌疑人。
“你現在的行為根據刑修案十一已經構成襲警，抱頭蹲下，停止反抗！”現場有民警受傷，邢政現在心裡的火已經快衝出喉嚨了，但出於自身的職業性質，邢政還是象徵性的對那個肥豬發出警告。眼看那個年輕胖子還想上前，便沒慣著，“啪，啊——”隨著電警棍的再次發力，年輕胖子在慘叫一聲後倒在了地上抽搐。“警察打人了！”又是一陣叫喊，但這次卻無人敢上前。邢政拿著電警棍逼退了幾個躍躍欲試的圍觀群眾後，將倒在地上的胖子拷了起來。又回到賀之斌他們的警車拿了急救包給那個民警包紮了傷口，將被控制住的兩個嫌疑人塞進了賀之斌他們的警車後座，讓那個受傷的民警留在警車上看著兩個嫌疑犯。爾後便聽見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就是害死那孩子的兇手！不能放他跑了！”邢政聞聲回頭望去，一眼萬年。
喊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和邢政年齡差不多的人，此刻正拿著手機開著直播，看著穿著很普通，“來家人們看啊，這裡是失職警察暴力鎮壓老百姓的現場嘿！”邢政走到那個人近前，便隱約聞到一股酒氣，看樣子喝了點酒，已經不知道自己個兒是個什麼貨色了。“誒誒誒，說話要負責昂小同志。”“誒家人們看啊，這也是個警察，說不定他們就是蛇鼠一窩嘿！”“我告訴你，說話要負責任！老子怎麼害人了，說！”“去你媽責任，你們警察的責任是什麼？為人民服務！服務你媽了……”“你他媽今兒個打茅房出來沒擦嘴吧，講話滂臭的。”這個醉漢可能觸著賀之斌前幾天看網上新聞對他評論的黴頭，一向好脾氣的賀之斌火氣也勾上來了。邢政看這哥們雖然開著直播但喝得五迷三道的站著都打擺子，便懶得搭理他。誰知那個醉鬼直接衝到和他對噴的賀之斌面前，拿著手機用幾乎懟臉的角度對著他喊道：“直播間的兄弟們，正義老李給各位主持正義了！現場制裁致人死亡的黑警！”說罷，邢政和賀之斌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給賀之斌來了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完就想跑。
“嗚——吡吡吡吡”就在那個醉鬼即將跑出躁動的人群時，增援警力到了，四輛依維柯衝鋒車呈等邊梯形狀停下，將剛剛還在聒噪而現在卻鳥作獸散的人群包圍在其中。隨著車門開啟，三十多個手持防暴器械、身著防刺服、戴著有皮質護頸防暴盔的警察一擁而下，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將這群烏合之眾控制住了，少數的頑固份子也在捱了幾棍子後被教育得通情達理。“誒！你，放下武器，抱頭蹲下！”聞聲望去，看見一個看著年紀不大、掛著“一槓一星”（三級警司）警銜的年輕民警將盾牌橫在身前，用警棍指著自己道，邢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拿著電警棍，還穿著便衣，於是便打算掏證件給對方看。
“呼”的一聲，邢政意識到什麼東西向他飛來，抬頭一看發現那個年輕民警的警棍已經朝他揮去，格擋肯定是來不及了，邢政只能側身閃躲。“媽的，這新兵蛋子應激了嗎？”“已經警告過你了，立刻放下武器！”邢政擔心再引起衝突，便準備將電警棍暫時放下。“不用了，他也是警察。”一旁坐在警車上，腦袋纏著繃帶，和賀之斌一起出警的年輕民警給那些情緒有點“亢奮”的防暴警解釋道，而邢政也趁著解釋的功夫把證件掏了出來，用幾乎貼在他臉上的距離展示給他看。“現在看清楚了吧，南希市公安局晉江區分局的幹警，邢政。現場的民警也和你解釋過了吧，你現在信了吧。”“邢隊，”一個戴著紅袖章的防暴警走來，隨即向那個年輕的防暴警怒道“自己同志，把棍子收起來！”
轉頭對邢政笑臉相迎“邢隊，新來的不認識您，我給您賠個不是……”“您貴姓？怎麼稱呼？”“我姓石，是復興路派出所防暴隊的值班警長。”“那這樣，石隊，這些人你先帶回去，但是有幾個人要留給我們。”“哦？哪幾位？”“那個，”邢政拿起電警棍指向剛才給了賀之斌一拳的醉漢主播，“那個人剛才毆打我們的民警，我們要帶回去，還有警車後座裡的這兩個，一個是民警準備帶回所的嫌疑人，一個是參與打砸警車的嫌疑人。這三個人我們肯定是要帶回去的。”猶豫片刻後，石隊便答應了邢政的要求，將其他參與鬧事的群眾帶上車駛離了現場。看著車隊走遠，邢政將那個喝的五迷三道的醉漢拿警用紮帶控制住關進了自己車的後座並給他打上了安全帶。
