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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失戀第四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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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痛苦的時候還會做一件事情——求神拜佛,試圖尋求玄學的幫助。我不是隻有痛苦的時候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我一直都相信,我相信神明即使很忙碌,但也會一直看著我們每個人,我們做了什麼,沒做什麼,都會一筆一筆地記下來。問心無愧,這個心問的是自己,也是在問神明。要不然我也不會覺得寫保證書和發誓真的有用,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發的誓,我們寫的保證書,我們的海誓山盟他們都會見證,至於違反了會不會有懲罰,我覺得是會有一點的。

朋友的老公是一位塔羅牌愛好者,他在那晚幫我占卜了一下,結果怎麼說呢,算了還是不說了吧。說說我請假的事吧,這也是我朋友在晚上重點說的事情。

讀研的朋友們都清楚,跟導師請假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尤其是面對一位比較嚴肅的導師,你的請假理由又一點也站不住腳,這件事就變得更嚴肅了起來。一年半沒敢請過假的我這次請了,一請請了14天,在赫江林做好跟我分手準備的時候,我在內心反覆自我建設的是見家長的準備,寫到這裡我笑出了聲,不為別的,為我的愚蠢,一個男的處心積慮想跟我分手一個半月了,我的眼中是他好愛你,他要帶我回去見家長了。在那麼多細微的破綻中,我是怎麼一次又一次的騙過自己的。所以我帶著這個想法喜滋滋地去請假了,導師出差了不在學校,沒關係,那我就先斬後奏,先斬後奏這四個字就是導師對我行為的直接描述,但沒關係,這個假我請定了,先斬後奏就先斬後奏,惹導師生氣了不要緊,有什麼後果以後再說。我這個討好型人格為愛也算是真的氣勢如虹不顧一切了。

現在回過頭來看,老天真的為阻止我做了不少事了,他讓我請不成假,但沒事,我狂妄到先斬後奏把假條丟給別人讓別人幫忙補請。在我的腦回路里我不覺得這是阻礙,我覺得這是單純對我的真愛考驗。

我的戀愛腦大概就是小時候看臺灣偶像劇看出來的,所以說不要看偶像劇,百害無一利。

而赫江林在我整個請假過程中不發一言,這個舉動是非常異常的,但我又忽視了,我是個很細心的人,我能跌這麼大個跟頭就是因為我的大意。甚至在我一次次催促買機票的時候他都很隨便地敷衍我,這些敷衍除了那時的我沒有第二個人會信。

“我們什麼時候走啊?要不要先買機票啊?”

“我們後天下午走,機票等等再買,不急。”

“我們後天下午去昆明嗎?我們住哪裡?訂酒店吧!”

“不急,等著到時候再訂都來得及。”

“廣東什麼天氣啊?我帶毛衣和靴子應該不會冷吧?”

寫到這裡我心裡真的越發難受了,我整個人看起來傻得清新脫俗,不拋棄我拋棄誰呢,誰願意跟這麼個傻子在一起一輩子呢。開啟天氣預報,或者用腦子想一想,廣東的天氣要穿什麼厚毛衣,要穿什麼羽絨服,要穿什麼加絨長靴啊。赫江林的沉默就是拒絕,他一次次的拒絕我,我一次次的聽不懂。可我是看著他的眼睛跟他求證過啊,我說我們一月份是不是要去廣東啊,我說我們去長隆吧,我說我們去珠海吧,我說我們去吃粥火鍋吧,我說讓阿姨給我們做鹽焗雞吧。他說好。他說這聲好的時候也一樣直視著我的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就這聲好讓我不管不顧,讓我在行李箱裡放了一條黑色長裙和黑色高跟鞋,讓我覺得整個一月份都在我的計劃中了,至少不是現在這樣,不是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邊哭邊寫我的失戀。

再把話題轉回來,反正這個假不能請我也請了,導師不高興我也請了,會有什麼後果呢?我不知道,祝自己開學後好運吧。

我朋友說這個事不是為了祝我好運,是為了讓我立刻回學校跟導師承認錯誤,我知道自己的錯誤,我不是不敢跟導師承認,我是不敢回去。我沒有立刻處理問題的能力,我回去也做不了任何事情,處理不了任何問題。我像一塊快耗完電量的電池,我要充一會電才能支撐著繼續執行,我的逃避就是充電。所以我回不去,我只能繼續逃。

