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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糖雪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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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閣位於京師東部偏南,娉婷嫋娜似憩於秦淮河畔。

“瀟湘”一詞出自《山海經》:“帝之二女居之,是常遊於江淵。澧沅之風,交瀟湘之淵”。興許是名頭上勝了一籌,便不似其他勾欄之地那般的俗套建築。

此地樓閣典雅,裝飾精美,閣道兩側的壁畫栩栩如生,古色古香的降黃香檀盤根錯節,有玉兔,有金蟾,簷牙兒頑皮上挑,勾勒出精緻般似讓人遐想聯翩的弧度,磚瓦青翠茂盛,雕樑畫棟,碧瓦朱簷,掛角的蟠螭燈熠熠生輝,以至於分不清灑在賓客臉上的紅暈不知是燈輝還是容光。

門口兩側盤坐著兩隻由大理石精雕細刻的石貔貅,有招財辟邪之意。從大門口往裡望去,燈火還未被完全點亮,夜色恐怕還要再遲到一會兒,黃昏倒是不介意被分去幾分顏色。

牌匾也與其他煙柳勾欄之地通用的樣式不同,不見絲毫的鑲金裹銀,而是以交州南陽古桐純木質式的設計,不過雕刻精美,邊角兒地是特地請出了名的匠人雕了綵鳳彩凰輕舞的圖案。而最引人論討的則是那三個大字,據說那是教坊司的大人物花了不少銀子從禮部投門路,禮部再往上投,一來二去的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錢,才在首輔大人那裡求來了這“瀟湘閣”三個字,一字千金呀。

要說這地方不似別處青樓妓館,也不至於掛上只有在重大節日才升起的蟠螭,只是今兒個是瀟湘閣開門迎客的大好日子。不似前幾日的靜謐,今兒開了個大早,下人們清掃院落、張燈結綵自不必說。這會兒請柬已發出去了不少,各家達官顯貴、世家大族中都已經提前收到了訊息。只是城中百姓們這才後知後覺般知曉,為慶秋闈大考,今日禮部的大人們安排那瀟湘閣花魁陳漁兒遊河唱曲兒。

………

秦淮河的另一邊,白日裡街禁了整整三日的主路終於是撤下了佈防,三年一度的秋闈終於是落下了帷幕,江南學子們熟讀了這麼多些年的聖賢典籍,恨不得這段時日把聖賢書本給吃下肚子裡去,就為了備戰這次秋闈大考。

今日終於熬過大考結束,富家子弟們走出貢院,或趾高氣昂,眉飛色舞,或侃侃交談,言笑間坐上各自家中的馬車,少年人好不自信瀟灑。但一些個寒門學子們就較為可憐了,入秋時分本就天氣轉涼,多數寒門子弟也就單衣素裹,出了貢院,日色也較晚,陣陣秋風襲過,寒意料峭,片片桐葉也隨之躍然而下,學子們自然是環著胳膊,蜷縮著脖子,夾著書本瑟瑟地行走了。

只不過出貢院的學生們大多還是富足子弟,畢竟這是京師的大考,多數是官宦侯門和世族顯宗,這也就更顯得那些個單衣的蕭瑟身影較為引人注目。大多是見三年一單衣,見三年一蕭瑟,少年人的大好時光又有幾個三年?街邊灑灑躍下的桐葉不僅僅只有零落成泥的結局,也有隨著秋風飄向深巷豪門、直上雲霄的,亦是有著些不知所來、不知所蹤的。秋風與不與之便利,便和落葉的想法無關了。

貢院考場的考官身份必然備受重視,而其中國子監祭酒是正四品的朝廷大員,掌管教業與學府,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位子。王槐貞王祭酒今日的心情卻不似那些剛出考場的富家子弟,一心想著大考終於結束,晚些時候與狐朋狗友們在秦淮河畔笙歌醉酒。此刻的祭酒大人很是惆悵啊,身為副監考官員,他自然有權在考場巡視,但是這不看還好,一眼看下去便生出一肚子火氣。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子好歹是朝中清流首位,本朝祭酒,國子監可是放眼整個天下的最高學府,王家家學淵源,在朝是清流首位的王祭酒,在學術界更是被奉為執牛耳者的角色,怎的生個兒子就如此性情頑劣,如此的………唉!

