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2章 消失的肝臟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躺在藍白相間的地磚上,腹部裂開一個巨大的傷口。我坐在少爺的屍體旁。

那是民國25年,農曆四月初八,佛誕日,一個漆黑的夜晚。

他叫阿榮,是髻廬的少爺。

我叫阿香,是髻廬的婢女。

——摘自《怪物的愛情》

餘鋒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月後,再次見到文夫時,摯友已經變成一具僵硬冰冷的死屍。

辦公桌上的紅色內線電話響起。

餘鋒瞥了一眼牆上的鐘:3月18日,星期一,早晨九點,標準的上班時間。他拿起話筒,剛好嚥下最後一口早餐。

“頭兒,有活兒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在吃東西,話筒裡滿是含混不清的咀嚼氣流,明顯還沒有進入工作狀態。幾句話之後,餘鋒才聽出來是偵查員周德純。

“野鶴島?”餘鋒重複著確認。

“是的,一具屍體……派出所已經在現場,確認是兇殺……”

“看一眼屍體,就能判定是兇殺案?難道是分屍碎屍?”餘鋒把三明治包裝揉成一團,丟向牆角的垃圾桶,語氣中抱著一絲僥倖。真希望不是什麼刑事案件,而只是一起意外。女兒霏霏還有三個月中考,正是不能分心的關鍵期。

“不是分屍,屍體完整。”周德純那邊傳來怯怯的聲音。

“那就先派個法醫去看看吧。”

“頭兒,現場那邊確定就是兇殺……”電話那邊停頓了好幾秒,應該是被食物噎到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又來案子了!餘鋒嘆了口氣。

“好吧。我儘快到現場!”

鉛灰色的雲在天空飄蕩,在海面上投下翡翠色的暗影。

警車飛速馳過連線野鶴島的“海誓”橋。

海誓橋長約八百米,把野鶴島和陸地連線在一起。野鶴島是一個南北走向的狹長小島,島的北端是著名地標性建築海貝大劇院,南端是一個森林公園。

警車停在南端的森林公園的空地上。

刑警們跳下車,餘鋒帶頭快步走上登山路。

沿著狹長的登山路向山上攀登十分鐘後,一座青磚灰瓦的四角涼亭從綠樹叢中探出頭來。

一個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亭子裡,儘管山風徐徐,他的身邊還是煙霧繚繞。男人雙眉緊鎖,盯著眼前的煙霧出神。見到有人上山來,男人狠吸一口煙,把菸頭丟到地上。

這樣會引起火災的,老同學!餘鋒心裡暗暗不悅。

“咳,老同學,”隨著噴出一團陰雲似的煙霧,男人吐出了幾個字,“在這種情況下重聚,可真是不幸啊。”

“沒錯,最好別見到我,見我準沒好事。”餘鋒苦笑一下。兩人雖然都是在調侃,但說的卻是實情。

中年警官是海岸派出所所長袁莨,案發地算他的轄區。

餘鋒瞥了瞥滿地的菸頭,抬腳暗暗碾滅其中幾個還冒著煙的菸蒂,招呼道:“最近還好吧?”

“咳,基層熬人吶!髮際線都快推進到頭頂了。”袁莨摘下警帽,感慨地捋了捋光禿禿的前額,“找個時間,一起聚聚吧。”

身後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幾個氣喘吁吁的刑警終於追上了他們的隊長。

餘鋒向四周張望著:“案發現場在哪兒?”

“這就是我在這兒等你的原因,”袁莨手指著一條石板臺階路說,“這個亭子叫唱晚亭,沿著政府修的石板登山路走,就通向北邊的承曦亭。”

袁莨說著,卻沒有帶餘鋒走向通往承曦亭的石板路,而是在唱晚亭旁撥開一叢細長的雜草,一條隱秘的小徑露出來,小徑劃了一個弧線向山上延展,消失在灌木中。

刑警們跟著袁莨走上小路。小路若隱若現,不仔細觀察,根本無從發現。小路沿陡坡向上,與石板路基本保持平行。走了十幾米,幾根黃白相間的警戒帶攔住了他們。

警戒帶纏繞在幾株馬尾松上,圍住一塊半乾涸的平坦河床。

警戒帶外面,一處青苔上留著半枚鞋印,那是一個新鮮的前掌花紋。他向身後的隊伍喊道:“勇男,那裡的腳印先放個標記,等會兒去取個模!”

