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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半個月後第一次回到這裡。
夜色中，各戶燈光星羅棋佈點綴著的龐然大物們，包圍著前前後後的花園小徑，亭臺遊廊，魚池灌木，以及小廣場旁的各類鍛鍊器材。儘管在無人問津的深夜，也處處體現著居民住戶的“高人一等”。
是的，住在東景，在這個新一線城市中，意味著體面。
哪怕你只是個租戶。
出了電梯，陳予隨著方蕊走近了27樓的第三戶。
“咱們小點聲，我怕有室友已經睡了。”方蕊一邊輸密碼，一邊叮囑道。
陳予沒說話。
“具體我們等會兒聊。”方蕊開啟門，伴隨著開鎖成功的“滴哩哩哩”聲走在前面，陳予也緊隨其後。
其實格局構造和她之前住的差不多，她也算是輕車熟路。
等她洗漱完，陳予也抱著她為我準備好的一次性牙刷和乾淨的睡衣去廁所了。
算上方蕊，2703一共4個房間，只有一間主臥，自帶衛浴。方蕊這個是沒有獨立衛生間的。
一切搞定，陳予走進方蕊的房間，卻見到她正一臉八卦地等著自己。
“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陳予往臉上塗抹著保溼霜，莫名道，“哪有。”
“難道是在曖昧期？”方蕊指指床頭正充電的手機，“剛剛有人給你發訊息，我好奇，瞄了一眼。”她偷笑。
“啊？”陳予驚訝，躺上床，拿起手機。
果然是宋知城。好死不死，陳予給他的備註是第一天加後就沒改的“宋知城（crush）”。
他問，“今天去哪裡了，怎麼沒回家？”
陳予頓了頓，回覆道，“和同事下班後去玩了，太晚了，就在她家住一晚。”
奇怪，他怎麼知道她沒回家？
來不及細想，一股難以言說的甜蜜就突兀地湧現。
他今天怎麼這麼主動，難道是距離產生美？
“哎喲，聊啥呢，還臉紅了？”正思索著，方蕊在耳邊調侃。
陳予看著宋知城發的，“也好，太晚了確實不安全。早點休息。”，回覆了一個“晚安”的表情包，坦誠地看向方蕊。
“沒，就是個鄰居，問問今晚怎麼沒回去。”
八字沒一撇，何談曖昧。
無視方蕊的各種調侃和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八卦之心，陳予迅速切開話題，問她關於在門口說的室友的事。
幸好，起了個頭，她就發揮開了。
關了燈，兩個人躺在薄被下，陳予聽著方蕊吐槽了一個畫網漫的室友喜靜，哪怕週末也不能忍受太吵鬧；一個室友經常帶各種男生回家，不過還好睡的主臥，倒是不用和那些個外男共用衛生間；另一個室友有潔癖，對分配好要打掃與整理的公用空間和物品，有一點瑕疵也錙銖必較，讓偶爾犯懶的她有些吃不消……
兩人在黑暗中滔滔夜話，討論了各自的擇偶標準，方蕊甚至提及公司的一些男性，單身的，已婚的，以及各種分析他們的八卦和小道訊息聽來的愛情史。
“說真的，你覺得譚文禮怎麼樣？”
譚文禮？
聽方蕊問起組長，陳予頓了頓，在黑夜中望著天花板。
她其實並不好感他。
“我組長啊，其實他條件還是不錯的，未及而立，也算事業有成。外形也可以，只不過……”
“什麼？”方蕊的聲音好像有點著急。
“我覺得他不夠真誠。”
“不夠真誠？什麼意思？”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我無意中觀察到的了，也不具有客觀性。比如每次來了新人，他嘴上說著要幫助新人，實際上都是在讓新人幫他多分擔些工作。”
陳予想了想，又說，“又比如有幾次彙報工作，他明明否定了我的方案，寬宏大量地說著會幫我改，讓我別有心理負擔。可是最後交上去的還是我那份，他好像也沒改啊……”
陳予說完，方蕊卻半天沒吭聲。
她用胳膊肘輕輕頂了一下，“怎麼，睡著了？”
“你怎麼知道的？”方蕊出聲，言語竟有一絲嚴厲。
“你怎麼知道他沒幫助新人？你怎麼知道他沒幫你改？”方蕊反問。
陳予心裡咯噔一下，之前營造的“友人夜話”氛圍不攻自破。
難道……?