“老賀，老賀。”邢政這才想起來老賀捱了一拳，“誒呀死不了，”賀之斌捂著滲血的腮幫子道“你幫我找找我兩顆牙哪去了？”“啊？誒好。”兩人在地上尋找起來，讓那個年輕民警看著兩個車的嫌疑人。“誒老賀，找到個。”邢政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顆……準確來說應該是半顆血跡未乾略帶焦黃的牙齒碎片，“那顆估計找不見了老賀。”“真她媽晦氣……誒呦。”“行了你少說話吧，”邢政回到自己車上拿出了常備的車載急救包，拿出醫用消毒，棉，大概抽出了一部分揉成團給賀之斌塞在了傷口上“老賀你現在少說話，明白不，明白的話點頭。”賀之斌點點頭，而後邢政又交代那個年輕民警開車小心之類的話後返回了自己車，兩輛車先後向著紅旗路派出所駛去。
“看來今天這事不會善終了。”開到紅旗路派出所大院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劉指導一臉黑的站在門口，很顯然，警車上明顯的損壞痕跡和掛彩的兩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到。無奈只能先停下車把嫌疑人收押再討論之後的云云，便和早到一步的賀之斌對了個眼色，準備將嫌疑人帶進去。“不必了，幾位大俠，這種小事就不勞幾位親力親為了。”劉指導冷哼一聲道“老李，老胡，你們倆把這三個貨先弄進去。”兩個年紀和賀之斌差不多的民警將三個嫌疑人帶進了派出所內部，看著幾人進去後劉指導走到被砸壞的警車前，撫摸著擋風玻璃的裂痕。“邢隊，我先謝謝你能幫我們的民警，但是你也要考慮我們基層單位的壓力，尤其是輿論壓力，賀之斌這件事現在估計已經傳到網上，甚至可能是明天的熱點新聞，我們所基層工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希望不要再徒添這種不必要的工作。”之後回頭又像賀之斌道“老賀，你來一下。”賀之斌便跟著劉指導進了派出所內部。
邢政開啟手機，正想看看新聞，電話就打了過來，是師父梁文革大隊長便打來電話：“喂，哪呢，幹啥呢？局裡快炸鍋了！”“紅旗所，怎了？”“還怎了，王局看到你乾的好事了，這邊我先給你擋了一下，王局的火下去了點，但你現在必須馬上回來，態度問題！”說罷便結束通話了電話。“我操，傳這麼快？”邢政不敢置信的隨便開啟了一個新聞軟體，雖然不是頭條，但大部分影片都是早上的群體事件，不過角度受限且很短，基本都是自己拿電警棍電人和後期防暴警清場的畫面。簡單翻了翻，邢政本來打算關手機回局裡的，可是接下來的一條影片讓他有些坐不住了，正是那個醉漢主播，釋出時間二十分鐘前，那個時候他應該在去復興路派出所的警車上，自己和老賀應該快到紅旗路派出所了。“直播間的兄弟們，正義老李給各位主持正義了！現場制裁致人死亡的黑警！”影片只有一分多鐘，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和當時的現場情況沒有什麼出入，也暫時沒有看出剪輯拼接痕跡，重頭戲是下面的評論出奇一致：上次我就說了吧，應該把那個傻13判進去，現在你看又出來禍禍人了@平安南希（南希市公安局公眾號）人民群眾現在對你們的警察能力抱有很大懷疑，出來捱打。“嘔吼，完蛋了。”邢政暗探一聲，輿情是不好控制的——至少以他自己的能力是很難控制的，，現如今除了遵循師父的指令回局裡外做其他什麼的也都是徒勞。
“回來了，網上的新聞看到了吧。大邢，咱們幹警在執法當中與群眾發生摩擦是很正常的，現在早已是自媒體時代了，輿情的擴散和導向難控制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是希望你放下包袱，給市局督查的同志說明一下情況。”出乎意料的，邢政回到分局後，原以為會等來王局的咆哮，結果等來的卻是分局楊政委和市局的督查，讓邢政不禁有些汗流浹背了。“我操，還不如捱罵呢。”邢政心裡暗想，臉上還是掛著不失禮貌的微笑。“那既然政委也在，那我們就開始問話了，”兩個“白頭盔”架好攝像機開啟執法記錄儀便開始詢問。開頭無非是一些基本資訊，比如姓名、單位、職務什麼的，將邢政的老底幾乎嘮了個底掉後才涉及到事件的相關細節。