“是!”那個叫裴勇男的青年刑警答應道,走出隊伍,開啟勘查箱。

“還沒到現場吶,就開始修改勘查範圍啦?到底是神探哈!”袁莨露出揶揄的表情。餘鋒依靠連破幾次大案的突出貢獻,只用了十年時間,就當了這個濱海城市的刑警隊長,一直是同學中的傳奇人物。同時,也讓很多同齡的同事們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諾——,那裡是中心現場,現在看你們的了。”袁莨用手一指警戒帶,彷彿任務已經圓滿完成。按照慣例,重大刑事案件都由市局負責辦案,轄區派出所民警只是起協助作用。

刑警們紛紛穿戴勘查裝備,撥開警戒帶,忙碌起來。

袁莨向警戒帶外站著的一個老頭招招手。老頭馬上激動地向餘鋒這邊走來。

瞥了一眼那張被緊張與興奮交替控制著的臉,餘鋒就知道,那人就是最先發現屍體的報案人。現場筆錄肯定已經做完了,但老人似乎意猶未盡,激動地來回踱著步,不願離開。

果然,袁莨介紹說:“這位是最先發現屍體的市民。”

餘鋒向老人點點頭:“說說發現屍體的過程。”

“今天早上8點左右,我像往常一樣,來這裡晨練。走到唱晚亭,發現亭子附近的樹上掛著一個挎包。我有點好奇,就撥開雜草走過去瞧瞧,從掛挎包的地方向樹林裡張望,遠遠看到那裡躺著一個人。一開始,我以為是哪個晨練的老人突發急病。走近一看,媽呀——”

老人雙眼閃閃發光,拎著半導體的右手像小姑娘一樣捂著胸口,“肚子上一個大洞,血肉模糊的,嚇死人了!”

“你平時會走那條小路嗎?”餘鋒問。

“我腿腳不靈便,肺也動過手術,本來不會走那種小路,”說話的時候,老人不時發出類似哮喘的鼻息,“因為看到了樹上的挎包,就想過去看個究竟。”

“裡面裝的是什麼?”

“就是一些溼衣服而已,沒有什麼值錢的……”老人搶先答道。

“你翻了包裡的東西?”餘鋒問。

老人低下頭,尷尬地提了提腰間的燈籠褲。

“挎包呢?”

袁莨遞給餘鋒一個桔紅色雙肩挎包。餘鋒翻檢了一遍,的確只有幾件男式衣服。挎包和衣服是溼的。這個挎包是死者的嗎?挎包掛在那裡是在晾曬嗎?為什麼會掛在離死者那麼遠的地方?

“死者身份——”餘鋒眯起眼睛,避開河床上溪流反射的陽光,“確定了嗎?”

“經過線上人臉識別,”袁莨晃了晃手上的手機,“是那個叫褚文福的作家。”

“什麼?”那一瞬間,餘鋒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褚文福。”

“誰?!”他難以置信地大聲追問。

“就是那個作家……”

餘鋒甩開大步,一步越過警戒帶,警靴踢飛一塊鵝卵石,發出“橐橐”的沉悶聲響——他甚至忘記戴腳套。

一個女法醫正在屍體旁用止血鉗翻看屍體眼瞼。

他一把推開女法醫。女法醫吃驚地抬起頭,望著驚慌失措的上司。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的確是那張熟悉的面孔——死者正是文夫!

屍體仰面斜靠在一塊褐色礁石上,兩條手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衝鋒衣的拉鍊完全敞開著,右腹部被利刃劃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從傷口湧出的淤血彷彿一塊厚厚的紅色野餐毯鋪在地上。

餘鋒戴上腳套,艱難地蹲下身去。

他認真端詳文夫的臉。那雙灰黃色的雙眼已經失焦,似乎正望向溪流對岸。

他戴上手套,輕輕托起已經僵硬的手指,仔細檢視著——大拇指和小指有被啃咬過的痕跡——應該是夜裡野鼠啃食過屍體。幸虧屍體發現的早,如果再過幾天,現場就可能被野獸破壞了。

