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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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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港。

海鳥在航船上空盤旋,踏到陸地上時,劉振宇覺得地面還在搖晃,這是船上帶來的後遺症。航遠號上的二十一人在碼頭前排成一排,送他們的船長王千石下船。因身體不適,這趟歐洲之行,王千石提前結束了,在接下來的航程中,代替他的是大副劉振宇。

遊艇一靠碼頭,鄭恩和三步並作兩步,先跳上岸。

“你等等我。”身後的男子喊了一聲,卻慢悠悠地走在後面,似乎並不著急。這個穿著白色Polo衫的男子正是李正仁,也是鄭恩和的未婚夫。跟他並肩走著的是他的父親,李明霖,是“明華船務公司”的掌舵人。

鄭恩和不僅沒有理會他的話,甚至朝著空氣翻了一個白眼,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李正仁勉為其難地追上了她。面對面時她臉上馬上堆滿笑容。

這次來新加坡,鄭恩和是跟父母一起來的,鄭世奎辦完公司的業務後,先回國了,留她一個人在新加坡。大概是想增進她和李正仁之間的感情吧。鄭恩和對鄭世奎的安排並不滿意,這是一樁生意上的聯姻,無關乎愛情。她見到李正仁的第一面,臉上就一直保持著標準的假笑,現在,她正用這一臉的假笑,對著她未來的公公。好不容易送走李明霖,鄭恩和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要笑抽筋了。

她一個人在碼頭邊走邊晃。碼頭忙碌的場景,她經常見,也早已習以為常。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集裝箱貨艙。看著眼前的集裝箱,鄭恩和覺得,自己就跟它們一樣,生而為人,卻沒有人權。

“兄弟,別看我了,我也跟你一樣,被我爸爸發到了這裡。”她對著集裝箱嘆氣。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鄭恩和仔細聽,是她未來公公李明霖的聲音。

“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爸爸,你就再給我這一次機會,這次我是認真的。”是李正仁,聽到他的聲音,鄭恩和搖了搖頭,都三十歲的人了,說話還是這麼幼稚。

“鄭家女兒有什麼不好的,你再出去胡鬧,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他們談的事與她有關,鄭恩和不能站在這裡,她看了看周圍,沒有地方躲,這貨艙大概也是李正仁家的,她拉開集裝箱,趁機躲了進去。

“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我有喜歡的人。”

“你再做出格的事,明天就到公司辦手續滾蛋。”

看來,他們父子因婚約一事在吵架,鄭恩和躲在集裝箱裡替李正仁加油。“笨蛋,你一定要吵贏啊,要捍衛自己的愛情啊。”

“爸爸,這是我的婚事,是我一生的大事,我不能娶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鄭恩和感覺自己在動,她沒有理,繼續為李正仁加油打氣。“你果然是笨蛋,你應該說,女方已經有了李家的孫子了,你看你爸爸同不同意?”鄭恩和恨不能自己出去幫他講,李正仁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耳朵貼到門上,也聽不太清楚。

“這不是婚姻,這是商場聯姻……”

“沒有聯姻,哪來的穩定的商業關係?”

“你是豬嗎?這個時間提商場聯姻,拜託,用用腦,別總是碰死結。”鄭恩和已經急得在集裝箱裡直跺腳,她推了推門,又停住了,她不能現在出去,偷聽別人談話,既顯得她沒教養,又丟人。

四周都靜了下來,鄭恩和為李正仁嘆了口氣,她搖了搖頭,既憂心自己,又憂心身邊以後多出一個無能的李正仁,幾卷布匹晃動著壓下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從布匹中爬出來,這個時間,李正仁應該離開了,鄭恩和去推門,門彷彿被頂住了,推不動,她將手上的力氣加大,只開了一條縫。

“完了,有人在外面鎖上了。”

鄭恩和拿出手機,想打給李正仁,卻沒有訊號。“拜託,有訊號吧,等著救命啊!”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都是盲音,鄭恩和一生氣,手機扔到了地上,她再次去推門,手機卻滑了出去。

“噢,噢,我的手機,為什麼會掉出去?”

經歷了剛剛左錨變右錨的事件,劉振宇更加小心的巡視大艙。地上的手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沒有去撿,而是謹慎地用腳踢了一下。是一部手機,而且還是粉色的手機殼,他皺起眉頭,船上二十一人,每個人的手機型號他都清楚,二十一個男人中,也不過兩個人使用手機殼。他小心翼翼地伏身撿起,耳邊卻有嗡嗡地聲音傳來。劉振宇的目光轉向貨艙,聲音似乎是從右前方傳來。

走近時,剛才的嗡嗡聲變成了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裡面有人。”兩聲呼救後,集裝箱裡傳出哐當哐當砸門的聲音。緊接著又是相同的求救聲。“救命啊,有沒有人在外面……”

是女人的聲音。劉振宇猶豫了一下,還是快速把集裝箱門開啟了。門一開,一個影子撲向他,劉振宇想躲已經來不及了,他條件反射地伸出胳膊接住了那個晃動的身影。他感覺袖子一片溼熱,緊接著傳來食物殘渣的味道。劉振宇一臉嫌棄,但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對他來說,眼前的情形不應該發生,鄭恩和的一頭長髮告訴他,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你,你怎麼在這裡?”劉振宇打量著她,她滿臉是灰。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鄭恩和暈船已經頭重腳輕,還以為這是在碼頭,她剛走了兩步,船體搖晃了幾下,她停住了腳步,她回頭問劉振宇。“地震了嗎?”

