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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把手一環，頭一昂，擺出副文人特有的傲骨風範，道：“你等著吧，我早晚有天會揭了你的底細。”
季齊道：“我就是一窮小子，能有什麼底細，別再累著您了哎。”
那小子卻不理他，轉頭掏出了一支毛筆，對季齊旁邊的晏採恭恭敬敬道：“晏採大人，能請您幫我蓋個章嗎？”
這年頭坊外修士出門隨身都會攜帶墨印，這是身份的一種象徵，而且不同隊伍墨印不同，甚至依據功績大小，有些人還會擁有自己獨特的墨印，這是一種榮耀的體現。晏採這種曾登頂巔峰的人自然有。
“能在旁邊寫個‘贈祝天問’嗎？”說著那人雙頰通紅，身子微微搖晃，看起來像是激動得有些站立不穩，腦袋後面的流蘇都跟著晃動。
“行。”晏採很痛快又很熟練地蓋了印又簽了字，看得季齊在一旁冒酸水，你說這晏採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拿過三個第一麼，還是靠著楚家的背景勢力，可惡，他也想要被人要簽名！
等走遠了點，季齊回頭道：“你說一窮儒冠，他有什麼可傲的。”
晏採道：“確實沒什麼可傲的，不過你是看人家沒跟你要，你酸了吧。”
季齊嫉妒得面目扭曲，“你知道什麼……你說得對！”
晏採便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第三次奪冠了。”
也就是一年前的事，這一年來，花衡小組發揮太差了，就算不大瞭解他們隊事情的人都知道，隊裡出問題了，樹大招風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本來兩人之間可能沒有什麼矛盾，風言風語一多，沒有矛盾也變成有矛盾，已經有矛盾的更加升級。
真是隊隊都有本難唸的經。
季齊最見不得他在自己面前擺資歷，直接道：“然後現在坐冷板凳？”
晏採橫了他一眼，“我就不能休息？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再過個幾年，後起之秀都上來了，你就更難打了，現在不找個靠山，將來還等著吃空餉？”
“……”季齊沒說話，其實他心裡也在尋思這事，倒不是為了什麼未來，他走這條路本來就是想掙快錢，投靠世家大族說來光鮮，其實也有不易，像這次，晏採失利，他得對楚家那邊有所交代，在壓力的逼迫下，勢必得讓隊伍裡換血，有些事由不了他做主。
但像季齊現在這樣，沒人管，相對來說還比較自由，想吸納什麼隊員自己就定了。
不過投靠的世家的誘惑還是很大的，季齊決定先去接觸接觸。
來到薈萃堂，謝雲居然不在，算算時間，大概又偷溜去廚房了，季齊懶得過去找他，反正找到他又不會有好吃的，那傢伙又不像藺聞仲，天天會備下好吃的糕點……哎，為什麼又想起他了。
季齊想到他走的時候並沒有留下一句話，不告而別不是他的作風啊，難道真的是因為有什麼急事？季齊一想到這點，忽然有些擔心起來，又想到以他的本事，大概是不會有事難得倒他的，此刻他倒寧願是因為他有急事才走的。
過了會兒，謝雲回來了，看到季齊搬了幾把板凳並在一起，悠閒地躺在那裡，不禁嘴角一抽。
“又來霍霍我的東西了。”
季齊懶洋洋地道：“說得跟你這裡有什麼好東西似的。”
謝雲道：“沒有的話你來幹嘛？又想鬧點動靜來讓院長批你？”
季齊有點不是滋味，騰地一起身，差點跳起來，“老提那老頭子幹嘛？”
他才不會心虛，他一點都不心虛！
謝雲看著他這副樣子，冷笑：“有什麼事就快說吧，我可沒閒工夫陪你在這嘮嗑。”
每次他這樣不帶半點情緒地說話時，就好像劍鞘上一捧細光，叫人心上湧上了點淡淡的涼意，不是夏日的清涼，是冬日刺破手心，傷口觸碰到冷空氣的脈脈涼意。
季齊知道他不耐煩了，趕緊提正事：“聽說金家的人要來咱們門派了，你肯定知道點內部訊息，說說唄。”
謝雲道：“明天日正會來，到時會跟院長見面。”
“知道了。”謝雲說話，還是這麼地言簡意賅，不能說的他一個字也不會說，能說的事他會直截了當地說完，不多一個字的廢話。
說著知道了，季齊並沒立刻離開，反而帶著點彆彆扭扭的感覺，又故作不經意地道：“哎，藺聞仲走了，你沒覺得他走得很匆忙麼？”
“不知。”謝雲取出自己的劍來擦，動作珍重得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寶貝，也不肯多施捨給季齊一個眼神了。
季齊知道他不愛管閒事的個性，說不知就是真的一點不知了。
這榆木腦袋。就只知道顧他自己的劍！
許是感覺到季齊的怨念，謝雲抬了下頭，“你與他最熟，你都不知，我又怎麼知道。”
說得也是。
當晚季齊回去就想給藺聞仲寫封信，抬手揉皺了三四封，依舊不知寫什麼才好。
一切朦朧又模糊。
每每想到自己那時的表現，就忍不住想要撓頭，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不對，過分的是那個人才對吧，也不知道去哪裡鬼混過，弄得一身花香，還留了印子，最後還不告而別，季齊覺得他十分不尊重自己這個主人，好歹，好歹也該跟他說一聲才是吧。
這麼算算，竟然還有些委屈。
季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寫，心裡翻騰過幾回，最終迴歸沉寂。
他的性子中是有這麼怯懦的一面的，沒有誰能一直大大咧咧，除非什麼都不在乎。一旦認真了，在乎了，那就入了魔，入了障，像是得了病，擺脫不了，也忘卻不了，因為無法滿足，而有一種消沉。
那消沉就像絲線一般，輕薄卻又無處不在地纏裹了他，呼吸和寂寞都被拖長，不能自抑。
更要命的是，愈是想要忘卻，愈是不能忘卻。
想了一圈沒個結果，季齊決定睡覺。
他覺得這種矯情的情緒不適合他，踏馬的，寫信真耽誤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