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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對坐在方桌前，程老太太眼色深沉。
她看著程媛面容越來越平靜，便知道她這一關沒那麼容易過。
“媽，不管怎麼說，我不同意阿慈回去。”她的臉恢復常色，眼神堅定，態度堅決。
程老太太平和道：“她的父母，爺爺，她的過去都在那裡，不可能不回去。”
“為什麼，為什麼非得是這個時候，宋瑾對她那麼好，幸福於她唾手可得，您怎麼忍心破壞她今天這來之不易的生活？”
程媛用力按壓手底下的桌子，偏著頭，急紅了眼眶，仿若下一刻就要從座位彈起來。
“你覺得該是什麼時候？”程老太太冷聲詰問。
她認為這是最好的時候。
阿慈從來沒覺得自己有病，畢竟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自我意識很強，意識到意識的能力也很強，所以她才提前告訴阿媛在樓下墊墊子。
可她太倔強要強，不想給別人添任何麻煩，如果宋瑾捲入她的過去，表現出一絲絲的麻煩困擾，又或者她自己覺得累及宋瑾，都會退縮。
現在不一樣，兩人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她心裡做好嫁給宋瑾的準備，不會對已經決定好的事輕易退縮，只會努力堅持。
“媽~”一時間，程媛被程老太太的問題噎住，焦急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反駁。
她覺得任何時候都不該，不該再讓阿慈一個人面對生活的種種。
“媽，您還記得嗎？六歲之前的阿慈是那麼天真、活潑、可愛。”
程媛身體稍稍放鬆柔軟，眼中浮現摻雜了哀傷的懷念。
“在我心中，阿慈長大後就該像現在這樣，而不是沉默寡言，整天抱著本書，看起來那樣孤僻。”
想起小時候的周慈，程老太太不由有些心軟。
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粉糰子，如何變得沉默寡言，又從沉默寡言變得沉著穩重。
最後一步步變成一個病而不自知的病人，再變成現在這樣。
“程媛，讓她回去吧！”程老太太聲音低沉暗啞，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森。
面對老太太油鹽不進，程媛一下激動起來，拍桌大喊：“媽！”聲音嘹亮尖利。
“程媛！”程老太太低聲斥責。
程媛意識到自己行為過激，心虛地往樓上瞟一眼，十分擔心剛才的話被周慈聽了去。
眼見樓上沒有一絲動靜，程媛扭回頭，心情平靜了不少。
“媽，現在表明我的態度，我不同意阿慈回去，堅決不同意。”語氣平和，態度強硬。
身體稍稍後傾，老太太手臂靠在輪椅上，雙手手指交叉，平淡道：“說說你的理由，看能不能說服我。”
程老太太馳騁商場的氣場慢慢飄散開，掌控全域性，泰然自若。
察覺自己氣勢不自覺弱下來，程媛眉頭微皺。
她稍稍調整了一下，陳述道：“自從姐姐轉校教學，姐夫開始從商，他們的摩擦不斷，不知不覺就忽略了阿慈。”
“阿慈乖巧懂事，只是變得越來越安靜，從沒抱怨哭鬧，自己抱著一本書縮在一角。”
“時間過的太快，未察覺時阿慈已長成一個沉穩安靜的大姑娘。”
“她好不容易自洽，”想起這些年，程媛不由眼眶發燙，鼻子酸脹，“姐姐姐夫的意外車禍又讓她陷入愧疚的旋渦，每天悶悶不樂，鬱鬱寡歡，幾度輕生。”
“媽，您怎麼能這麼殘忍，再次將她推出去讓她無依無靠？”程媛眼裡噙著淚，哀聲怨怪。
程老太太眼神空洞，彷彿在穿過時空遙望曾經。
“阿媛，我們陪不了她一輩子。”她失神道。
“媽，我們不用陪她一輩子。”程媛走到程老太太身旁，蹲下握住她手臂，仰頭飽含期盼對程老太太道：“她這樣過一輩子有什麼不好？”
程老太太側頭垂眸朝程媛望來，“你真覺得沒有我們，她能這樣過一輩子？”
目光對上程老太太深邃的雙眸，程媛一愣，突然不確定。
‘阿慈，笑笑嘛，多笑笑運氣才好，人才會更漂亮。’
她兩個手指扯著阿慈嘴角上揚，叫她多笑。
阿慈開始笑的僵硬艱難，十分不自然，像是手藝拙劣、毫無天分的雕刻家認真刻上去的，勉強又難看。
後來，慢慢她的笑容越來越明媚爛漫，帶著一種發自肺腑的自然。
現在一想，她笑真的是因為開心嗎？
程媛眼裡一片茫然。
“阿媛，你看。”
程媛聞聲回神，視線循著程老太太手裡的一張照片遊走至桌上。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她依舊看出照片中那身形窈窕、身穿禮服跳舞的女孩是周慈。
她急忙拿起照片，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看，“怎麼可能？”她震驚地睜大眼睛。
以前的阿慈只會看書，看書，還是看書。
除了看書沒有別的興趣，唱歌、畫畫、跳舞所有的興趣班她都毫無興趣。
她沒有社交，沒有朋友，買什麼東西提前列好，買了就走，從頭到尾只一句‘謝謝！’，再無其他。
阿慈從不喜歡同人交談，更不喜歡熱鬧場所，更別說參加舞會。
她什麼時候會跳舞？更不可能跟人跳舞。
想到這裡，她終於注意到照片裡周慈對面的俊美少年。
他嘴角勾著一抹忍俊不禁的笑，飽含深情的眼眸羞澀、專注瞟著周慈，仿若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這個男孩是誰？”程媛歪頭仰視程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