在死者右手掌心,餘鋒發現了一根捲曲的毛髮——應該是在與兇手打鬥的時候,從兇手身上揪下來的。如果這樣,那麼還要檢查死者的指甲。還好,蜷曲在手掌裡的食指和中指沒有被野鼠破壞。

“剔出指甲裡的內容物,重點提取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

年輕的女法醫答應著,開啟勘查箱,尋找合適的工具,剪下死者的指甲。

餘鋒直起身,順著死者視線的方向,向小溪對岸望過去。對岸是一片亞熱帶密林,被各種攀藤植物纏繞交織著。

餘鋒踩著露出水面的鵝卵石,走向對岸。溪流僅能沒過腳踝,發出輕微的潺潺聲。

站在小溪對岸,他再次向屍體的方向望過去,文夫的雙眼似乎正向他看過來。那眼神,似乎是在向好友求救——這種幻覺讓餘鋒感到一陣陣心痛!

儘管理智地履行著刑警的職責,餘鋒仍然無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上次見到文夫是什麼時候?對,在那個叫“簡餐”的餐廳,那是一個月前的事。文夫看起來還好好的。這一個月,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對岸的女法醫停下手頭的動作,表情僵住了。

她抬頭喊道:“隊長!”那張戴著口罩的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但聲音裡清晰地透著驚訝。

餘鋒重新跨過溪流,回到屍體旁邊。

女法醫用探針撥開腹腔:“死者被剜去了肝臟!”

“什麼?!你確定?”

“不可能看錯,肝臟是人體裡最大的內臟。”

餘鋒接過止血鉗,掀開腹腔表皮。肋骨下緣已經被法醫用肋骨剪剪短。女法醫把電筒撥到最大亮度,照進腹腔——伴隨著黑色血痂的片片脫落,手中的探針透過肋骨進入腹腔,肝臟位置只有一個黑魆魆的空洞。

果真如此!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從警多年,他早就對屍體的各種慘狀見怪不怪了。可這一次,他清晰地聽到胃液沸騰的聲音,嘴裡泛出一陣陣三明治的酸腐味道。

他用拳頭死死頂住顫抖的嘴唇,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憤怒的情緒攫取了餘鋒的理智,工作必須摒除私人情緒,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放下止血鉗,他暗自發誓,無論兇手是誰,一定要將這個狗孃養的揪出來,送上刑場!

裴勇男也走過來,在一把裁紙刀和半卷綠色膠帶旁放置兩個物證標識牌,拍照,然後隔著勘查帽撓撓後腦勺,悄悄與女法醫對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慫恿她做點什麼。

那個叫楊媛的女法醫擔心地問:“隊長,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事,胃酸過多。”餘鋒恢復了冷靜,放下拳頭。

他突然意識到,文夫平時戴著的雙梁近視鏡已不知去向,這讓死者的面容變得有些陌生。

他屍體周邊的水裡摸索了一陣,眼鏡在屍體穿著登山鞋的腳旁發現了,同時被找到的還有一副溼淋淋的白色手套。

“頭兒,你聞到了嗎?”裴勇男接過手套放入物證袋,用力抽動著鼻子:“到處都有一種硫磺的味道?”

“是這個東西的味道。”餘鋒撿起屍體旁一個空塑膠袋,遞給裴勇男,塑膠袋上面印著“強效驅蛇粉”幾個字。

“原來是驅蛇粉……”裴勇男低聲嘀咕著。

餘鋒沿著河床走向屍體不遠處的一頂四角穹形帳篷,發現沿途到處灑滿了這種黃色粉末,讓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的辛辣味。