也不是王大人家的公子不學無術,這小子雖然談不上學富五車、下筆如神,但也算腹有詩書、小有才氣,王家家學淵源,家中子弟自小便是熟讀聖賢書,這王家公子在京城也算是頗有才子之名,雖說不可避免的受父輩的聲名影響,讓人有幾分先入為主的觀念,不過王公子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王祭酒氣不打一出來,自己家兒子的斤兩王槐貞是知道的,平日裡玩鬧嬉笑也就罷了,這秋闈大考是舉國盛事,無數的學子趨之若鶩,聖賢典籍背了一遍又一遍,家中長輩為了這次大考,為自家晚輩可謂是操碎了心,祭酒大人自然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把自家這頑皮臭小子抓過來大考,可巡視考場時一看試卷,王槐貞就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朱子聖言的“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日窮其理而已矣。”被這小王八蛋改成“閱猶不盡也,賞猶不足也,終日閱少女無數而不倦矣。”還有似“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小娘子入懷來。”更可氣的是,這臭小子還端正著臉,那雙清秀眸子格外清澈純淨,一本正經的對他老子點點頭示意,好似在告訴王大人:

“爹,您老就放心吧,此次秋闈,我必定金榜題名。”

若不是顧及考場紀律,王大人當場就得給這小子來一場家法大刑,再一頓談論古今學說理教了。這不才出了考場,臭小子王世堯立馬租了船遊河去了。等王大人檢點好試卷筆墨,做好考場善後事宜,火急火燎地趕出來準備“例行教育”的時候,門口的看守只回了句:“大人莫急,王公子說了,今夜有花魁遊河唱曲兒,小王爺邀他遊河逛秦淮。”

氣的王大人是吹鬍子瞪眼,又無可奈何,在門口踱步一番,卻實在是氣不過,罵了兩聲小王八蛋,你給老子等著之類的有辱讀書人斯文話語,才氣沖沖地轉身離去,這幅模樣要是讓其他幾位同朝為官的好友見了,免不了得打趣一番,說什麼:說到這修身養性,王大人還是略差一籌啊,難怪不僅是在朝堂之上,就是在文壇上,也被那位顧大人隱隱壓了一頭。

…………

夜色下臨,為整個秦淮光景染上一層纖細的黑色朦朧,然而河畔卻沒有夜晚該有的寂寥。

河岸邊有燈火高懸,水中倒影閃爍頻頻,浮光躍金,有月光,有煙火,有多種多樣的彩燈。遠處有笛聲悠揚,近處有流光婉轉,河畔旁不少文人雅士,或吹奏,或撫琴,或落子手談,或舉杯暢懷,有錦瑟和鳴聲似珠圓玉潤,熱鬧非凡。河畔邊人流來往,不少佳人亦撫琴遙遙相望。京師秦淮夜景的美態就好似剛剛睡醒的小嬌娘,揉了揉朦朧睡眼,伸了伸懶腰然後打一個哈欠,煞是可愛。

這會剛過戌時,河中的遊船已經撐起漿來,三年一度的秋闈有慣例,不僅僅只是學子們的重要日子,也是各個青樓名苑的大好光景。貢院與青樓隔河而立,秋闈落幕之日笙歌合奏,一水皆香,是才子佳人的美話,此時的秦淮河畔,不止是蕭管琴瑟和諧,更有文人士子們以詩詞曲賦相稱,與燭火星光交相輝印。花間月下,琴瑟玉蕭,流光溢彩,與秋霞相交。

河中游船不少,卻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駕船遊河,今日不同以往,在河中游船的人物,地位身份都舉足輕重,只有受瀟湘閣邀請的,才有資格駕船夜遊秦淮,不過受邀遊船的賓客名單多是些達官顯貴,別的普通商販船隻可沒資格遊河,要說有人沒有收到邀請不顧規矩強行駕船遊河?因瀟湘閣身後有教坊司和禮部撐腰,以至於還沒有人敢大膽到在此地惹事。

陳花魁的花船還沒動靜,河中的少些遊船已經先行撐起漿來。

秦淮河與瀟湘閣坐落處中游位置,有一艘掛著明麗彩燈的中型畫舫船,船身約八九丈長,弧線優美,飛簷翹角的船頭頗有講究,船柱有匠人雕刻的雲紋盤龍圖案,船尾翹挺,有雕花欄杆,船身由寬漸窄,船艙裡有案桌,擺有珍饈佳餚和琉璃盞美酒。