“你為什麼去增援賀之斌？”“因為他叫我了？”“那他不是應該在對講機的公共頻道里呼叫嗎？”“他當時給我說是因為在衝突中對講機損壞，才用的手機。”“據我所知，他並不是單獨出警，是和另一個民警搭檔出警的。”“對，我也不知道那個民警的對講機哪去了，反正我是沒看他拿出來過。”“你是怎麼認識賀之斌的？”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邢政不禁看向楊政委。“奧，同志啊，邢隊是因為一起案件認識的賀之斌，就是這個案件……”“楊政委，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有些具體情況，可能只有邢隊自己才能解釋清楚，如果您干預的話可能結果反而適得其反。”“確實是因為案件結識的，準確來說是他主動找我的。”“分局那麼多幹警，為什麼就找你一個？”“這次的案件可能涉及未成年犯罪，賀之斌覺得我有經驗，對付這種案子很拿手，就來找我。還有什麼要問的麻煩一次性問完，我這邊時間也很趕的。”“那好，就說說你到現場後為什麼不等增援而是直接在便衣的情況下參與執法？”“督查同志，您可能真的是辦公室坐的久了，” 問話時間有點長，邢政覺著坐的屁股都有點疼，簡單挪了挪位置“如果你有一天出現場，你的同事被幾個被處理的民警圍毆，你是等增援來還是自己莽上去？”很顯然，邢政已經知道督查的答案，但他就是讓督查自己講出來。
“看情況而定吧，”督查略加思索，給出了這麼個中肯的萬金油答案“而且我下一句才是提問的重點——當時雖然圍觀群眾很激動，但尋釁滋事的就幾個人，為什麼不採取徒手控制而是使用警械控制？”“首先，我要說明的是所有執法行為都在執法記錄儀的監督下進行，全程錄影，你應該可以在分局指揮中心調——現在執法記錄儀已經聯網了，你們作為內部人員搞到這個應該不難；其次，現場出於劣勢警力，當時主要的目標是保證民警的安全，防止嫌疑人藉機逃竄造成無辜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受損，只能選用電警棍這種威懾力大的警械進行控制；再者，我在使用警械前已經對嫌疑人進行了告警，使用警械的原因是其多次襲警，故意損毀警用設施，擾亂公共秩序，如果不使用強效手段控制可能會導致更大規模人員傷亡。還有什麼問題了嗎？”“沒有了，不好意思佔用二位領導時間了，我們會盡快得出調查結果併發布通告。”“督查同志，那邢隊他……”“邢隊暫時沒有問題了，在調查結果出來前可以繼續履行他的職責，與此事件有關的另一個民警賀之斌暫時做停職處理。”“那二位慢走。”楊政委將二位督查送出了會議室。“不必遠送了楊政委，您忙。”看著兩個督查的身影漸行漸遠，楊政委回頭對邢政說=道：“愣啥啊？走吧，捱罵去。”邢政無奈只能跟著政委上了樓。
“喲，咱們局的大英雄來了，”王局打邢政開門起就開始陰陽怪氣起“聽說你已經成為了紅旗路派出所的傳說了，能給嫌疑人穿‘糖葫蘆’（警察間的一種行話，指民警一人控制多個嫌疑人的行為），我也覺得此言非虛，要不然我給秦所打個招呼，你去他們那直接警長起步，搞不好你那麼年輕還能升個所長呢。”“王局我何德何能啊，我現在一箇中隊長都乾的費勁，讓我領導一個所那就是辜負了秦所劉指導他們多年經營的‘先進集體’的榮譽和省裡評的‘鎮南省十佳政法單位’稱號。”“知道還給我出去惹事！？你是真不看新聞還是和我裝呢？網上情況你瞭解嗎？你知道人民群眾怎麼評價你嗎？”“王局，現在網路風氣本來就不好，再夾雜著些別有用心之人煽風點火，民眾情緒很容易被裹挾；再著您也說了，這個案子上頭催的緊，那我要是抓緊時間完成任務不就要和案子相關民警搞好關係打成一片才能搞到案件第一手資料……”“好好好，網上的事你年輕，我說不過你，而且輿情已經如此我們現在做什麼干預措施都不合適，只能靜觀其變；我介紹你和賀之斌認識是為了案件不假，可你就這件事來說的冠冕一點是‘內部互助’說的難聽就是‘越俎代庖’。你跑到別人出警的現場執法，雖然是賀之斌叫你去的，可你作為一個在中隊長位置上錘鍊了七八年的老民警，做事情咋和警校剛畢業的新兵蛋子一樣！這樣擅自行動會不會造成單位和單位間衝突？會不會產生執法責任糾紛？不考慮嗎！”
