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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周小玲一次又一次的呼喚，聲音哽咽，哭聲悲痛而絕望。
薛槿墨和江湯也都被這一幕深深觸動，他們面色蒼白，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與哀痛。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海風混合的冷冽氣息，似乎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找！都給我去找！一定要把這些賊人抓住！”
江湯終於打破了沉默，他既悲痛也憤怒的朝士卒們下令。士卒應聲，陣陣腳步朝著四面而去，只留下一隊人看護著這兒。
原本擁擠的醫館瞬間寬敞，院內周小玲跪抱自已的師父身影無比的可憐。
薛槿墨短嘆一聲，輕輕地走到周小玲的身旁。看著她懷中的老人，腦中忽然浮現出他那時與自已玩笑的場面——滿臉嚴肅的告知自已不能在飯後立刻喝下湯藥，因為會燙。
白大夫是一個風趣的好人，可為什麼好人要受到這般待遇？
‘若你日後遇到那種好殺無辜者，人性缺失，殺性衝身者莫要手下留情。’
他想起師父說的話。
沒錯，這種人都是一副性子，無論是在陌周山，還是在漁珠城。他們所做之事，皆為不齒！
薛槿墨放開緊捏的拳頭，試圖安慰她。告訴他那些人自已絕不會放過，一定會為白大夫報仇。
“周姑娘——”
就當他輕輕觸碰周小玲的肩膀時，無意中注意到老人的眼角竟微微有動。他怕自已看錯，凝神細細望去。
白山崇的眼角的確在不自然的抽動著！
這一發現如同晨光穿透了厚重的霧靄，他急忙低聲道：“周姑娘，白大夫他，他剛剛——他或許還活著！快，我們得立刻救治他！”
周小玲嗚咽著搖頭，在她耳中這種話無疑是在哄小孩開心。
“周姑娘！白大夫，白大夫他還沒有死！我剛剛看到他眼角動了幾下。真的！難道你已經探過鼻息，把過脈確定白大夫真的死了嗎？”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三人心中炸響。悲傷與驚慌之下，他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事——確認生死。
周小玲的眼淚仍掛在臉頰，她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
她一手握住自已師父的手腕，緊貼著他的胸口聆聽。這不過是簡單檢查，明明是做過很多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動作，可此刻卻如同初學者一般，甚至害怕的閉上雙眼，兩眉不斷顫抖。
她怕自已做了，得到的答案卻仍然一樣。
只是，咚咚咚的心跳聲並沒有讓她希望落空，即便那聲音非常微弱！
“師父！師父——”
周小玲的語氣欣喜，眼角卻止不住的流淚。
“呃······”白山崇發出了呻吟，痛苦萬分。周小玲沒有猶豫，立刻朝薛槿墨和江湯求助道，“少俠，江叔——”
薛槿墨和江湯從眼神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完全不等不等周小玲將話說完，江湯就朝其餘幾人吩咐道，“快！將白大夫送回屋內，要輕！其餘人整理庭院。”
屋內更是狼藉，好在那張床沒有被毀。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斷手之人倒在地上。
薛槿墨率先是上前，檢查後頗為意外的朝身後幾人道，“他，他也還活著！”
“先將白大夫放到床上，然後再把這個人拖下去治療。”
“是！”
很快屋內就只剩下白山崇和周小玲，薛槿墨和江湯四人。
周小玲將她師父的衣物退開，認真檢查著傷口，及時的下針止血。中傷太多，甚至密集到某些地方形成了一塊血洞。
止血，包紮，回陽補氣，還有安神······
周小玲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唸叨自已該做什麼，但是那雙手卻仍然在顫抖。她怕自已做不好，怕自已救不了師父！
幫我下，誰來幫我一下！
周小玲猛地回頭轉身看向薛槿墨和江湯二人，數目相對，她眼中的慌亂和緊張被兩人清楚的瞧見。
江湯柔和的一笑，對薛槿墨道，“少俠，我們二人將屋子收拾一番吧。”
“啊？”
