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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四個人站在酒店走廊各懷心事，場面多少還是有點詭異。
直到許益帶著失神的孫雨消失在電梯口，這場鬧劇才算是真正結束。
慄予安鎖好門，轉身看到了站在陽臺的寧曉禾，她雙手撐著欄杆，歪著頭無神地望著月光中若隱若現的那抹藍色。
這個背影如同那日離別時看到的一般清冷和孤獨。
明明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卻總是出錯。
凌晨三點的海風涼意侵襲，他將外套脫下，輕輕地披在她的肩上。
“對不起，我總是沒有辦法護你周全。”慄予安從身後將她抱緊。
從前以為是為她好，卻沒有想到讓她在這場困頓中度過了8年。而如今，本以為在她身邊就能全力彌補，可總是防不勝防。自己對於之前對於感情的漠視，如今的苦果卻都讓她嚐了。
“慄予安，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們都是普通人，都會經歷善惡難辨、是非不分之事。我們也只有一雙眼睛，看到眼前的，就沒辦法顧及身後的，所以你不必介懷。”寧曉禾握了握他的雙臂。
孫雨的某些話，還是狠狠地戳中了她某處不願提及的往事。她看似在寬慰慄予安，實際卻更像在安慰自己。
很多事情，雲霧繚繞，誰能真的瞬間就能看清真實呢？慄予安不能，曾經的自己也不能，所以她長久以來的自我折磨，不過就是庸人自擾。
明明犯錯的不是我們，卻要為別人的錯誤道歉和自責。
“別怕，無論發生多少事，我都會替你擋在前面。”
多天的疲憊和緊繃，隨著他的擁抱徹底瓦解了所有防備。
愛人的懷抱，永遠是能量補給站。
她放心地將整個人都扔進了他的身體，淚水卻猝不及防地滑落。為什麼會哭呢？明明此刻是開心的。
她轉身將頭埋進慄予安的心口，此刻她彷彿才有實感，她有了靠山。
慄予安以為的順遂，其實都是假象。生活不是大起大落才算經歷，那些細枝末節的掙扎也是痛苦的組成部分。
——
畢業後的寧曉禾本來已經在津城找好了工作，可是經不起父母的軟磨硬泡，還是選擇留在了老家所在的小城，雖然距離津城不過幾十公里，但完全是兩種生活模式。
她要去的是小城裡最大的一家企業。在父母看來，是一份體面得不能再體面的工作。
面試結束那天，HR問她，你真的想好了放棄那邊的工作，留在這裡嗎？
她愣了愣沒有說話。
HR是個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他說，“我面試過很多人，像你這樣來這裡的也不少。以你的能力，在這裡隨便一份工作，都可以勝任。你可以明天就來上班，但是你真的想好了嗎？”
從來沒有人真正問過她的意見，就連父母也沒有。他們只需要她按照安排好的軌跡走下去，從來沒有問過她想不想要，需不需要。
眼淚落下得有些突兀，她感覺很抱歉，怎麼會在面試的時候哭呢？
對面的HR也有些詫異，他遞過來了一張紙。
“我們聊了這麼一會兒，其實我知道你大概是順從父母的意思留在這個小城，選擇一份工作，其實就是在選擇一份生活。你要是決定了，明天就來找我辦入職。如果你有別的選擇，我也祝福你能有更好的生活。”
寧曉禾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公司的，她只記得到家時父母投來的期盼眼神，讓她彷徨的心，再一次妥協了。
小城的生活按部就班，拿著一般的工資，按時按點上下班，生活好像沒有了一絲波瀾。
而慄予安竟然成了她生活中僅剩的一顆過期糖。她時不時地翻出備忘錄和那些私密微博，細細地回味曾喜歡著他的每一刻，她很努力讓自己不要忘記那份愛人的能力。
日思和夜想都投射到了一個個夢裡。她從來沒有做過那麼多夢，幾乎每一天，只要她想，她就能夢見。好像慄予安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一直一直都在她的生活中盤旋。
她樣貌不俗，到哪兒都會收穫很多人青睞的目光。可是她只要察覺到別人喜歡她，她就變得無比的焦慮和慌張。抗拒，無緣由地抗拒，讓她無法去接觸新的人。
不就是那句話嗎“越是被人喜歡就越覺得自己不被喜歡，不被你喜歡。”
大概是遇到過無比閃耀的人，後來的一切都會變得黯淡無光。
很多人都會羨慕這樣的生活，能在父母身邊，還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是隻有她知道，這樣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算挺好，可是，母親總是孜孜不倦地給她張羅相親物件。今天張姨的兒子，明天李叔的侄兒，這件事似乎已經成為母親生活的全部。
寧曉禾被逼迫得喘不過氣，終於在一天晚飯後，因為母親擅自做主答應了週末的相親見面而吵得不可開交。
一直以來壓抑、順從在那時得到了全部的釋放，當天的吵架以寧曉禾情緒激動暈倒而結束。
她倒下的瞬間意識模糊，以為自己要死了。她聽到了父親驚慌的呼喊，也感知到了母親掐她人中的顫抖。
其實那一刻，她想，要是死了也好。就算是自私，也好過這般行屍走肉地活著。
所有人都以為她很好，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情緒的疾病快要將她吞噬了。
那次之後，父母終於放下執念，同意她出去走走。
她也只是回到了津城，並沒有走遠。地鐵一個小時就能到的生活圈，可她卻輕易地被困在了那裡。
困住她的不是別人，其實是她自己，永遠過度考慮別人的自己。
往後的日子順遂了嗎？好像也沒有。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治癒自己，也在新的地方遇到了曖昧的物件。以為是救贖，沒想到又是一個深淵。
她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懷疑的困境中，似在淺水中掙扎，別人覺得荒唐，於她而言卻是一場又一場實實在在致命的沉溺。
——
在重新遇到慄予安之前，她已經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去調整自己。她重新變得對一切淡然且直接，看透了太多，開始變得世俗又清醒。
日子照常要過，這一幕幕閃回至腦海，而此刻踏實且真切的擁抱，讓寧曉禾從無助變得心安。
在擁擠的地鐵上，在嘈雜的應酬上，在孤獨無眠的夜風裡，她也曾幻想這樣的場景。有個人，可以站在她身旁，可以放心地讓她依靠。
可是終歸一切都是想象，直到再次遇到他時，主動吻上去的那一刻，她仍覺得恍惚。
她並不是真正的勇敢，她只是有些混淆了夢境和現實。
好在，那個朝朝暮暮思念的人，是真的又回到了她的世界。
“差不多清醒了吧？快去洗澡吧，快要天亮了。”寧曉禾抬手摸摸他疲憊的眼眶。
“好。”慄予安在她額頭印上一吻，依依不捨地放開她。
寧曉禾拉上陽臺門，開始收拾會前胡亂塞進行李箱的衣服。大概是太困了，她本想躺著休息一下，沒想到沉沉地睡去，蜷縮在這大床的一角，懷裡還抱著幾件來不及收拾的衣服。
慄予安將她抱進被窩，小心地蓋好被子。
他走到窗外，點了一支菸。他很少抽菸，但是今天應酬，包里正好有一盒。
一直以來，寧曉禾都是大學時那個橫衝直撞又有點怯懦的少女模樣，她有著那份無比吸引他的天真和明朗。
直到看到今日她努力剋制卻又毫無波瀾地面對孫雨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才發覺這糟糕的世界大概也沒有放過她。
在他看不到的時間裡，她到底經歷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