在我不斷開啟的話題中,我和赫江林重新聊了起來,我們聊天聊地,我們一起打王者,我們跟我小群裡的人一起打王者,赫江林不喜歡他們,OK,那沒關係,不跟他們玩了,就我們兩個玩。為什麼寫來寫去都沒有寫到我現實的朋友呢,很簡單,因為我根本沒幾個朋友,我寫出來的就是我全部的朋友了。在高中時,我的日常就是上學放學回家睡覺,假期就是窩在家裡看電視劇、寫作業,幾乎不出門;大學時,我的日常就是教室宿舍辦公室,剩下的時間也不出門;工作後,我的日常就是公司家超市,後來有了多多買菜後超市也不去了,更不用出門了。有時候我也會想去旅遊,但我沒有什麼朋友,也不是很有錢,每次想想就算了,在認識赫江林之前,我去玩的地方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他覺得不可思議,我覺得也就那樣。我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床上,我家裡的床,我宿舍的床,那個小小的地方是我的全部。在床上做什麼呢?看電影啊,那個龐大的世界給了我很多陪伴。

很多人喜歡看星座運程,我也喜歡看,也不知道這個東西究竟準不準,但是它有一種預知未來的驚喜感。按照星座來說我是太陽白羊,按照白羊的性格來說,那就是勇敢、熱情、真誠、為愛衝鋒的戰士以及火象三傻。在這段感情裡我是把這五點都做到了,做到了一個標準白羊座會做的事情。我以後還會做這樣的事嗎?那肯定是不會的。因為失戀的創傷即使完全康復了也會留下一些肌肉記憶,在你想再來一次的時候拉扯你一下。我這麼說也不知道對不對,畢竟我現在根本沒有走出創傷。

“我五一打算去你的家鄉,我想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我走了一路,還是最想去那裡看看。”赫江林發我的這句話我邊尖叫邊截圖發給了朋友。

朋友立刻給我潑冷水,“這個人好會,你小心點。”

看起來是好會,但沒關係,我的勇氣和為愛衝鋒不在乎這個。只要是這個人,確定是這個人,哪怕是要跟他一起去地獄,我也會眼睛眨也不眨地跟著去。

赫江林又說:“要不你決定我下一站的旅程吧,去哪裡我聽你的。”

我沒問任何人,我不想問任何人了,因為我有答案了。到這一天為止,我嘴中的答案已經準備了二十多天了,它們就在我的嘴邊,它們呼之欲出了。

我說:“回大理,回來找我。”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堅定過,像一名真正的戰士,這句我預演了無數次的話終於說出了口。如果那一刻舍友看我的表情,就會發現我的異常,我的臉突然紅了起來,連耳朵都熱了起來,眼睛是亮的。即使過去了很久,我對這一刻依然記憶猶新,因為這是我等待了二十幾天才等來的時刻。

我說的是回大理,但我說的不只是回大理,回大理的後面是我喜歡你,你跟我在一起吧。我焦急地等著赫江林的答案。

赫江林說“好”。

我的戀愛開始了,我夢寐以求的初戀開始了,那天晚上我激動得徹夜難眠。

現在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一切,大概就會明白朋友作為局外人的感受。從一開始,從最開始,我沒有等到一個正式堅決的告白,沒有他跟我說“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他沒有過忐忑,沒有過追求,他唯一有的就是試探,反覆地試探,試探著我的真心,試探到他覺得安全的時候,丟擲了這個試探,但我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這個試探。我說這不是試探,這是他若隱若現的真心。

他用他的試探輕易換走了我的真心,換走了我的堅定,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被他堅定的選擇過。太輕易得到的東西很難被珍惜,這是人的本性。所以從最開始,我們之間的天秤就是失衡的。可換個角度再看,這是我苦苦等來的東西,是我會抓住不放手的東西,是我會去做很多離譜的事試圖讓這個天秤保持平衡的東西。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失敗是必然的嗎?不知道,應該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哪裡沒能抓住吧。但現在的我一點也不會怪之前的那個自己,現在的我回到那個畫面時,看著那一刻的自己時,我臉上是帶著笑的,給我一千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也會跟赫江林說“回大理,回來找我。”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或者是在一起過。撞南牆就撞吧,至少走去南牆的那段路我開心過。