“不懂醫術的人在這能幫上的實屬有限，而且我們兩人在一旁乾等著反而會讓小玲緊張。”江湯既是在解釋，又是在安慰她，“讓小玲一個人慢慢來吧，等有了結果知會我們一聲便好，我與少俠就在門口候著。若真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也不等周小玲回答，若有所悟的薛槿墨和江湯開始清理四周。
將藥材放好，將散落碎裂的碗碟清掃出去，再將柴火和煎藥需要的瓶瓶罐罐全部整理好。
薛槿墨收拾完後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周小玲，她已經全神貫注的救治自已師父了。
手臂也穩住了，就連臉上的神態也認真了許多。
果然，還是江府長有辦法。
他在心中讚歎一聲退了出去，守在門口，望著高懸的月亮靜靜等候。
屋內時而響起落針的聲音，時而有藥罐翻倒的響聲，甚至是因為慌張而摔倒的動靜。即便不用回屋看，也清楚的知道里面正在發生什麼。
“江府長，我們不幫周姑娘真的可以嗎？”
薛槿墨有些擔心，朝早就從屋內走出來的江湯詢問道。
江湯哈哈一笑，乾脆的坐在薛槿墨旁邊。兩人一左一右的蹲坐在門口，讓周圍計程車卒都等愣住了。
“不用不用。我們在她反而更緊張。讓她一個人慢慢搞更好，有需要的時候她自然會喊我們的。”
薛槿墨嗯了一聲，靠在牆邊休息。此刻自已的心還不能完全放下，想必江府長也是如此，最後如何還得等周小玲告知他們。
“白大夫吉人自有天助，一定會沒事的。”
“是呀。幸好最後一刻趕上了。倘若再遲來半刻恐怕都——”江湯不願再假設下去，後面的話也就沒說。
安靜再一次籠罩醫館，兩人聽著屋內的動靜一會大一會小，最終慢慢安定，藥香也漸漸傳出。
忽然間，江湯出聲打破這份平靜。
“薛少俠今年多大？”
“我多大？”薛槿墨不知道為何江湯忽然問自已這個，想必是兩人在此的等候閒也是閒著，江府長想找些話題聊聊吧。
“好像有二十一了吧。”
“未曾娶親，這麼大若是在漁珠城裡可早就成婚了？”
“江府長你說什麼呢，我自幼在山間習武玩樂，又何來娶親這一說。”聽到江府長說這些，讓他有些害羞了。
“對了，少俠你是何門派？若是離我們漁珠城近的話不如我來替你說個媒吧？要是不嫌棄，可願意留在我漁珠城裡？到時候你就在這兒當個兵差，我想以少俠的本事要不了多久就能高升，日後接替我或俞成的位置也說不準呢。”
少年英雄，誰不愛惜。
江湯知薛少俠身負重傷，但他也不想讓其榮光未來因此埋沒。只是對於他來說為國為民效力便是最好的榮光。
大亂平息，中州依然恢復了生機，若不是出了這等事，漁珠城也算得上安穩安定。在這兒以少俠的身手絕對能有所作為，而且城中既有周小玲和白大夫治療他的內傷，或許日後有辦法根除也說不定。
薛槿墨也有猶豫了，自他清醒後還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個事情。
他想報仇，可是自已卻甚至敵我差距。他不相信師父會敗，但那日師父為救自已而負傷，加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格事種種，又讓他極度不安。
師父贏了，那麼他一定在等著自已回去。
如果師父輸了······那自已回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師父，師父——
薛槿墨在心中唸了幾聲，若是自已當日也有救助師父的本領就好了。就和現在的周姑娘一樣。
“漁珠城挺好的，不過我還是想回去看看。”
江湯注意到薛槿墨的神色忽然暗淡了，語氣也變得低沉些。想來是他門派中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他心中不下吧。
“要回哪兒去？”
“順水城。”
“哦！那兒離這可遠著呢。就算是走官道怕也是要一個月哦。現在時日深秋，怕是等少俠入了順水城時已經冬至了。”
從漁珠城到峰口城，再由峰口城入順水城，想想看他都頭暈。從峰口城到順水城的官道還好，畢竟是西通南暢的主要道路，沿途上驛站旅店多著是。可關鍵是從他們漁珠城到峰口城，道路太過狹窄和難走，那段路程可相當折騰人。
而且中州地域廣大，門派眾多也不知道少俠所屬師門又是哪門哪派。不過他清楚這是屬於江湖中人的事，他也就沒多問。
“那好吧。不過如果你日後願意來我漁珠城，一定歡迎。”
“嗯，多謝江府長。對了，府長之後有何打算？”
江湯知曉薛槿墨所言何事，他思考了一番厲聲回道，“他們來真的，我也不能幹等著了。”
不過他心中也有過疑問，那便是自已的管家。
“我想，不去襲擊江府而是這醫館，或許是那管家的主意。”
江湯神色一變，點點頭。他隨後細細在記憶中翻找關於管家的一切。
