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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斷水又斷電的夏夜，儘管風雨剛殉，空氣中的悶熱就急不可耐地找上人們的麻煩，在人們最無力與其對抗時，越是猖狂地擾亂每一個人的心智。
外頭已經天黑了，整個小區陷入了一場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儘管還是前半夜，陳予還是強迫自己趕快睡著。
但那股子屬於酷暑的炎熱氣息從她的腳趾頭一點點往上爬，讓本來今天就沒洗澡的她更是感到身上粘膩膩的。
她忍不住翻身，像烤肉一般將自己翻了個面。
就算沒有空調，有風扇也好啊，至少空氣流通，風力降暑。
她在夜色中瞅了一眼呼吸均勻的小薇，無聲地嘆了口氣。
小薇倒是能在任何環境下都該吃吃該睡睡，這是不是也算一種福氣？
現在所有充電寶都已經沒電了，只剩下剛剛充滿電的手機。也就是說，這是來電前手機的最後一次壽命了。
但她抱著一種馬上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信心，還是坐了起來，靠著床頭櫃按亮了手機。
現在點進和徐警官的聊天框成了她每次拿起手機以後的第一件事，不知不覺間竟成了一種習慣。她看著毫無動靜的聊天記錄，失望地退了出來。
夜色中，微弱的光將她的臉照亮，她突然瞪大眼，“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陳予手指緊緊捏著手機，指節都有些泛白，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另一隻手迅速地向下滑動。
來自石鄴新聞的公眾號剛剛釋出了一篇文章，用了沉痛的標題字眼。
儘管之前並沒有關注，但大資料精準拿捏了機主屬性，將這篇兩小時前才釋出的文章推送到了她的眼前。
陳予一目十行，又毫無遺漏地辨析每一個字。
“受颱風和連續降雨的影響，城鎮鄉村都受到了嚴重破壞……在災難面前，一群身穿制服，逆風而行的無名英雄在各個受災區展開救援行動。其中，石鄴城的六安鎮七元山也發生了山體滑坡、洪水氾濫，堪稱七元村的滅頂之災……”
“石鄴城派出消防官兵、武警官兵和人民警察前往支援救濟村民，引洪建橋，將民眾轉移到安全地區……而在救援期間，山洪洶湧而來，七名救援人員（5名政府專職消防員，2名人民警察）被洪水捲走……經多方全力搜救，至8日14時左右，6人陸續獲救，其中4人生命體徵正常，2人經搶救無效犧牲，1人失蹤……”
“在危難面前，水火無情。英勇的人民戰士守衛一線，為我們負重前行……”
“與此同時，風雨已逝，石鄴城內外眾志成城，全國人民團結一心紛紛捐款獻愛心……”
“抗洪工作還在進行，我們終將看到勝利的曙光……”
讀完全文，陳予已是手腳無力，滿臉淚痕。
她就說，徐修旻怎麼可能不聯絡她，怎麼會那麼忙，怎麼一點空餘時間都沒有。
儘管並沒有詳細的遇難人員資訊，但陳予心裡有種強烈的分崩離析之感，她手指顫抖著，眼圈紅著，豆大的眼淚毫不費力地從眼眶中落到手機螢幕上。
文章下面，是無數關注石鄴城的網友留下的“致敬英雄”，陳予不想看。她再次點開和徐修旻的聊天框裡，往前翻著以前兩人的聊天記錄，越看越止不住難受。
她點開那個已經看了很多遍的影片，見到風雨中他疲憊但堅定的臉龐，一股巨大的悲傷猛地撲面而來，將她密不透風地裹緊，又將她的咽喉死死扣住。
明明不一定是他，但陳予心裡的害怕和恐懼已經完全吞噬了她，使得她暫時拋棄了所有僥倖的想法，只是捂住臉，再也憋不住自己抽泣的聲音，哭得不能自已。
身邊的哭泣聲悲愴而壓抑，小薇皺了皺眉，自睡夢中慢慢轉醒。