帳篷外面放著一個封閉式燒烤爐,燒烤盤上放著幾片蘑菇,架子上堆著孜然罐和燒烤汁——看來,這是文夫最後的那頓晚餐。

餘鋒蹲下身,開啟爐膛,爐膛裡殘留著一些黑色灰燼。爐膛旁丟著一小塊皺成一團的紙巾——他用鑷子小心地夾起來,用物證袋裝好。

餘鋒彎腰走進帳篷。裡面陳設非常簡單。帳篷中央擺著一張摺疊桌。桌子上放著一支鋼筆和一沓空白便箋紙。稿紙上壓著一個黑色磨砂充電寶——這讓餘鋒想起了文夫的手機。

他撥打文夫的手機號碼,聽到的是“關機或不在服務區”。

角落裡擺放著一個小型白色便攜冰箱,那是一款德國品牌的太陽能冰箱。餘鋒開啟冰箱,裡面放著幾罐碳酸飲料。隔著手套,他感受到鋁罐冰涼的觸感,冰箱還在工作著。

冰箱上丟著一個夜視望遠鏡,也許是文夫用來欣賞山下夜景的吧。

冰箱另一頭的地上鋪著一塊長方形短毛地毯,地毯下面放置著防潮墊。看來文夫是用地毯代替了床墊。他留意到地毯上留有一個已經乾結的泥腳印,腳印的紋理清晰可辨。

如果地毯上的黑色腳印不是文夫的,那麼這可能就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勇男!”餘鋒走出帳篷大聲叫著。

裴勇男聞訊後拎著勘查箱跑進帳篷。

餘鋒站在帳篷旁,從這裡看過去,唱晚亭的四角攢尖頂掩映在綠蔭間,那塊刻著“唱晚亭”三個字的仿古木匾幾乎觸手可及。此刻的陽光灑在草地上,鳥兒的啁啾聲也是輕柔的。藍色牽牛花纏繞著灌木叢,露滴一閃一閃地泫然欲滴。一隻藍色豆娘在平靜的水面輕輕點了一下,水面上蕩起無數小小的漣漪。

晨曦之下的景色如此安寧,讓人簡直無法相信,就在不遠處正躺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如果不是猝然遇害,文夫此時正在這裡享受這個愜意的早晨吧。

然而這一切,因為一場兇殺而戛然而止。

誰會對這樣一個溫文荏弱的書生下這樣的毒手?有人如此仇恨文夫,仇恨到要殺人並剖屍,都讓餘鋒感到難以置信。他要找的,就是那個恨他恨到這種程度的人。茫茫人海,這個人在哪裡?但是,凡有接觸,必留痕跡——毛髮、腳印、紙巾……這滿坑滿谷的痕跡,看著裴勇男把十幾個物證袋放入勘查箱,他暗暗握緊拳頭,無論是誰,你都跑不掉了!

一箇中年女人沿著河床匆匆跑過來。

餘鋒記得,那個女人就是靜中芳。

靜中芳穿著寬鬆的居家服,全身印滿卡通大黃鴨,與現場血腥的氛圍構成滑稽的反差。她身後跟著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估計是事發突然,一時找不到幫忙照看的人,靜中芳就帶著孩子匆匆忙忙一起趕來了。

遠遠看到屍體,靜中芳開始哭泣,在屍體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她踉踉蹌蹌似乎要倒下。楊媛正要過去幫忙,餘鋒衝過去,搶在女法醫前面,攙住了靜中芳。

餘鋒一面用手攙扶著靜中芳,一面默默感受著她身體的反應。靜中芳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銳哭聲,身體痙攣的抖動隨著急促混亂的呼吸聲一陣陣傳到餘鋒手臂上。

儘管有餘鋒攙扶著,靜中芳還是雙膝一軟,癱倒在潮溼的河床上。

手法殘忍,洩憤情緒明顯,情殺可能性很大。妻子當仁不讓地存在嫌疑,不能僅憑几分鐘的痛哭就完全排除嫌疑——何況,這個女人曾經是一名演員,嚎哭也許只是謀殺計劃裡的一小部分。

小女孩跟著媽媽跑進案發現場,餘鋒迎上了小女孩的目光,向她發出阻攔的手勢。但小女孩的視線穿過了他,彷彿現場的人根本不存在。

餘鋒厲聲對楊媛喊道:“快攔住那孩子,這種場面不適合!”

小女孩奔跑起來,差點踩到正在套模的腳印上,情急之下,裴勇男一把攔在她面前。小女孩卻不知道躲閃,淺口鞋被石頭絆倒了,膝蓋磕在鵝卵石上,針織褲摔破了,血正從破碎的褲子裡滲出來。

楊媛瞪了裴勇男一眼,慌忙跑過去,俯身扶起小女孩。

凝視著小女孩冷漠清秀的臉龐,女法醫的臉上,竟漸漸顯露出恐怖的表情。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斷絕關係後,我送外賣成為武神 crush週末突降追妻百分百 偏執成痴 拯救be小可憐男主後 穿越到鬥羅,悲慘的他 成為反派後,面具被摘了 孤仙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