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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令姝坐著步輦。
而兩個扛著輦杆的小太監則苦著臉,在梨兒的指揮下,繞著坤寧宮,一遍遍進行著愛的魔力轉圈圈。
寧令姝在心裡默默算著數目:一圈、兩圈、三圈……
真沒想到,皇后竟然這麼能忍。
昨天晚上,她聽鳶夫人講了一些關於皇后的八卦。
據說皇后娘娘乃是將門虎女,雖然沒有繼承父兄的武藝,從小作為閨秀培養,但卻養成了一身說一不二的決斷脾氣。
似乎在閨中的時候,皇后娘娘甚至當眾鞭打過膽敢醉酒闖入閨秀聚會的紈絝,著實地英勇果斷。
沒想到這樣的女子,入了宮以後,還是會忌憚靜妃的勢力。
果然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宮城裡的水深,就連貴為皇后,也依然不能隨心所欲。
寧令姝不由得在心裡發出少許感嘆。
與此同時,她內心最深處的決定變得更加堅定——
所以果然還是要當皇帝嘛!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好做,只能說明坐得還不夠高。
像皇后這種一聽就很對脾氣的小姐姐,如果換成寧令姝坐到紀元昊的位置上,就絕對不會這麼壓制她!
寧令姝一邊想著些有的沒的,一邊以為這次的任務就要無功而返。
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皇后要忍下這一局的時候,正殿裡忽然走出來一個衣冠華貴、氣場凜冽的美麗女人。
身邊的宮女虛虛扶住她的手腕,這動作僅僅是為了彰顯她的尊貴身份。
因為這個紅袍女子用不著任何人攙扶,她的脊背本來就筆挺如松。
她便是當今大齊朝的皇后娘娘,駐守邊關的祁將軍的長女,祈紅韶。
“站住!”
皇后身邊的宮女對著步輦喝道:“輦上坐的是什麼人?”
兩個小太監停下步輦,梨兒也頓時慌亂地跪地。
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打著什麼算盤,寧令姝還真未必看得出其中的表演成分。
有其婢必有其主。
看起來,那位便宜姐姐寧陌桑,多半也是個戲精型人物。
梨兒語氣惶恐:“回皇后,步輦上坐的是軒王妃。陛下見我們娘娘近日來愁眉不解,讓我們主兒接家人入宮探望。”
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冷笑一聲。
“王妃作為命婦,在宮中無陛下皇后特許,不得乘輦進出。”
“你是靜妃娘娘身邊的老人了,怎麼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
說到這裡,大宮女眼神一厲。
“或者說,不懂規矩的究竟是你,還是靜妃?!”
梨兒當即一疊聲地叫冤。
“皇后娘娘要是這樣揣測我們主兒,我們主兒也真是百口莫辯。”
說到這裡,梨兒委委屈屈地抬起臉來,眼淚已經在眼圈裡打轉。
“可論道理,軒王妃也是您嫡嫡親的弟媳,難道只是給軒王妃坐了頂步輦,您也要刨根問底嗎?”
真是好漂亮的一個甩鍋。
只用了兩句話的功夫,梨兒就把話題從靜妃娘娘身上引開,重新聚集到寧令姝身為軒王妃的身份上。
她只差沒在寧令姝身上打個標記,大叫一聲“看見沒有,這可是軒王妃啊,朝她開炮吧!”
只不過……
下一秒鐘,寧令姝有些跌跌撞撞地走下步輦,有些虛弱地抬起頭來。
皇后下意識皺了下眉頭。
在皇后的目光下,寧令姝微提裙襬,露出裙下纏了繃帶的腳腕來。
“皇后娘娘見諒,臣妾前日跌傷了腿,不良於行。因此一進宮門看見步輦,便以為是姐姐得知此事,提前準備好的。”
“沒想到姐姐竟沒有提前通知過皇后娘娘,臣妾真是慚愧至極。”
“事已至此,臣妾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彌補,只能回宮帶上姐姐,來一起給皇后娘娘您請罪了!”
地上跪著的梨兒,猛地抬起頭來。
等等,軒王妃的腿受傷了?
她怎麼不知道?
不過仔細一想,在宮門口見面時,軒王妃站立的姿態確實有些不對。
而梨兒那時急著辦靜妃娘娘交給她的差,竟沒多問一句。
還有腳上的繃帶。
這不可能是臨時現打的,更不可能是軒王妃提前預料到今天會發生此事,於是特意預備的。
可事情怎麼偏就這麼寸!