我有時候想得很開,有時候有完全想不開。現在的我是一個非常矛盾的集合體。

寫失戀就不能只寫失戀,失戀的創傷不足以擊垮一個人,擊垮人的是戀愛時的甜蜜,然後回過神來的失戀,這種落差感可以輕易地擊垮一個人。

朋友使用了常見的治癒失戀的方法,她讓我說出赫江林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我想了很久,說了很多,說的全是他的好,我說我沒有覺得他不好的地方,我找不到他的不好,他在我眼裡哪裡都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麼好,還是失去感讓我忘記了他的所有不好。

“OK。”朋友丟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人在失戀後就會開始一個遺忘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首先忘掉的是對方的缺點,我是這樣,不知道赫江林是不是,我的缺點真的挺多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都忘記,然後一點一點地記起我的好,我覺得我也有好的地方。

我非常抗拒寫失戀這部分,寫我寫失戀的感覺,我更願意寫天寫地寫寫別人,因為失戀這部分讓我很不舒服,但這一段不寫又不行。反正朋友也揚長而去,我也回了自己的房間,沒有任何洗漱,都這樣了,洗不洗還能怎麼樣呢。Tomorrow is another day.但誰知道呢,隨便吧。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在看《老友記》的時候,每次看到結尾時,我希望Rachel不要下飛機,真的去巴黎去LV開始新的生活,我不理解她下飛機的舉動,我覺得未知的新生活對她是最好的選擇。但當我是Rachel時,當對面是赫江林時,那個飛機我也要下的。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很容易,但當自己選擇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困難了起來。好像哪個選項都不太好,無論選擇哪個都要捨棄一些。

其實寫到這裡的時候,在我已經思考了很多的時候,我突然開始意識到,我對赫江林的情感好像也沒有那麼純粹。我對他的情感發展著發展著就不再像愛情,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這份情感更像是我留守童年的投射,我被油燙到時要的“吹吹”,摔倒了趴在地上等他拉我起來,然後撇著嘴撲進他懷裡,睡覺前鑽進他懷裡,睡醒後鑽進他懷裡,他忙完工作立刻撲上去,我總是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什麼……我突然覺得他好累啊。這的確不像是女朋友對男朋友的感情,這是我童年從沒有過的親密感在一刻拼命想獲得的彌補,是我童年缺少的每一個擁抱,是我童年缺少的每一個親吻,是我摔倒時自己站起來想要的安慰,是童年的我在跟他撒嬌,是童年的孤單想抓住什麼,是童年的我死死拽著他不肯撒手,這是童年的我心心念念想要的人。是那個髒兮兮的小孩看著其他父母拉著小朋友走時候的心酸,是那個小孩把臉擠在欄杆上等父母的苦澀,是一條空曠的街道上只有一個小小的我在走動時的心驚,是躺在醫院的我迫切地想要一個生日蛋糕卻不敢說的渴望。成年的我是能接受分別的,我在他提出分手後可以訂票訂酒店安排自己的行程,甚至能擠出一絲笑來安慰他,成年的我用盡所有理智試圖讓我保持最後的體面;可童年的我是接受不了的,是那個坐在地上坐在沙發上對著他崩潰大叫大哭大鬧的瘋子。在他眼中我的崩潰是後知後覺,因為成年的我一直在努力壓制這個小孩,直到壓制不住,她發瘋一樣地跑了出來。可這不是赫江林欠我的,這個瘋子不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我想要的這一切不能從他身上索求來,這對他不公平。需要去治癒童年我的不是赫江林,是成年後的我自己。

我是誰啊,是娜娜,是松子,是每個不被理解的偏執。我已經缺少的童年是什麼都彌補不了的,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你用現在的年齡現在的臉,說著童年該說的撒嬌話,這一切都是詭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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