身穿群青色雲紋烏金華服的公子哥修長身子側臥在案桌一側,右手支撐著頭,胳膊抵著案桌,姿勢慵懶,靠在船艙內的椅子上,雙腳一前一後隨意搭著,閉著眼眸,好似在小憩。見他面若冠玉,眉如墨畫,俊朗非凡,氣質華貴典雅,雙眸似桃花,好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卻時而淡淡皺眉,若有所思。若是有兩位捶腿揉肩的俏丫鬟在此,才算是應景,這不就是京城紈絝公子的真實寫照嘛。

案桌另一側有另外兩位公子哥,一立一坐,坐著的那位和華服公子對坐,卻不似他那般散漫坐姿,一襲白衣,手握摺扇,儒生打扮,遠看氣質頗為出塵,手捏一枚白子,嘴上掛著笑意。站著的那位公子著玄衣,佩劍,身姿英武,時而遠眺,時而開口。幾位公子言笑晏晏,不知在聊著什麼京城趣事。

身著華服的公子哥不知是被逗笑還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睜開雙眸,恍惚間能看見有桃花沉醉,他輕聲笑了笑。若有些大膽的年輕女子在側,瞅見這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子,可真要禁不住伸手去觸碰,感嘆一聲這水靈靈的眼眸可真是好看極了。

華服公子伸了伸懶腰,悄悄把身子坐正了些,慵懶著笑道:“好了,也該到了,不急這一會。”隨即看了眼桌上自己輸的一塌糊塗的棋局,笑容卻緩緩消失了些。

“承哥,你別替他說話,等這小子到了,我非得好好收拾他,耽誤小爺我的賞景興致,該打。”佩劍的公子臉上掛著不忿,可嘴角卻微揚,似是在笑,顯然是彼此之間的關係匪淺。

“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嗎?準是承哥讓那小子買糖雪球兒去了,這個時辰要買到,可不容易。”握摺扇的公子輕笑道。“不過他次次都是最晚,是該教訓教訓。”說話間的功夫,儒生打扮的男子伸出手,撇掉了棋盤上“一邊倒”的棋局,順便收好棋子。

糖雪球兒是出名的民間小吃,又叫糖炒山楂,把糖在鍋中熬化,再配合山楂輕炒,甜而不膩,美味至極,京城街上的小吃攤或者糖貨糕點鋪子都有得賣,是獨到的江南風味,整個京城都知道,這位小王爺,從小到大,就好這一口,若是哪天沒吃到,心情可是都會差上許多。

李君承安安靜靜的聽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也不爭辯不搭話,或許是剛剛換過的姿勢坐著不舒服,他又挪了挪身子,上半身趴在案桌上,腦袋枕著兩隻胳膊,腦子裡沒有去回想剛才的棋局,眼睛時而往那花魁花船方向望去。

燈火搖曳,倒映斑斕。

怎麼還不開船?小王我還等著賞煙花呢。不知道今天漁兒姐姐的妝容好不好看,唱的什麼曲子?上次聽紅袖倌的花魁霜兒姐姐唱曲兒,那聲音真是動聽極了,對了,還有她旁邊那個模樣俊俏的小丫鬟,小小年紀多愁善感,不過是幾句文人酸氣兒十足的詞曲,怎麼就給聽的哭鼻子了。還有今晚可千萬別碰到那個粘人精公主,小王好不容易甩開她,這清閒日子來之不易啊,不過今晚宮裡那麼多事,她應該溜不出來才是。那晚上到底住不住在瀟湘閣呢?………

不對,這小子怎麼還沒來?!

想著那些個糖雪球兒的滋味,饞了……

就這會兒琢磨著的功夫,人可算是到了。

“承哥!承哥!靠下岸啊!”

岸邊傳來幾聲不合景緻的叫嚷聲,正是秋闈上“大展身手”的王世堯王公子。

“你小子還知道來?這都什麼時辰了你看看!”佩劍的公子裝作一副神色不善的模樣,最先說話。

“哎呀,這…糖雪球兒賣完了,我跑了京城好幾家店鋪,他們都打烊了,耽誤了時間,我這才遲到的!”王世堯也委屈著喊道。說來也巧,幾家店鋪平日裡賣的也不快,這個時間點多多少少也還留有一些,莫不是今日遇到了什麼大主顧?王公子可真叫一個憋屈。

佩劍的公子神色一變,不再板著臉,隨即與握摺扇的公子相視一笑,瞬間彼此默契的讀懂了對方的想法,他默默地坐回船艙,一副看戲的眼神看了看岸邊的王公子,又看了眼身著華服的小王爺,忍住沒笑。

果不出兩人所料想。

李君承沉默了片刻,眉頭一皺,語氣不悅地說道:“沒買到?那你就游過來吧!”