“那管家本名姓陳，本是孤家寡人，後入了江府跟我十數年提攜做了我江府管事。此人耐心，但是膽小且有些懦弱。倒是在管理江府中的事物中頗有本事，因此我江府中的些許事他也清楚。不過，他何故在此反叛於太合宗？莫非他本是太合宗奸細？”
江湯摸不著頭腦，想來也只有抓住這傢伙才能問出答案。
屋內，嫋嫋藥香和疼痛喚醒了白山崇。他費力的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自已的醫館頂棚。
還好，還好。自已還活著。想必是江府長最後趕來吧？
聞著熟悉的藥香，白山崇自然知道是周小玲在身旁。
“止血，回陽，補齊——選擇的對，看來小玲你進步了。”
在旁朝煎藥爐扇風的周小玲耳邊忽然響起師父的聲音，她唰的一聲撲到床邊望著白山崇。
“師父！師父你——嗚嗚嗚，太好了，師父······”
白山崇轉不了頭，只能用餘光看著把頭埋得很低的周小玲小聲嗚咽。他想伸手拍拍她的頭，但是壓根動不了。
真疼！
“這藥用的量太大了，味道這麼重。我知道你擔心才這麼做，但為醫者面對病患一定要冷靜，哪怕病患是我也不例外。”
“是師父，我現在就去稀一下藥湯。”
見周小玲離開，白山崇嘆了口氣，“你又忘了，切勿中途開罐，尤其是回陽救命的湯藥，若是散了藥氣，這藥就廢了一半了。”
“是，師父。”
“小玲···你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師父，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有話明日再說，好嗎？”
白山崇閉眼感受自已身體，沒聽周小玲的建議反而嘆口氣繼續道，“我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無非就是活不到一百歲了，勉強也就九十九罷了。”
“師父！”
周小玲都氣哭了，怎麼師父這個時候還鬧起來了。
“你來，我怕我醒來就忘了。有些事我得跟你說——”
“好，那您答應我，說完一定好好休息。不能再費神說話了。”
見到白山崇點點頭，周小玲挪動膝蓋，將身軀向前聆聽。
“薛少俠可來了？”
“來了，他就在門口。”
白山崇嗯了一聲，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少俠之傷，非精物不可解。不過我今日操演藥方發現一法可暫替之。只是這方子只能用一時，後面效果會越來越差，所以還是得找到精物才行。”
“他那日所受之傷嚴重至極，哪怕是我過去所見的習武修道之人也不可能如他那樣第二日便能下床行走。可見此子身份不凡，或有大運與身。我能感受到他心懷仗義，但是遭遇突變致使他迷茫不知前路如何行走。他是個好孩子，你要多幫幫他。”
“還有······要告訴江府長。要小心他府上的管家，那傢伙跟他們是一夥的。哎呦，真疼。這筆賬不能忘。”
“是的，師父。我不會讓江叔輕饒他們的。”
“不能忘······得算在江府頭上，下次去他那看病望診，收費···收費得加倍！還要好吃好喝的。對！衣服，送幾套衣服來。”
“好好好，我都會說的，師父。到時候您直接住到江府上去，什麼待舒服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好，不愧是我的徒兒。”
白山崇呼呼的喘氣，他也很累了。拍了拍小玲放在自已身上手後就閉上了眼
“那藥再煎煮一刻鐘就可以取出，不用加水，直接餵我。”
“好。”
白山崇聽到小玲應了一聲，滿意的入睡了。
周小玲的心又懸了起來，握住師父手腕一刻也不放開。直到感受到脈象和微弱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後才放下心來。
她輕輕將白山崇的手掌挪動到自已臉龐。師父手背面板質地粗糙且缺乏彈性，宛如干旱季節後的樹枝。雖然她明白師父的面板不可能似年輕人般，但也與印象中不同，更粗糙和脆弱。
但是，卻讓她如此的安心。
屋內的動靜時有時無，薛槿墨感到昏沉，恍惚間醒來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睜開睡眼望向一旁的江湯，這位年紀遠比自已大的男性盯著遠方的天空。眼中血絲密佈，滿臉勞累。
薛槿墨心中震驚無比，莫非江府長一直在——
江府長很快閉上了眼睛。他跟薛槿墨一樣，不知不覺間睡著了，也是在恍惚間起來看看天空判斷時間。
這倒也是，江府長年紀比我大這麼多，若是我已入睡反而他在堅守的話，豈不是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