她茫然地坐起，藉著陳予手中捏著的手機螢幕傳來的微弱的光線，看見全身顫抖著哭泣的陳予。
她歪了歪頭，不理解這是怎麼了。但她仍在黑暗中主動靠過去，拉起了陳予的手。
陳予抬頭，就望進了小薇那雙皎潔清冽，但籠罩著一層難以忽視的關心與擔憂的眼睛。
陳予忍不住與她緊緊相擁，小薇也學著自己害怕時陳予對她的那般，抬手輕輕在她背上拍著，撫著。
……
陳予醒來的時候，早已是天光大亮。
或許是昨晚哭了太久，今天她的眼睛像核桃一般紅腫，臉色也慘白如怨魂。
胡嬸見到她這副樣子，著實是嚇了一跳。她識趣地什麼也沒問，只是趕緊將最後一個雞蛋用礦泉水煮熟後剝給她熱敷。
陳予看著這捨不得吃的最後一個雞蛋竟是這般歸宿，也沒忍住苦笑了一聲。
想到昨晚沉浸在悲痛中的自己，她突然非常後悔。
這不還沒確定嗎？那麼多救援人員，怎麼就一定會是他呢。
現在正是洩洪引流當頭，說不定他只是手機沒電了呢？或者說，手機不小心遺失了呢？
想到更多的可能，陳予寬慰了自己，又為昨晚那emo了的自己感到羞恥。
她甩甩腦袋，走到窗臺看了看已經降至一樓和二樓中間平臺的水位，儘管仍然沒有完全結束，但她能感受到有股希望正冉冉升起。
中午填飽肚子後，心情一直不好的葉青青對著正坐在陽臺看書的陳予道，“陳予，我打算上樓買礦泉水，你去不？”
陳予轉過身，見葉青青皺著眉，身上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腳上穿著黑色夾板拖，露出修長粉嫩的腳趾和雪白的腳背。
她不解道，“家裡不是還有四五瓶嗎？夠撐到明天了。”
葉青青解釋道，“我想洗澡，不洗難受。”
陳予挑眉，想到葉青青這種最怕麻煩的人，都能為了洗澡而多買幾瓶礦泉水放鍋裡燒開來淋著洗，又見她那蹙著眉嘟著嘴怨念極深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好笑。
“別笑了，你去不去啊？”
見葉青青更不高興了，陳予站起身，“走吧。”
聽了這樣的想法，其實她也心動了。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往樓上走。
當葉青青一進門就開口要買半箱水時，得到的卻是金在俊驚訝地質疑，“你水牛啊，還要喝半箱水？”
葉青青瞪他一眼，“有沒有？”
“沒了。”
金在俊應道，“水都賣完了，我們只留了三天的基本飲水量。你們最多能買五瓶。”
葉青青呆若木雞，“什麼？不早說！那我怎麼洗澡啊。”
“那是大家的救命水，你卻想拿來洗澡？”
一道沉穩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葉青青下意識回頭，就見鄭哥手裡拿著個只剩下泡麵湯的大碗，經過他們身邊時搭了一句，隨即接著朝廚房走去。
葉青青語塞，她一屁股坐上沙發，哀嚎了兩聲，就趴著不說話了。
金在俊看著家裡僅剩的一箱礦泉水，又看了看所剩不多的食物，他陷進沙發裡，閉著眼低聲盤算著，“終於要結束了！這段時間不僅給我們單元的各位供貨——哦，除了602的沒出過門——也不斷地和外頭的人裝貨賣貨，在鄭哥這兒也算是做了個兼職……哎，等水位下降，還得收拾我的房子，裡面東西髒得全都得換一批，也不知道你們政府會不會給補助……”
陳予聽他在一旁碎碎念，想到了住在自己對面的李奶奶。
自己倒是沒碰見她出門過，居然也是來採購過食物的。
也是，除了方蕊那倆人，誰會準備那麼多食物啊。
陳予站起身，她招呼葉青青，“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欸——”金在俊睜開眼挽留，“你們不買水啦？”
“還買個屁。”
葉青青撂下一句話，留了個無情無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