寧令姝這幾句話,倒是把她自已洗得清白。
然而這麼一來,鍋不就又被甩給她們主子了嗎?
皇后聞言,眉頭第二次皺起。
“既然軒王妃腳上有傷,又何須行禮?快快免禮吧。”
皇后瞥了地上的梨兒一眼。
“正如這丫頭所說,你也算是本宮的弟媳了。都是一家人,本宮又豈會如此嚴苛待你?”
“本宮賜你乘輦,你先去關雎宮裡見你姐姐吧。”
地上跪著的梨兒聽聞此言,肩膀略略一鬆。
緊接著,她就聽到自已頭頂上,皇后發出一聲清越的冷笑。
“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好好拉拉家常。等軒王妃見到你姐姐後,再和靜妃一起來本宮宮裡不遲。”
說罷,皇后竟然還似不肯放過一般,看向自已身邊的大宮女。
“姚黃,宮裡路途複雜,你就陪軒王妃著一起去吧。”
“讓軒王妃好好分辨著,莫要再走錯了路。”
留下了這句似是而非,彷彿暗示,也像極了敲打的話以後,皇后娘娘就轉過身去,雍容地重新走進殿內。
只在離開之前,她似乎微微側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寧令姝一眼。
那一眼裡包含著相當複雜的情緒,寧令姝見了,忍不住琢磨起來。
有點意思。
皇后似乎……有意拉攏自已?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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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輦停在了關雎宮門庭前,寧令姝緩緩踏地,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扶了她一把。
寧令姝抬眼一看,過來攙扶的,竟然不是梨兒,而是來自皇后宮中的大宮女姚黃。
姚黃緊板著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滿臉都寫著端方。
可這隻手傳遞來的善意,或者說,示好之意,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輕視的。
“軒王妃注意腳下。”
姚黃連聲音都規矩得彷彿是從某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不尖不粗,不高不低。
寧令姝目光閃動,心中那個隱約的念頭愈發凝實。
梨兒見狀,連忙湊上前來,從姚黃手裡接過了寧令姝的胳膊。
“怎麼敢勞煩姚黃姐姐做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
寧令姝走在前頭,踏進了關雎宮的宮門。
廳堂之內,隔著半個大廳的距離,寧陌桑正坐在屏風後面,對著後窗賞景。
聽到人聲喧譁,又見到屏風後人影錯落,寧陌桑微微皺眉頭,從絲絹的屏風後走了出來。
“梨兒,這是怎麼……”
話音只說到一半,就堪堪停下。
原本在預計裡要折進皇后宮中的寧令姝,此時竟然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
猝不及防之下,寧陌桑和寧令姝四目相對。
而寧令姝也在此時,第一次看見了這位聲名顯赫的靜妃娘娘、傳言裡如白月光般靜美的女人的廬山真面目。
第一印象是,名不虛傳,確實長得很像。
眼前的這個女人,擁有一張和原主非常相似的容顏。
單論五官的精緻程度,寧陌桑或許比不上寧令姝。
但寧陌桑的輪廓比原主更加清孱瘦弱,同樣一件衣服,穿在寧令姝身上纖穠合度,穿在寧陌桑身上則帶著幾分風流的空曠之意。
可以說,喜歡的人會很喜歡。
不喜歡的人會想喂她幾塊紅燒肉,看這閨女吃的滿嘴流油,希望她能長點膘。
不然那柴禾棍兒似的、細細不足一握的小胳膊小腿,看著就讓人感覺驚心。
同一時間裡,寧陌桑其實也正暗暗比較著。
此刻,她為自已這個妹妹的變化,深深地感到吃驚。
要知道,從前的寧令姝懦弱木訥,和人說話時甚至不敢抬起眼睛。不管五官長得多麼漂亮,都和木頭一樣沒有魅力。
而此時寧令姝換了個內裡,再配合上精緻容顏的殺傷力,正如一朵綻放開來的濃豔牡丹。
便是眼下故意扮得柔弱,也如同一朵飄零入流水間的白梅一樣,帶著一股非凡的氣質。
好似畫龍點睛一般,為本就美麗的面孔增添了靈魂和韻味,於是盛放的容貌帶著有如實質般的攻擊力,酣暢淋漓地展現了出來。
作為淡顏系的寧陌桑,在這場無形的對壘之中,已經被來自濃顏系的攻擊殺得片甲不留。
姐妹時隔多日來再次相見,寧陌桑竟然稍微後退了半步。
她第一反應就是:不行,這樣的寧令姝,絕不能讓皇上看見!
