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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季齊美滋滋地問。
“聽聞此地風景甚好，我來此看看。”
“哦。”聲音一下就降下去了。
藺聞仲看到身旁這個微帶沮喪的人，嘴角一勾，道：“聽說你被夏家家主找去了？”
“嗯，是有這回事。”季齊想起方才發生的事，忽然站定了腳步，指著自己道，“你說我這張臉人見人愛嗎？”不然為什麼夏常洺一見他就要收他做義弟？
藺聞仲也定定地看著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從少年時代就守護的人，道：“自然。”
“呃……”季齊聞言卻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顫顫地抓住他的胳膊，道，“不、不好了，夏常洺一定是看上我了。”
藺聞仲眯起眼睛，“到底怎麼回事？”
季齊就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之前沒往這方面想，現在順著這方向，思路就全都對上了，為什麼對他好，為什麼想要收他做義弟，全是別有圖謀啊！
季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傢伙，長得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沒想到心思這麼齷齪！真是氣抖冷！
季齊自己心裡想得熱鬧，藺聞仲卻陷入了沉思，傳聞這位夏家家主，手段雷厲風行，先前在繼任家主的儀式上，發生過一次叛亂，叛者斬立決，直屬親代三族陪葬，手段不可謂不狠辣。這樣一個人，真的能隨隨便便選定一人充作義弟嗎？
本來看夏常洺對季齊的態度就不大尋常，因為像季齊這麼一個半路攔道的，還帶出一些麻煩，夏家雖不至於苛待，卻也不會多麼優待，可季齊的吃穿用度，還有所賜之藥，無一不是上上好的。季齊身上又有什麼值得他們圖謀的呢？
藺聞仲本來一直在等，如今這夏常洺終於耐不住了。
只是這事，究竟是好是壞？
藺聞仲轉頭一看，季齊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上去很是憤憤不平，便握住他的手，淺笑道：“無事。”
說罷拉著季齊往來路走去，季齊沒防備跟了兩步，再想抽出來卻又捨不得，心道算了，就這樣吧，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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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飄著經久不散的藥味，在這裡待得久了，彷彿連舌尖都是苦的，桌案前一人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靜靜地摩挲著手裡的黑金戒指。這戒指是家主的憑證，當年曾伴他浴血。
時至今日，依然有族人在背後議論此事，說好聽點是殺伐果斷，說難聽點，是冷血冷情。在那些人看來，即便是那些謀逆之人，依然算是夏家族人，能從輕發落的就從輕發落。而他，夏常洺，身上雖也流著夏家人的血，卻有一半是外族人的血，也難怪他們要偏袒。
只是，這戒指，包括這家主之位，到了他的手中，就容不得旁人覬覦！
“咳，咳咳咳咳咳咳……”許是心緒起伏過大，夏常洺忽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良久，躬著的身子才直起來，手裡的繡帕已經沾上了血，他面無表情地閉上眼，合攏掌心，將其燒掉。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夏涵端著一碗藥踏了進來，“家、家主，藥熬好了，趁熱喝吧。”
許是來得急，夏涵的鼻尖滲出了幾滴汗水，夏常洺此時又是一派風輕雲淡之色，端起了碗，一口飲盡。
夏涵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看著他把藥喝完。
“今日這藥，甚是可口。”
“是、是麼……”夏涵不敢反駁，只是這藥怎麼會可口，莫非他發覺了什麼？
抬眼看去，夏常洺正定定地看著她，一雙眸子如有萬古不化的冰雪，裡面彷彿有冷淡、譏誚之意。
夏涵再一眨眼，對方卻已收回了視線，朝她揮揮手，“下去吧。”
“是，夏涵告退。”
夏常洺舉起蒼白的右手，上面隱隱泛著黑氣，心中冷笑，終於，忍不住了嗎？
夏涵端著空碗鎮定自若地往回走，一直走到長廊盡頭，方才虛脫般地扶著窗欞慢慢走著。剛才那碗藥裡，是有毒的，不過卻是慢性毒素，就算到時暴斃身亡，也不會查得出來，因為夏常洺本來身子就不大好，誰又會往這方面想，再說還有爹孃護著。
只是夏涵想到方才那情形，便忍不住多想，夏常洺是否發覺，又為何會多問那一句？
“哈……我還真是，垃圾呢。”
夏涵自嘲一笑，把碗和碟盤隨手放在一個石桌上，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她不想的，她也不想這樣，可是，爹孃都說，如果讓夏常洺這樣繼續掌權，總有一日，他們也會活不成。就連老祖母也……
夏常洺手段狠辣，家法之外無人情，人人都有怨言，以前夏涵也認為如此，可自從有一次，偶然遇到夏常洺，對方還讓她幫他處理一些事情，她才發現，原來這位家主，只是面冷心熱。
夏涵以前還對夏常洺如此關心她在紫薇靈坊的生活感到奇怪，今日一遭，方才明白，原來，是因為季齊啊。
果然，自作多情了。夏涵心中煩亂，一掌劈碎了陶碗，陶碗四分五裂，一如她的心情。
“是誰惹我們的大小姐生氣了啊？”
姬宣突然從涼亭頂上躍下，笑眯眯地看著夏涵，夏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讓你見醜了。”
姬宣舉起食指，在她面前搖了搖，“說錯了，你永遠不會有錯的時候，錯也是對的。”說完輕輕拉住夏涵的手，撒嬌般地晃起來，“告訴我，誰惹你生氣了，我去教訓那人。”
說到最後，姬宣眼睛眯了起來，顯然是在想使什麼手段了。
“沒什麼，你不用管了。”夏涵不想她多理會這事，便道，“你怎麼從頂上跳下來，又跑去哪玩啦？”語氣像個寵溺的姐姐。
“才不是呢。”姬宣嘟起嘴，抱住夏涵的臂膀，頭靠在她肩上，“還不是夏常洺，讓人家去查一些東西，人家一點都不想去來著~”
要是季齊看到此時的姬宣一口一個人家，還如此撒嬌，說不定會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夏涵沒有說話，手撫在姬宣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姬宣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少有人知，姬宣明面上仍是姬家人，實則已經是夏家人。當年，她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因為吸入了過多的魔氣，一雙眼睛大而空洞，像是喪失了生的希望，當她抱起這個孩子的時候，年幼的姬宣輕得彷彿是一張紙，那個時候，夏涵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她給姬宣喂吃的、喝的，姬宣都沒有反應，所有人都說她死定了。
夏涵不知道姬家人為何如此狠心，讓那麼一個小小的孩子來送死，卻不妨礙她盡心照顧姬宣，把她當成自己親妹妹一樣疼愛，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姬宣“好”了。
重新站起來吃喝，說話、言行也與常人無異，可夏涵知道，這孩子有古怪。
姬宣醒來後，對夏涵表現出了強烈的依戀情緒，夏涵也沒有排斥，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看待。
年歲愈長後，姬宣被調去為家主辦事，其中有許多是連她都不能過問的，因此她也不問。
就像現在，雖然她很想知道家主派姬宣去做什麼了，可她不想讓這孩子為難，她知道若是她問出口，姬宣就會告訴她，可結果就是，她再也不能為家主辦事了。而失去了家主信任的姬宣，又是外姓人，在這個家裡的處境會變得艱難。
所以她不會問，她只要，在不傷害自己家人的前提下，默默守護著這孩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