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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痛……”玉瓷瓶裡傳來顫巍巍的聲音，從瓶沿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腿來，儘管渾身像撕裂般的疼，憑著一股極強的求生本能，它還是從裡面爬了出來，然而因為地火的灼燒，它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勉力爬出也只不過是在死亡邊緣喘了口氣罷了。
眼前已經模糊不清了，隱隱約約一片黑色籠罩了它，小蜘蛛感覺到自己被輕柔地放在一邊，它試圖抬起頭想要看清，那種朦朧感卻更深了，只是黑蛇熟悉的氣息讓它感到些許安心。
小蜘蛛想要說話，卻忽然咳出一口血來，體內的內丹因為抵禦地火而光芒黯淡，它知道自己快要活不成了。
“喂。”
它聽到那條黑蛇在叫它，聲音彷彿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你怎麼樣，還好嗎？”
“不好。”它悶悶地說，“我、還沒活夠。”說著說著，它又不受控制地咳起來，邊咳邊嘔出血，血滴在蛇皮上，彷彿染了色一樣。
沒有妖會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都想活得久一點，活得更久一點，希望生命無止境延伸。
小蜘蛛是幸運的，它在懵懂時，喝了山腳下一處滴泉的水，日積月累，逐漸生出靈智，與普通的小蜘蛛有所區別，因為覺得自身弱小，所以努力修煉，別的一樣喝了靈泉水的小蜘蛛都笑話它，問它幹嘛那麼拼命，輕輕鬆鬆地過一輩子不好嗎？
小蜘蛛說，它想去到遠方，看看外面是什麼樣的。
大家都笑它痴人說夢，也不知道它怎麼起了這個心思，在別的蜘蛛看來，點蒼山就已經夠大的了，它們一生可能都不會把整個點蒼山走遍，更何況外面呢。
小蜘蛛在學堂裡跟著夫子學了很多，知道了外面的精彩，心中自有一股不甘平凡之意，它不願意老了老了，能想起來的只有這片綠蔥蔥的林子，溼潤的泥土還有嘰嘰喳喳鳥雀的叫聲。
十年如一日，百年如一日，它堅定的心智不曾被磨滅，可孤獨是肯定的，身邊的小夥伴逐漸死去，身邊換了一茬又一茬的蜘蛛，它在它們眼中變成了敬畏且奇怪的存在。
執著換來的是它身份的蛻變，從一隻人人可欺的小蜘蛛，變成了一隻蜘蛛妖。
還……遇上了那條黑白相間的蛇，它更習慣叫它黑蛇，因為頭部都是黑的，那雙金黃色的瞳孔彷彿能看穿它的內心一樣，雖然過著平靜且與世無爭的生活，可小蜘蛛卻感覺它們似乎是一類妖。
都是那樣地不甘平凡。
“我……還沒有活夠……”它又重複了一遍，想要哭，眼裡流下的卻是血，執著了那麼多年，卻比不上人家的一個法器，認清這個事實的瞬間，像是對它之前所有努力的嘲笑，一下把它擊倒，同時又生出一股強烈的不甘。
它的努力，在那些修士的眼中，就這麼不值一提麼？
它的生命，就這麼地低入塵埃麼？
就因為它是一隻妖，就因為它是一隻蜘蛛？
小蜘蛛從來沒有這樣怨恨過上蒼，它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到頭來發現卻是一場空，那麼多年的忍耐、煎熬，每每看到其他蜘蛛快活卻短暫的一生，它都羨慕不已，卻又很快地轉向自己的目標。
它告訴自己爭的不是一時的快樂，它想要看到更廣闊的天空。
點蒼山，這裡的天空總是被高大的樹冠擋住，偶爾才能從樹縫間看到一點天空的影子，那是遙不可及的遠方與自由。
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所有的不甘、忍耐、痛苦，終將歸於平靜。
小蜘蛛想要對黑蛇說些什麼，可劇烈的痛楚讓它的身體渾身抽搐起來，然後，它再也沒能說話。
黑蛇四顧茫然，四周靜得嚇人，一絲風都沒有，整片天地彷彿凝滯了一般。
良久，他一口吞下了小蜘蛛的屍體，將它的屍身與魂魄儲存在內丹旁的一個囊泡裡。
黑蛇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復活小蜘蛛，也許在未來，他會有機會。
而在他吞下小蜘蛛的時候，原本已經倒下的湯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手指，而後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清明而茫然，許久才眨了一下眼睛，在黑蛇冷漠的注視下慢慢爬了起來。
他看到黑蛇的瞳孔突然一縮，彷彿很震驚地望著他，於是想要走到他面前，問他認不認得自己。
但黑蛇彷彿見了鬼一樣飛速後退。
“為、什麼？”就好像一個呀呀學語的小孩一樣，他艱難地吐出幾個詞。
然而黑蛇心中大震，眼前的這個人，已非湯致的模樣，如果說湯致是二十出頭的模樣，那麼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模樣，臉蛋帶著些白嫩的稚氣，眼神懵懂，帶著初生兒般的好奇。
令黑蛇大駭的是，這個少年接近他的時候，有種不受控制想要合為一體的感覺。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黑蛇想了起來，“白棋，你是白棋！”
原來，歷世渡劫的不只是他，還有白棋，黑蛇想起了方才的異樣感，又掃了掃尾巴，原來如此。他和對方共用了一個身子，而當他咬入湯致肌膚的時候，白棋從他體內自動脫出，佔據了對方的身體。
“認、識？”少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委屈地嘟起嘴，那神態表情彷彿一個稚齡兒童。
“認識。”黑蛇平靜了下來，“你叫白澤。”
“白、澤。”少年重複了一下，彷彿在細細品味著這兩個字，很快，他拍起了手掌，指著自己道：“白澤，白澤！”
白澤得了這個名字，喜不自勝，又想要跑到黑蛇身邊，黑蛇大驚，連忙避開，那種猶如磁石般的吸引力讓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對方而去，但他絕對不想跟對方再扯上任何關係。
白澤焦急地跟在他的後面，還拍拍自己的肚子，示意自己餓了，黑蛇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向山下行去，成功將白澤引到村子裡，剩下的就不干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