“……別啊承哥,今兒冷,我穿的薄,身子骨又不如那糙漢子,染了風寒就不好了,你讓我上船吧!”王世堯欲哭無淚,急的直跺腳。

佩劍的公子名叫趙鼎龍,劍眉星目,體態修長,哪個女子見了不稱一聲俊俏公子,在這卻被叫做糙漢子。不過他也無可奈何,幾人之中,就屬他既不喜詩詞歌賦,又不喜音律書畫,父親是京城將軍府的實權都督,正三品的朝廷武官,手裡握著實打實的兵權。家中武風淳樸,用他老子的話說:“整那些個沒用的玩意做甚,好好習武,將來考個武狀元,接你爹的班。”家風如此,想做個讀書人都難,加之常常佩劍出門,英武不凡,幾位關係好的公子們玩笑間,可不得被稱一聲糙漢子。不過玩笑歸玩笑,這四位公子哥,模樣可真是各個長得俊俏好看。

握摺扇的公子嘆了嘆氣,笑著讓船伕靠岸接王公子上船。

白衣公子名叫顧洵儒,摺扇綸巾而坐,出塵清新的儒雅氣質,京城女子大多喜愛這種型別的公子,搖搖摺扇,吟吟詩詞,次次都是青樓女倌兒們的香餑餑。父親是朝中正二品的戶部尚書。顧家和王家一樣,家學淵源,在學術界上佔據著先鋒位置且家大業大,顧家透過講學、研討、撰文、等等一系列活動推動著實學的發展,與宣揚心學學說的王家在學術界激烈碰撞,兩家各執兩學之牛耳,有“左王右顧”之說法,這些年顧家甚至有隱隱壓過王家一頭的趨勢。

不過對於家族學術爭端,並不礙於顧洵儒和王世堯的交情。大人們吵的再厲害,政見再不合,學問再高,那也不妨礙兄弟們一起逛青樓妓館啊。

這麼幾位京師的權貴公子哥們,加上岸邊國子監王祭酒的公子,其陣容可以說是京都官二代的頂尖貨了,家裡不是高官就是大族,讓平日裡一些跋扈的京城紈絝們碰到了,都得灰溜溜地繞道走,不說別的,你看看哪個京城公子哥整日出門佩劍的?認識的人見了面,要笑著稱呼一聲趙公子,不認識的人見了趙鼎龍這劍眉星目的模樣,英武不凡的氣質,說不準以為是哪位江湖俠客呢,要說趙鼎龍的劍,識貨的人可都知道那真不是什麼花架子,要是得罪了這幾人,後果可想而知。

三人圍繞著中間的華服公子落座,侃侃笑談,聽著王公子今日在秋闈的“大舉”,笑得合不攏嘴。

“要是讓你父親抓住你,你還想出門?怎麼著也得禁足兩個月。”顧洵儒笑道。

“沒事,這兩天住你家,許久不吃姨做的魚,嘴都饞了。”王世堯頭一偏,好不容易大考結束,上了船,索性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靠在船艙壁上賞景。

“你忘了祭酒大人上次滿京城的抓你了?而且你爹和顧叔叔這段時日在朝堂上本就鬧得厲害,要讓他知道你還敢跑到顧叔叔家裡,我看他非得打折你的腿才肯罷休。”趙鼎龍笑著調侃道。

王世堯犯了難,噘了噘嘴道:“那怎麼辦,今晚我跑出來,可不敢讓我爹再把我抓回去了,你們可不許出賣我。”轉而望像李君承,泣聲可憐道:“你要收留我啊,承哥。”

沒人沒理他。

隨著船兒遊動,幾人笑談。

秦淮夜景,真是京城一絕,月色在不覺間亮了些,秦淮河也隨之被點亮了些,寒意隨著夜色漸深而漸起。

李君承聽著三人聊著天,只是淺笑,極少插話,面貌俊朗好看的年輕公子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手指敲擊著案桌,望著花船方向,今天彷彿有心事。

有煙火絢爛,點亮秦淮。

“看,花船動了!”

“怎麼了承哥?一直盯著那邊。”

李君承嘴角依舊掛著淺笑,抿了抿嘴。

“可惜今晚吃不到糖雪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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