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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山神在人類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睡了許多年，睜開眼睛那一刻他看見了一隻俏皮可喜的小狐狸。
他想，沒有人會不喜歡他記憶中曾經那個張揚恣意的許識意。
他罕見地嫉妒了曾經擁有過這一切的柳年。
而他對於這份嫉妒，能想到最好的做法是——代替他，成為他。
於是這位偉大的山神，搖身一變成了青陽派祖師爺的模樣，招搖在外，逛了青陽派，逛了雲風城。
去到許識意回憶中的地方。
披著這副新皮在人間晃悠，等著某人找上門。
很快就會等到他在等的人。
不久，後面明顯有了窺探的視線，和跟上來的步伐。
他加快了腳步，走進了金谷地下著名的賭場。
搖色子的吵鬧聲中、擁擠雜亂的人群……
人人身著奇裝異服，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
生人面孔遭到許多不必要的注視。
許識意在角落裡也買了一個製作粗糙的面具。
結果，一轉眼功夫那人就不見了。
許識意轉了個圈，把周遭每一個人都看了一遍。
門口兩側站著兩個身形魁梧的打手，臉上戴著牛頭馬面的惡鬼面具，接著是鬧嚷嘈雜的賭鬼，正中央有一個高臺，高臺上佇立著一隻青面鬼。
青面鬼以一種奇異的姿勢詭譎地笑著，慘白的臉和一無所有的眼眶環視著場上的一切。
青面鬼看過來了，陰邪地直視著許識意。
許識意沒空管它，抬步靠近賭桌。
“今天這個遊戲叫做‘搶銀’，沒錯，給大家一個機會發財致富，飛黃騰達，運氣好的傢伙藉此機會以後就能當上那人上之人，是真的搶銀子哦。”
“遊戲很簡單，每一輪我們定一個確定的數額，一百兩銀子。色子搖到所有人中最小數的人給這一百兩銀子，如果一輪有兩個或以上最小數，就是一人出五十兩銀子，但凡有三個以上的抽到一點，遊戲又會改變規則。”
“那三個或者三個以上的人在當局只用給出一個銅板，接下來每局抽到最小數的人給出上一輪多一倍的銅板，上一輪是一個銅板這一輪就是兩個銅板。所有的銅板和銀子都會依據各位的點數大小分發，直到有一個人退局，當然，我們的桌主也就是我，是不需要掏銀子的。”
“一百兩？！！”有人驚呼。
桌主：“大家……有異議嗎？”
“沒、沒有。”眾人異口同聲道。
但顯然場上有一位皮包骨公子顫顫巍巍，沒和別人一樣出聲，企圖渾水摸魚。
桌主精準地指向他，好奇心極重地問道：“於公子，你……有異議嗎？”
於公子死魚眼無法聚焦，失了一半魂魄點頭：“沒、沒有，我沒有異議。”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玩法，那麼，就開始吧。”
許識意埋在人群裡，突然出聲問道：“怎麼退局呢？”
這個詞彷彿洪水猛獸，所有聽清楚他聲音的人都為之一顫，以無比駭人的目光投向他，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桌主微笑著看向許識意，自然而然地輕快道：“退局，當然是……再也無法上桌啊，這不是在場人都知道的嗎，還是說有誰想退局嗎？”
“不不不，我不想……”
“我也不想……難道你想嗎？”
“……”
許識意雙眉不展，恨不得捂住鼻子，這裡面簡直惡臭無比，不論是人還是鬼，或者說，既是人又是鬼。
——
周隨雖然不被允許，但還是慢吞吞跟在許識意身後來了。
進了這個魚龍混雜的地下賭場，同別人一樣戴起了面具，莫名其妙地被拉入局上桌。
但他處的位置視野極佳，有利於他找人，於是他就站著不動了。
聽著這個滿肚子壞水的桌主公佈他的遊戲規則。
周隨順著別人說：“沒有異議。”
一個姓於的傢伙害怕但又不甘於離開，想拼死一搏鹹魚翻身。
他掃過這一桌子人，個個躲在面具後頭看不見臉，但望眼欲穿和渴望的肢體表情出賣了他們是個無用、被人支配的懦夫。
看不穿賭局的套路，傻傻地跟著人家送錢送命。
沒有人會為他們的愚蠢負責，代價只能是他們自己擔。
“退局”說得簡單，小妖怪退局能成為大妖怪的補藥，而凡人退局只會丟掉他們寶貴的生命、鮮嫩的血肉，一句‘無異議’已經把他們對於一切的選擇權剝奪，接下來只是躺在菜板上的魚肉而已。
桌主不需要給銀子，指向的只有一個真理，全場的輸贏不論如何，最終的銀子只會落入他一個人的口袋。
其餘人只有輸的份，沒有人能在這裡活到最後。
周隨身上不缺銀子，整個雲風城的銀子都是他的。
許識意曾經親口說過。
周隨冷眼旁觀這些蠢蛋，參與的同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
周隨發洩似的用力搖色子，眼色鬱抑地四處觀望。
直到瞥到他身後最近的一個神秘人，他認出來了，周隨手上動作遲緩片刻：“……師、師父？”
而這一遲緩，直接導致了桌上的所有色子大小都已亮相，除了周隨自己的。
霎時，整個桌子的人都轉頭看向他。
“……”
其中有兩位明顯表情緊張的亡命之徒，死死等著周隨，他們的點數是全場最小的一點。
眼珠子瞪得都凸出來了，跟骷髏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周隨看都沒看，手上直接揭開結果，平白直抒：“一點。”
“！！！”
那兩人驚得狂喜：“那我們有三個一點，這局只用給一個銅板、一個銅板。”
桌主笑出聲，同樣驚喜地看著他們：“沒錯，這一局是三個銅板，不過呢……接下來規則就變了哦，大家要仔細看啊。”
許識意踢周隨的腳，低聲問：“你怎麼玩起來了？”
周隨不動聲色小聲回他：“不小心被拉進來的。”
許識意神色奄奄，有氣無聲：“那你玩吧，我不打擾。”
周隨臉色暗了下來：“等……”
許識意只退後半步，周隨就再也沒在場上看到他。
——
一刻鐘過去，周隨才輸了幾個銅板。
於公子病態地趴到色子旁邊，慾望充斥著他的神經：“贏了，不過這幾輪下來輸贏不過一百兩銀，不符合咱們這麼久開一晚的風格吧么烏……”
他對此不滿。
顧客不滿了，身為桌主的么烏自然得想法子安撫。
他託著下巴，說：“那……你再等等，我保證十輪以內一定會有人退局，否則今晚我全場買單，如何？”
“自然是好……”
“呼呼呼……”
場邊上的妖魔鬼怪跟著歡呼，腳蹬地的聲音刺破人的耳膜。
於公子欣喜過望，高興點頭：“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們就繼續、繼續。”
么烏全場掃一遍，胸在成竹地嘆了一口氣，落槌定音：“五百兩！”
——
許識意緊蹙眉頭，循著氣味走到場子最陰暗的一個角落。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個角落，彷彿是與世隔絕了。
許識意從這裡看向後頭，幾乎所有人影都是模糊的，方才那些人臉上的面具他都看得仔仔細細，可現在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有角落處的垂落下的通黑色流蘇簾帳。
沒有人知道里面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