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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個農家…”
顧三郎嘀咕著、期盼著下了枯樹，挑起扁擔前往那柴煙嫋嫋之地。
“呼—”
風嘯寒涼，掠過顧三郎身旁…
它左右穿插林木，時而繞樹時而直行，直至出了林叢飛向高空…
俯視大地白茫。
白茫中一片空曠之地，不規則坐落著二三十家矮牆土院。
院牆多數坍塌，坍塌處堆長枯草…
若非邊角一戶農家屋舍裡，正向外冒著滾滾濃煙，別人瞧了，還當它是處無人之地。
“呼—”
那風好奇張望，旋轉著、歡騰著奔向流煙之處。
那是屋舍窗臺，失了窗板的窗臺…
風在窗外，被烏沉濃煙阻擋腳步，它氣惱著一次次衝擊濃煙，將濃煙吹的時聚時散、忽左忽右…
幾番糾纏…
那風終是放棄，轉道向了房門。
“呼—”
門板敞著，雖是與窗般同有濃煙流出，卻是沒被完全堵塞。
那風旁若無人的闖入，流向屋裡一名骨瘦嶙峋的老者，繞他佝僂身軀盤旋，偶爾吹他花白鬍須飄搖…
“阿嚏—”
感覺寒涼，老者裹裹補丁棉袍，瞧向身前大鍋下、只冒煙不出火的柴堆。
他蠟黃老臉上的褶皺擠壓溝壑，昭示他此刻的不滿。
他微抬黯然無光的眼眸，瞧向破衣襤褸、蹲身生火的兩名瘦骨青年，說：
“早讓你們修修柴棚，你們不聽…”
“現在可好，柴溼了，只管著冒煙不出火…”
兩名青年低頭默不作聲，只管一個勁的吹著柴木。
老者見狀搖搖頭，揹負雙手顫顫巍巍的走向西邊裡屋。
小小的裡屋，擁擠著二十幾人…
他們有年老的老翁、老嫗，有精瘦的中年、青年，以及半大不大的孩童和仍在襁褓的嬰兒。
奇怪的是…
他們中，沒有一位年輕的婦人或者姑娘…
瞧老者進門，一名矮身佝僂、面黃肌瘦的老婦人顫步向前，皺皮老手相扣，瞧著老者猶豫的說：“老頭子，要、要不還是等春花回來再說吧…”
老者吳伯忠，負手掃了眼屋裡擁擠一塊取暖的村民，隨後看向兩鬢斑白散亂的老嫗李氏，說：“莫要婦人之仁，這是咱們“旮瘩村”的恥辱，留他不得…”
“可是…”
李氏面露不忍，張張口似有話說。
但卻只說了個開頭，便被吳伯忠擺手打斷：“沒什麼可是，要怪…只怪他是個混蛋的種…”
此言出口…
讓還想勸解的李氏，不覺沉默低頭。
少頃…
她回頭瞧了眼，屋子西南角與她差不多年歲的老嫗。
老嫗曲腿倚靠牆角，雙手輕輕搖晃著懷中熟睡嬰兒。
而那嬰兒…
則就是吳伯忠口中所說的“混蛋的種”！
李氏瞧瞧嬰兒，轉而目光緩緩掃過屋裡或坐或躺的村民，他們有著不同的面貌，但相同的是…
各個面黃肌瘦、無精打采，眸中更是毫無光彩，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從他們眸中，當真看不出哪怕一絲對生活的希望和嚮往。
“唉—”
李氏緩吐口氣，向著懷抱嬰兒的老嫗走去，蹲下身倚坐牆面，瞧了瞧嬰兒粉嫩的臉蛋。
望他咬著手指熟睡的可愛模樣，李氏臉上褶皺擁擠，嘴角彎起一抹慈祥笑容，但想到這嬰兒的來歷，她臉上的笑容又變得有些牽強。
懷抱嬰兒的老嫗張氏，抬眼瞧瞧李氏，起一抹淡淡微笑說：“老姐姐，這娃兒倒是乖巧呦…”
李氏瞧眼張氏，又瞧眼嬰兒。
緩吐口氣，唉聲說：“乖巧是乖巧，只可惜是…”
“唉—”
話此，李氏再次垂首低嘆。
張氏聞言，臉上笑容也逐漸消退，轉而隨她輕嘆說：“若非形勢所迫，哪會有這段恥辱孽債呦…”
正說著…
門口走進一名情緒低沉的青年，正乃外屋生火的兩名青年之一，也是吳伯忠與李氏的兒子…
吳勇！
他眼瞼似是沉重，一直低垂瞧著地面不曾抬起，聲音沉悶無力的說：“火生著了，一會就能下鍋…”
言罷！
他默不作聲的轉身，無精打采的拉著臉回了外屋。
行走間腳步拖拉，帶起薄薄塵土飛揚，飄蕩四方翻滾…
好個黯然失魂！
屋裡或坐或躺的村民，目光匯聚吳勇背影，深深一眼，又轉而瞧向角落張氏懷中嬰兒。
他們眼神複雜，有恨、有憐憫、亦有瘋狂與不忍。
坐落牆邊的吳伯忠，瞧眼張氏懷中嬰兒，低頭又抬起，沉吐口濁氣，扶著牆緩緩起身。
掃一眼仍然曲坐擁擠的村民，他揹負雙手，低沉著說：“待會看好娃兒們，莫讓他們出去，免得遭受驚嚇…”
眾人默不作聲低頭，雖未言語，但卻將自家娃兒緊緊摟進了懷裡…
見此…
吳伯忠低垂老眸，反身負手的向外屋顫巍走去。
臨出門…
李氏起身喊住了他：“老頭子…”
吳伯忠駐足，但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只是這般靜靜佇立。
李氏瞧著，一雙渾濁老眸覆蓋薄薄水霧，雙唇顫抖，緩緩抬手又放下，語聲似是商量又似哀求的說：“明兒個吧，他、他睡了，睡得很香…”
吳伯忠緩慢轉頭…
他沒有去瞧李氏，而是掃向其他村民，老聲沉重的問：“你們怎麼說…”
眾人咬咬唇沒有說話，一言不發的垂低著腦袋。
吳伯忠見此輕輕點了點頭，瞧向李氏說：“你都看見了…”
言罷…
他頭也不回的跨出了房門。
李氏神情落寞，眼含熱淚的抬手，顫巍著指過所有人，但她沒有說話，而是狠狠一跺腳向外走去。
外屋裡。
火熱的溫暖，隨著柴堆的燃燒向四周擴散，暖色的光輝照耀每個人臉龐。
熊熊的火焰，肆意灼燒鍋底，使它原本就漆黑的底面更顯色深。
隨著夜色沉淪，隨著飄雪漸密…
一顆圓鼓鼓的小氣泡，自大鍋雪水中膨脹。
“噗！”
氣泡炸裂，平靜的水面蕩起波紋。
波紋向四周擴散，碰撞鐵鍋邊面又被彈回。
它就好似一根導火線，頃刻間引發無數氣泡膨脹以及爆破，至使“噗噗”聲不絕於耳。
瞧茫茫白霧升騰水面，之前隨吳勇生火的青年吳林，無神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漣漪。
他抬頭瞧瞧靜望白茫水霧的吳伯忠，又瞧瞧呆目注視沸騰水面的吳勇、以及李氏，說：
“村長—”
“水…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