“啊，方案那件事，是我有一次去老闆辦公室時無意間看到了組長提交的最終方案。不過新人那個確實不太客觀。也許有些誤會吧……”陳予輕聲解釋，畢竟人在屋簷下。
氣氛有些僵硬，陳予不打算再聊下去了。而身下躺著的方蕊的床，此刻也顯得沒那麼舒服了。
“嗯……應該吧。”良久，方蕊在安靜的房間內低語一句，就背過身去睡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方蕊還在睡著。
陳予沒打擾她，自顧自躡手躡腳收拾後離開了。出門後，她給方蕊發了條感謝收留和道別的訊息，便難掩輕鬆地去了地鐵站。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偏遠的狗窩。
她算是深刻體會到了這一俗語的奧義。
出地鐵站後，陳予又去市集買了些菜，心滿意足地打算著這兩天做個宅家的米蟲，足不出戶，吃吃喝喝。
漸近正午，她走到單元樓下時，一個細弱的背影正盤腿坐在灌木陰影中，一根一根地拔著長草。
陳予湊上前，“小薇。”
她拎著菜蹲到小薇身旁，“你在幹什麼？”
小薇沒看來人，只將手中的長草摺疊出環狀。
她一雙手修長纖細，操控著長草與花骨朵的短莖。花草在她手中上下翻飛，沒幾下就被編織成了一個由綠色長草和褐色的莖做骨架，中心一朵小白花點綴著的五角星。清新又可愛。
陳予驚豔，“哇，小薇，你的手也太巧了吧！”
這下她抬頭了，定定地直視陳予，把五角星遞了出去。
“給我的？”陳予驚訝。
她點了頭。
“謝謝你，小薇，非常可愛。”陳予不自覺用哄小孩一般的語氣對她讚揚，又如珍似寶地接過來仔細端詳。
察覺單元樓前有人走過，陳予抬頭，居然撞進了一個帶著疑惑的視線。
她趕緊拎著菜起身，看著只有幾步遠的，穿著一身淺藍牛仔裝的宋知城，乾淨又清爽。
她居然有點臉熱。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想起了昨晚微信上擔心的話語。
陳予脆生生地開口，“我剛回來。你要出去嗎？”
他略皺了下眉，答，“嗯，出去吃飯。”於是腳步不停地離開了。
人已經走了，陳予全身的緊張依舊未消，他們如今在現實中有了比較完整的對話，這算不算一種進步呢？
收回視線，看著還坐在地上的小薇，她內心忍不住犯嘀咕，小薇是需要人帶領著的狀態，那照顧她的大嬸怎麼總是讓她獨處……
陳予環顧四周，又把小薇拉起來，帶著她去了201。
門是虛掩著的。陳予拉開門，正好看見那大嬸從廚房端了冒著熱氣的菜出來，見到小薇被有過幾面之緣的陳予帶進來，也是一愣。
“哎喲，我都不知道她跑出去了，光顧著做飯了。”大嬸放下菜，過來拉小薇的手。
陳予到嘴邊的提醒此時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嗯，下次還是小心一點，最好別讓她一個人。”
“我哪能不知道？還是謝謝你了哈，小陳。”
“沒事。”聽著那大嬸叮囑小薇洗手的鄉話，陳予走前還體貼地關上了門。
回到4樓時，正掏著鑰匙，402的門開了。
“小陳。”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陳予吐出一口氣，開門後看向身後的人。
李奶奶：“你昨天晚上不在家嗎？這是才回來？”
“是。”陳予沒有解釋更多。
“昨晚樓上那孩子的媽媽來找你，敲了半天門，才知道你昨晚不在家。”李奶奶朝上面努努嘴。
馮姐來找她？
陳予凝眉，想到了那晚她來自己家，手臂的青紫，和欲言又止的樣子。難道想找自己傾訴什麼嗎？
同為女性，如果今晚她還來，能幫就幫吧。
“好，謝謝李奶奶。”
“哦，我孫子來住兩天，家裡做了很多好菜，小陳，李奶奶邀請你來我家吃飯。”看著李奶奶笑眯眯的模樣，儘管陳予不忍拒絕，但實在是沒辦法舔著臉去非親非故的人家裡吃飯。
“李奶奶，太不巧了，我是吃了才回來的。”她抱歉地笑笑，忽略她有些不高興的表情，就要關門。
她怎麼總邀請自己去吃飯？
“那，不吃就不吃，這餅乾，你收下吧！奶奶的心意。”李奶奶眼睛一眯，飛快地從自己門裡擠出來，又從兜裡掏出那熟悉的薑黃色包裝的餅乾，塞給了陳予。
這餅乾，她總隨身攜帶嗎？
陳予感到不可思議。
無奈，收下後又是一陣感謝。
隨手將餅乾放在桌上，看著好幾包餅乾堆在那裡，她意動，拿起一包，仔細閱讀包裝袋上的小字。
沒有生產廠家，也沒有執行標準。有的，只是一些簡單的製作原料和營養成分表。
並且，保質期已經過了。
放下，拿起另一包，也過期了。
所有的餅乾，全部都過期了。
這是捨不得吃，硬生生放過期的，還是老年人眼睛不好，圖便宜買了過期貨？
午睡醒來時，陳予居然又收到了宋知城的訊息。
他問，“陳予，你是如何看待愛情的？”
盯著自己給他備註的“crush”這個單詞，陳予的心砰砰直跳。
儘管前幾次有關樓上擾民的事，他都讓陳予有點失望。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不好的。
好吧，陳予承認，自己確實有點顏狗屬性。
兩人隔著兩個螢幕討論著，直抒她認為精神共鳴與相處舒適是愛情最好存在形式的理念。
不知不覺到了晚飯時間，陳予一邊吃著自己做的紅燒肉，一邊思索著，兩人談論這方面的問題，是不是意味著更進一步的關係。
而就在陳予洗漱完畢愜意地半躺在床上享受週六夜晚的每妙時光時，樓上死去好幾天的噪音又有了復甦的跡象。
看著顯示22：37的時間，她披衣起身，隨即撥打保安大哥的電話。
今晚，這場戰役，終究打響了。
一勞永逸，是她今天的唯一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