第二個反應則是:怪不得皇后沒有把寧令姝留下。
今天是十五,按照祖訓,陛下紀元昊應該去皇后宮裡的日子。
雖然寧令姝佔了個弟媳的身份,但這麼漂亮的女人,誰能放心把她放在自已夫君身邊?
心中暗嘲了皇后一聲,寧陌桑很快揚起一個落落大方的微笑。
“太好了,二妹妹,你總算來了。”
寧陌桑親親熱熱地拉起寧令姝的手臂,蒼白的臉孔上似乎也因為激動浮現出兩朵紅暈。
“姐姐在宮中日日想見家人,可盼你許久了。”
“來,二妹妹,在姐姐這裡不必拘束,快和姐姐進屋好好敘敘舊。”
說完了這些話以後,寧陌桑又抬起眼睛,彷彿這才看見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姚黃。
“這不是皇后娘娘宮裡的姚黃姑娘嗎?梨兒,快去給姚黃姑娘準備茶水。”
寧陌桑一邊挽著寧令姝的胳膊,一邊笑語盈盈。
“多謝姚黃姑娘送我妹妹來我宮裡。”
“二妹妹年紀尚幼,對宮規瞭解不深,若有什麼冒犯的地方,我替她賠個罪。”
假如不是知道寧陌桑曾經算計的事,任誰來看,都得說這是一個十足負責的好姐姐的模樣。
姚黃冷著臉,鐵面無私地拒絕了梨兒想要牽起自已袖子的小動作。
“靜妃娘娘不必跟奴婢說這些客套話。”
“皇后娘娘有請,您跟軒王妃一起,去坤寧宮一趟便是。”
寧陌桑聽了,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無瑕。
只有眼神深處,無聲地冷了下來。
“這……便是二妹妹犯了什麼錯,也不能網開一面嗎?”
“論道理,二妹妹算是陛下的弟媳。便是皇后娘娘想要懲戒,也該先報知皇上才是?”
說罷,寧陌桑疼愛地望向寧令姝,給她遞了個“別怕”的眼神。
如果換成從前那個寧令姝,哪怕心知寧陌桑對自已不好,但來了人生地不熟的宮裡,又經歷了之前坤寧宮殿前的喝問,恐怕真會不由自主地把寧陌桑當成主心骨看待。
只不過現在嘛……
寧陌桑含笑轉頭,卻沒等到預計中雛鳥一般惶恐的眼神。
正相反,寧令姝十分天真、無辜又安定地反拉起了她的袖子。
“沒事的,姐姐,皇后娘娘不是要懲戒我。”
“皇后娘娘說了,按照禮法輩分,我也算是她的弟媳,想找我一家人過去說說話呢。”
“姐姐你跟皇后娘娘也是一家人,自然要跟我一起過去啊。”
寧陌桑完美的表情,此刻終於裂開了一角。
……一家人?
從寧令姝的角度來說,這話不錯。
但寧陌桑跟皇后的一家人情分……
難道是指皇后身為陛下的正妻,而她則是陛下的妾妃嗎?!
照這麼說,那些喜愛並且豢養哈巴狗的人家,跟哈巴狗還是一家人呢。
能一樣嗎?
哈巴狗吃飯它不能上桌啊!
但寧令姝這個二妹妹,一直唯唯諾諾不長腦子,寧陌桑也不能當著姚黃的面,崩了自已一直以來的人設。
她只有嚥下這口哽在喉頭的異樣感,重新端起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
“妹妹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好,那姐姐就陪你去皇后娘娘宮裡一趟。”
“只不過……”
寧陌桑露出有點為難的神色,柔柔弱弱地看向姚黃。
“姚黃姑娘,我和二妹妹也許久未見了,想跟她說兩句私房話,皇后娘娘應該等得的吧?”
姚黃畢竟身為女官,在靜妃面前只好點頭。
寧陌桑當即展開笑顏,拉著寧令姝往內殿走去。
“來吧,二妹妹,你先陪姐姐喝一壺茶。”
一心拉著寧令姝進屋叮囑的寧陌桑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寧令姝一直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好啊,姐姐。”
寧令姝的聲音猶如絲綢般潤澤。
“我這幾天日夜想著姐姐,做夢都想和姐姐一起喝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