本來邢政就是奔著捱罵到底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來的，但經王局那麼一“提點”也確實明白了自己的行為可能埋下多大的雷。而且導致賀之斌遭殃了，即受傷又被停職還在網上被吊著罵，邢政也覺得很對不起他，一時間千言萬語似乎就要澎湧而出卻又卡在喉管中無法言語，而他的情緒就像錯位的齒輪一樣，越是想恢復轉動卻又將自己卡的生疼。“行了，別擱這當樁子了，回去寫檢討，讓你們大隊長看完交我這。”看來王局還是網開一面了，要不然讓楊政委看估計和槍斃宣傳科稿子的機率差不多了，謝過王局後便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我去，邢隊，恁真帥嘞，”一進辦公室，小紀便進來馬屁道“三兩下搞倒一大片哩。”“對啊邢隊，局長表彰你了吧，起碼年終考核要加點成績吧。”“邢隊，你這和美國老警匪電影裡主角樣嘿……”有了小紀開了個頭，中隊的那幾個貨也開始聒噪了，惹得邢政心煩意亂。“工作幹完了？人挺齊的嘿，來開個短會？”“呃，邢隊那個啥，我出外勤快到時間了昂。”“我那個資料好像列印好了，我去取一下……”一聽開會，所有人立刻鳥作獸散。“小紀啊，看來挺閒啊，年輕人嘛，活力大沒處撒，去，給我把裝備還了。”說罷邢政便將手銬、警用紮帶、警用噴霧和電警棍擺在了桌子上，小紀頂著一副哭喪臉向裝備科走去，留下三中隊的其他幹警幸災樂禍的表情。
邢政開啟手機，上午的群體性時間很快鋪滿了南希市的各大自媒體賬號和新聞公眾號，評論區也是群情激奮，基本都在聲討邢政。一時間“暴力警察”、“黑警”“黑幫考公上岸”等等。還有一些臉上疊著厚厚馬賽克的“目擊群眾”在“聲淚俱下”地向拍攝的“媒體人士”控訴道：“那警察拿棍子抽啊，我們就是正常提出異議啊，警察就根本沒有給我們解釋的機會，自直接就是打啊……”“起因就是裡面有個大哥喝高了，然後警察就覺得我們這些看熱鬧的也是鬧事的，他們叫我們暴徒誒 真的太過分了！”終於，邢政找到了個算是比較正式的地方媒體——晉江觀察，這個媒體還是比較客觀公正的，報道如下：今天上午十二時許，在巖東十路與復興路交介面，紅旗路派出所民警賀某、周某在例行巡查中對一疑似損壞公共設施的嫌疑人萬某進行傳喚時遭到執法物件萬某激烈對抗，並引起路過群眾圍觀，後期又因為圍觀群眾中有不知情者被煽動情緒爆發小規模騷亂。附近的復興路派出所值班防暴隊接報後迅速前往現場增援處置，並控制現場形勢。下午五點左右，我們從復興路派出所和紅旗路派出所那裡瞭解到的最新情況是涉事的四名男子中，三名被紅旗路派出所除以刑事拘留，一名男子被除以行政拘留；復興路派出所核對現場附近監控後對沒有參與鬧事的群眾進行批評教育後放行。目前，相關案件已交由南希市公安局晉江區分局處理，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邢政沉思片刻便穩定了思緒：賀之斌的事只是個突發事件，而且邢政處理結果基本塵埃已定；檢討也不大重要，千多字也就是半個小時的事；現在最主要是開通學校這條線。想了想還是打算給賀之斌發個微信問問情況隨便賽博慰問一下，畢竟碎了倆牙，說話不方便。賀之斌那邊回道:準備打車去醫院看牙，再議吧，邢政索性寫起了檢討。
外面的天漸漸黑了，電腦裡的檢討已經到了版本，卻還是得不到師父的認可。“梁老頭今兒個還是站王局那邊，好傢伙一下午啥都沒幹淨寫這玩意兒了。”正當邢政詞窮墨盡抓耳撓腮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條微信好友驗證透過簡訊，上面的暱稱赫然顯示——魏嬌嬌（林武申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