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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郎瞅一眼老者攤櫃上擺放的海碗，邊輕輕跺著凍僵的腳掌，邊抿唇詢問：“一碗幾個？”
老者搓搓凍得有些麻木的皺皮老手，笑呵呵的說著：“十個，你要買的話我多給你兩個。”
“十二個？”
“對，給你煮十二個。”
老者笑臉依舊的點了點頭。
顧三郎抽抽鼻子，嗅了嗅鍋裡飄來的熱氣，把手從棉袖裡抽出，伸進懷裡摸了摸。
少頃…
他把手又重新攏進棉袖裡，瞅一眼鍋裡的老湯，對老者搖搖頭說：“剛吃過飯，還不算太餓，等餓了再說。”
“咕嚕嚕—”
話音剛落，他肚子裡便傳來一陣“反駁”聲，顧三郎臉上尷尬、腳趾扣縫，低著腦袋就走。
“咯吱、咯吱—”
瞧他面容窘迫、行走匆忙，老者心裡，哪還不明白他是怎麼個情況。
“唉—”
老者嘆口氣。
望走出五步遠的顧三郎背影，抬手呼喊：
“欸！後生，你回來——”
“嗯？”
顧三郎呆了呆。
停下腳步回頭說著：“我真不餓，那是撐得肚子叫。”
“你先回來！”
老者哪會不知他是在說謊，一邊招呼他回來、一邊從攤子裡數餛飩往鍋裡下。
看老者已經下餛飩，顧三郎有些猶豫，遠遠瞥一眼冒著熱氣的鐵鍋，他抿唇乾咽口口水。
老者將餛飩下鍋後，瞥向顧三郎。
見他還傻站在原地，急走兩步上前拉扯他衣袖，邊拖拽邊語重心長的說著：“逞強可填不飽肚子，況且這大雪天的，你餓著肚子也難挺得過去。”
“熱熱乎乎吃碗餛飩，好暖和暖和身子。不說一碗餛飩能撐多久，但起碼也能讓你長些力氣尋下一頓不是？”
顧三郎就這般被老者拖拽著，靜靜聽他講話，默默看他滿頭白髮，說不出心中滋味。
待到攤前。
老者給他拿了個小板凳讓他坐著，他沒有拒絕，接過板凳坐在了木炭爐旁邊，爐中木炭火苗燃燒，烘烤他身上暖暖的。
望鍋中老湯沸騰，顧三郎漆黑的眼眸中，時而倒映十二顆餛飩翻滾的身影，時而倒映老者佝僂的身形。
少頃…
老者將鍋裡的餛飩撈個乾淨，全部盛入海碗中，又給海碗裡盛上滿滿一碗老湯。
“諾，後生——”
“熱乎著吃，暖乎—”
油燈散發暖色光輝，映照海碗中油花幾朵，那璀璨豔麗的色彩，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顧三郎腸胃。
他抬頭看一眼笑眯眯的老者，一言不發的低頭抿了口老湯。
“吸溜—”
熱湯過唇，入口滾燙。
雖是燙舌，卻也帶來火熱的溫暖。
顧三郎一手湯勺舀餛飩入口，另一隻手高抬遮擋碗口，阻擋那自天而來的冰花雪晶。
待寒風吹冷海碗，吹涼熱湯。
顧三郎由小口的優雅品味，轉變猛獸的狼吞虎嚥。
老者看在眼裡，笑呵呵的說著：“慢些吃得，不夠我在給你煮一碗。”
“唔！不用了，一碗已經很好。”
顧三郎邊狼吞虎嚥，邊擺手拒絕。
他雖然不知道老者成本幾何，但想來一天也賺不得幾個銅板，怎好意思吃到飽腹，能有一碗暖肚已然是感激不盡。
暖色的光輝映照顧三郎臉頰，借油燈的明亮，他將海碗中殘留的碎餛飩皮、用湯勺一點點聚攏，與最後一點殘渣老湯混淆送入口中。
“咕嚕—”
“哈—”
顧三郎呼吐一口白茫雲霧。
唇角彎揚、臉上展露滿足笑容。
起身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給老者做了個晚輩禮。
“今，老先生一飯之恩，晚輩定當銘記於心，還望老先生能留個地址、名諱，好叫晚輩來日登門報答。”
“你這後生呦—”
老者笑著搖搖頭。
收起海碗等物，挑起扁擔就走。
顧三郎急聲呼喊：“老先生，且留下名諱—”
老者慢走幾步後停頓，回頭一笑道：“老朽哪當得起先生呦，你只管喊我“老挑頭”就是，至於報恩……”
話此，老者低頭沉吟。
少頃…
老者抬頭溫笑，眼角魚紋褶皺擁擠：“好！老朽等著，等你將來出人頭地、來報答老朽，呵呵呵……”
扁擔前懸掛的油燈，散發出暖色的光輝，照亮老者腳下雪地。
望他佝身弓背、挑著攤子笑呵呵遠去，顧三郎唇角含笑，呢喃低語：
“老…挑…頭……”
……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
天空逐漸明亮，街道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看人群疾步匆匆的模樣，怕是趕著上工。
顧三郎與匆匆人群擦身而過，雙手交叉攏袖，邊緩慢溜達，邊想著以後的出路。
“一沒錢、二沒人，連個親戚朋友都沒有，這以後的路可怎麼走下去？”
“偷？搶？劫富濟貧？”
“要真如此的話，那還不如當初直接隨鄭雄上山，也不至於混到現在、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顧三郎垂首低喃，時而嘆氣、時而搖頭，為以後的出路……
不，該是為下一頓飯做著打算。
大雪沒有停歇，將他棉衣外層覆上薄薄一層冰霜，摸上去溼溼涼涼、硬硬邦邦的。
顧三郎稍微活動下胳膊，讓結凍的棉衣不至於太過僵硬，隨即環顧四周商鋪，想瞧瞧有沒有招工的地方。
商鋪大多已經開鋪，門口的夥計小廝都忙碌了起來，有的卸著鋪門門板，有的清掃鋪前積雪。
顧三郎走近一家布鋪門前，衝正在清掃積雪的年輕夥計笑著打聽：“小哥！我想請問，你們家還招不招人？”
身著灰素棉袍、臉蛋似有青澀的小廝，尋聲停下手中動作，拄著掃帚瞥向蓬頭垢面、滿臉胡茬的顧三郎。
小廝細長的眉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皺皺眉頭、臉上顯露一絲嫌棄，不過好在語氣還算平和。
聲音不冷不淡道：“你要找活計？”
“是呀小哥！我有力氣，多重的活都能幹。”說著，顧三郎就去抓小廝掃帚，想幫他乾點活討個好。
然，小廝卻是不領情，掃帚往後一藏，揮揮手不耐煩的說著：“去去去，這是你能幹的活嗎？你都幹了我幹啥？快走，別在這礙手礙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