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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聞仲述在一道灼熱的目光中醒來，“起這麼早？”
“嗯，和阿姨說了，她今天不過來。今兒大年初一吧，是不是得去你哥家？”
陳烈摩挲著聞仲述腦後的碎髮，看他晨起時收斂硬刺的柔順模樣，不禁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聞仲述少見地主動，抱住陳烈的腰，往他懷裡鑽了鑽，嘟噥：“累，再睡一會兒吧。”
老婆的頭髮在胸口蹭……
老婆的聲音又軟又甜……
砰！
砰！
砰！
陳烈腦子裡炸滿煙花。
想做個晨操。
老婆喊“累”。
算了，先讓老婆睡。
陳烈唯命是從，欣喜的呼吸許久才慢慢平息。
聞仲述緩緩睜開眼，輕聲試探，確定他睡熟，才躡手躡腳地下床，從床頭櫃裡翻出乙醚，朝他鼻下噴了幾次。
換完衣裳，將房間打掃乾淨。
陳凜發來訊息，已經帶著人到機場了，沒一會兒就會到淩水灣，把陳烈接回去，從此他和他真的就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了。
看著整齊有序的房間，聞仲述抬手觸了觸胸口的位置，那裡好像也被收拾一空。
聞仲述忍不住苦笑，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人，陳烈的姿勢還維持著摟抱他的動作。
一隻胳膊墊在他的頭下，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腰間，兩條長腿非要絞著他的腿，哪怕右腿還打著石膏也是如此，是一個絕對佔有的動作、絕對強勢的動作。
聞仲述鼻頭一酸，在床側坐下，小心翼翼地托起陳烈的身體，從衣櫃裡取出寬大的運動衣替他穿上，又照此給他套上運動褲，最後將他平放在床上，下意識地摸了摸他溫熱的臉頰。
聞仲述認真地看著陳烈，盡力記住陳烈的樣子，淺棕色的柔軟的髮絲，淺棕色的纖長的睫毛，微微凹陷的眼窩裡，盛著兩隻碧湖一般清澈的眸子。
那瞳色很特別，發怒時充斥著餓狼撲食的威壓感，似乎瞳仁都縮成小小的一點點，叫人心驚。
但當他和顏悅色，或者用一種不恰當的說法，當他向你撒嬌的時候，那雙眼睛像是盛著明前龍井的白瓷杯盞，在陽光下一浪一浪的，溢滿柔情。
陳烈的唇形也很好看，不算飽滿，但嘴角微微上翹，紅潤的顏色也很討喜，比他嘴裡的那些臊人的話討喜。
想到他說過的那些話，聞仲述嘴角也爬上一個淺淺的笑意，指腹摸了摸陳烈抿著笑意的嘴唇。
這個帶著謊言闖進他的世界的大男孩，炙熱又溫暖，莽撞又青澀。
聞仲述承認，他的感情並不充沛，甚至可以說得上涼薄，除去聞家人，這輩子他動過感情的，估計只有易昇了。
然而，易昇卻好像是一季春風。
在他滿心荒蕪的時候，帶著甘霖吹來，在貧瘠的土地上下了一場雨，養出了一棵小苗，春天過了，春風就消散了，那棵小苗很快就被凍死，再也沒生長過一點點。
荒廢的田地，因那枯黃的苗。
更顯孤寂。
對於眼前這個人，他從一開始就沒想和他扯上聯絡，哪怕是帶他回來，也是簽了一份又一份的合同，處處防備，一切關係都用經濟去擺平，生怕會和他扯上一丁點的聯絡。
常年在商場上奔波，聞仲述習慣計算，習慣了衡量得失。
愛情對他來說，早就不是浪漫和驚喜的總和，而是一個穩定的家庭，合適的伴侶，有沒有孩子不重要，只要伴侶之間能互相體諒，互相理解，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好。
安穩。
才是他的追求。
但即使他確實想要擁有家庭，想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陳烈這樣的小年輕他也從未納入伴侶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們太過年輕氣盛，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體驗。
所以陳烈可以拿出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隱姓埋名，假裝失憶，調動各方力量留在他身邊，和他玩一場不知道結果的遊戲。
但他沒那個精力和心力再去經營一段不穩定的感情，去處理一段搖搖欲墜、不堪一擊的感情，太累太繁瑣，何況有那麼大的副作用……
可是計算畢竟是理性的。
人有感性和理性兩套系統。理性說不可以，但感性在逐漸崩塌。
在這小半年的時間裡，有個魯莽的大男孩，在已成為廢墟的瘠田上撒野奔跑，踏平廢墟，恣意播種、隨性澆灌，再用烈日般的熱烈照耀著。
聞仲述能體會得到，在雜草叢生的石縫之中，有棵苗在往外鑽，頂的亂石松動，窸窸窣窣都是生長的聲音。
聞仲述看見聞仲述在雪中朝他跑來，不管多晚回來，都有一盞燈亮著，有人站在門邊等他，桌上有熱菜熱飯，晚上工作還有人殷勤地送來夜宵，又或是書房裡搬進去的第二張桌子。
陳烈冒著傻氣的安慰，做不出題，把書翻的嘩嘩作響的聲音，晚上睡覺時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都充斥在耳邊。
兩人經歷的種種浮現在眼前。
聞仲述眼眶發燙酸，裡面盛著一汪鹹鹹的淚水，手機來了訊息，是陳凜到樓下了。
聞仲述抹了把臉，俯身在陳烈唇角處留下一個吻，喉嚨發緊：“和你遇見……我很高興。”
縱然有不快。
但終歸是喜大於樂。
到分別時，更是徒剩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