“沒有。”

“為什麼在動?”

“是船體在晃動。”劉振宇是個老實的人,最不擅長的就是撒謊,他如實相告。

“不是在碼頭嗎?”眼前這個穿制服她還是第一次見,心底在想,新加坡請個庫管都穿得像美國大兵,譜擺得夠大的。

“是在海上。”

“這是要去哪裡?”

“荷蘭。”劉振宇誠實地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哈哈。”鄭恩和大笑了兩聲,笑意中有嘲諷,以為穿個制服就是海員,能環球航行,真是異想天開。“李正仁告訴你的,你們沒有病吧,去荷蘭,開遊艇去嗎?”

“這不是遊艇,這是航遠輪。”聽到輪船的名字,鄭恩和並不陌生,她是聽著這些輪船名字長大的。航遠輪是遠洋航運公司的集裝箱船。經營歐亞航線,這是一條可觀的黃金航線,公司利潤大都是這條航線的贏利。她看著劉振宇的穿著,雙排三鈕的藏藍色西服,袖口有金絲袖章,有肩章,三條槓,看帽子上的盾徽是鐵錨,不是海軍,不是庫管,是船員。對,沒錯,他是海員。

“你剛才說什麼?這裡是哪裡?”鄭恩和開始緊張起來。

“5°40′N ,95°26′E。”漂在大海上,要說具體的方位,劉振宇也說不清。她的問題太多了,劉振宇只能選擇性回答。

“等一下,等一下,我地理不是很好,能通俗一點嗎?”鄭恩和朝劉振宇擺了擺手,此時,她的腦袋一團亂麻,她只是簡單想逃個婚,並不想逃到西歐去。

“剛過,菲律普水道,接下來會進入馬六甲海峽航道。”劉振宇四處看了一眼,他在確認,他是否有同行的人或者同夥,他也不敢貿然上前,只能在原地老老實實地站著,像個百度地圖一樣回答她的問題。

“我知道馬六甲,什麼馬?馬,馬六甲海峽?”鄭恩和已經失去耐心了,她的焦急透過神經傳到她的胳膊,她不停地對手對劉振宇示意著。“快讓船停下來。”

這種不講理又不帶腦的要求,劉振宇第一次見,船體又晃了兩下,這下搖的鄭恩和的火氣也攻上心來,她開始頭暈腦漲,差點兒身子失去平衡,劉振宇邁了一步,想趁機上前將她制服。

“站在那裡別動。”鄭恩和趕緊呵住了劉振宇抬起的腳步。她的眼睛都瞪圓了,她家是開船務公司的,可長這麼大,她除了坐過遊艇和郵輪,還是第一次坐集裝箱船,她腦袋中有不好念頭閃過。“我被綁架了。”

“你身上有槍嗎?”鄭恩和看了看劉振宇的制服,他沒有佩槍,但她還是不放心,又再次確認。

“沒有。”劉振宇搖了搖頭,這麼久都只有她一個人,看來,她沒有同行的夥伴,他如實相告,也不隱瞞他。

“那個手機是我的,扔給我。”確認沒有槍後,鄭恩和的膽子也大了,她命令道。

劉振宇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手機,並沒有按她說的做,她出現在這艘船上,已經讓他夠麻煩的了,如果再把手機給她,事情會越鬧越大。

“愣著幹嗎?把手機扔給我。”鄭恩和看劉振宇一臉老實相,不像是壞人,她開始欺負起老實人來,加緊速度命令他,等這些海盜的不善甦醒之後,她就沒有機會逃走了。

劉振宇在想,突然多出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應該怎麼辦,船長王千石不在,他作為大副,責任最大,就他一個還好說,輪機長袁成斌可是死對頭,從寧波一路過來,處處跟他作對,對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袁成斌一定會追究他的責任,搞不好,他在航遠輪的職業生涯就斷送在此了。劉振宇不知該如何處理她,想將她悄無聲息地丟到島上。

“你是怎麼到船上來的?”劉振宇懷疑她上船的目的不純,女的當海盜的機率不高,但不排除是海盜的前沿小分隊,而且,就算她不是海盜的一份子,極有可能,她的身份是偷渡客,手機自然是不能給她的。

“劉大副,值班。”即使透過對講機傳出來,聲音嘹亮如軍號一般。到他值班了,二副曹成良沒有收到肯定的回覆,又喊了一遍,聲音震耳欲聾。這個二幅,每次都不肯多等一分鐘,劉振宇在心裡暗罵道。接下來,她就在甲板上站四個小時,該怎麼處理這個偷渡客呢。

有無線電,應該不是海盜,鄭恩和總算放心了,剛才的焦躁和擔憂也被緩解了。

“待在這裡不要動,等我值完班回來。”劉振宇說著往外走,鄭恩和緊跟著他,趁他開門時,去搶他手上的手機,劉振宇一伸胳膊,將手機舉過頭頂,鄭恩和抱著他的胳膊不放,一不小心手機甩到了海里。

“我的手機……”

“別耍花招。”劉振宇急著脫身,只好將鄭恩和綁在貨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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