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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石榴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 簡燃和路雲隨終於趕到了醫院。
簡兆誠的秘書小李一直在門口等著他。
幾人一起來到搶救室外，秘書神情緊張而嚴肅地說：“醫生說是急性缺血性腦卒中……也就是中風。”
聽到這句話, 簡燃的心越發縮緊。
路雲隨抬手, 在他肩頭輕輕按了一下。
小李繼續道：“醫生說是過度勞累了，再加上年紀……不過還好送醫比較及時，醫生說情況還沒有那麼壞。你別太緊張。”
簡燃點點頭, 勒令自己冷靜下來, 問：“需要我做什麼？”
小李：“哦對了，剛才情況緊急, 只能先搶救，這裡有些知情同意書需要家屬補籤。”說完, 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了檔案和筆。
簡燃拿過那些檔案掃了一眼，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儘量讓自己的手不抖，但墨水還是在紙張上潤開了一個小點。
小李拿著他簽完的檔案去護士臺，路雲隨問了句：“還有什麼要幫忙嗎？”
路雲隨看著他，也笑：“家庭成員彙報完畢。”
聽到這裡，簡燃忍不住笑了下。
“嗯。不渴。”
其實簡燃也不是沒有提醒過，父子倆上回通話，簡燃還問他暗示體檢了沒有，結果簡兆誠實在太忙了，沒說兩句就把電話掛了。
他喜歡的人選擇了堅強，而他心疼。
簡燃知道，他現在需要冷靜。
簡燃點點頭，“人生就是會這樣吧，始終會面臨生老病死，老簡也是，我也是，沒有那麼多萬事順意。”
路雲隨也回看他，目光溫柔：“想不想說點什麼？”
路雲隨看著身邊的人，只覺得內心複雜、觸動而又心疼——平時張揚散漫的人，此刻冷靜而成熟，竟是在一瞬之間逼著自己成長了。
“不要因為意外自責。”
路雲隨彎了下嘴角，輕輕握了下他的手。
“我……”路萌一時有些吞吞吐吐，“今天正好有個綜藝節目的導演去我們團，跟我聊了會想看看能不能讓我節目，小李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以為快結束了，就沒中斷，結果他們又說了會，然後結束了又堵車……”
“中風？！”是路萌的聲音，“怎麼會是中風，他明明還……”
“謝謝你。”簡燃說。
路雲隨看了眼長椅上的簡燃, 去走廊盡頭的自動販售機買了兩瓶水。
所以他不能亂。他知道里面的老簡也不希望看到他崩潰的樣子。
他搖搖頭：“剛才我們幾個同事一起送簡總來的，住院手續、訂病房什麼的也都辦好了。謝謝……哦對了, 我還通知了路萌小姐。她還沒到。”
空氣安靜了幾秒。路雲隨突然說：“我爸不太喜歡我，我們這些年也沒說過幾句話，但我知道他肯定很喜歡你。”
此刻任由負面情緒氾濫，其實不是什麼好事。老簡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後面他們要面對的事情會更多，比如治療方案的制定，公司的運轉，那麼多的員工……有些責任，總是在不知不覺就來了。
路萌不說話了。
簡燃搖搖頭，“沒關係。”
“我媽媽人也好，之前你剛分化的時候帶你去她的醫院，她還讓我給你帶話，說希望你不要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幫忙的，都可以找她說。”
說完，她有些愧疚地看向簡燃：“對不起啊小燃。讓你一個人在這邊……不過還好小隨陪你一起來了。”
他把一瓶遞給小李, 然後走到簡燃身邊坐下, 擰開瓶蓋把水遞過去。
人其實是很脆弱，在這種事情面前能做的選擇只有兩種，崩潰，或者堅強。
路雲隨：“謝謝，辛苦你了。”
“嗯。”路雲隨看了下表，距離他們被通知已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你怎麼才到。”
小李：“簡總53歲了，醫生說這個年紀如果是這種病的高發期。”
他吸了口氣，收回目光，餘光看了眼路雲隨——他的存在和陪伴總算是讓人有些安慰。
“還有我姐。我姐那個人，性格外向，大大咧咧的，是個好相處的人。就是有點嘴饞，以後可能會跟你搶吃的。不過二打一，她不可能贏。”
跟著小李往前走，她終於看到了簡燃，而在看到他身邊的路雲隨時，微微愣了一下，說：“你能陪小燃過來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
“不客氣。”小李說完, 轉身去了護士臺。
簡燃喝完水，把瓶子放在一邊，抬頭看向手術室的門。那扇門禁閉著，讓人莫名緊張。
“他就是那樣的人，他的孩子應該跟他一樣，進入他選定的行業，否則就是叛逆。但別人家的孩子就可以在各個領域盡情撒歡，他卻同樣欣賞。”路雲隨說，“我覺得他那個人其實是挺包容的，除了對自己人。我媽說他偷偷看過我們的比賽，關鍵時刻他為你捏了把汗。”
簡燃沉默了幾秒，開口道：“我爸這麼多年一心撲在公司的事情上，好像確實疏忽了他的身體。我應該多提醒他的。”
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簡燃微微一愣。
“以後你到我們家，他肯定會主動給你做好吃的。熟了以後，他還會買你喜歡的水果給你吃。我太瞭解他了。也許是因為生活軌跡的不同吧，他的人生從小循規蹈矩，所以會羨慕你這樣的孩子。”
這時，一個女人急匆匆出現在走廊拐角，跟著她一起的還有秘書小李。
簡燃聽明白了，心裡瞬間很感動。路雲隨這哪是彙報，這是在給他分享他家庭的溫暖，告訴他如果真的有什麼事他也不孤單，因為他身後還有一個家。
小李是簡兆誠身邊很親近的秘書, 所以也知道一些路萌的事情, 再加上簡燃又進了電競圈，這段時間因為比賽也沒少上熱搜, 所以雖然沒見到路雲隨, 但他還是一眼就把人認出來了。
簡燃接過, 喝了一口，“你不喝麼？”
“坐吧。”路雲隨對路萌道，看她口乾，又起身去給她買了瓶水。
三人坐在長椅上等待，簡燃坐在路雲隨右邊，路萌坐在左邊。
片刻沉默後，路萌說：“兆誠人這麼好，應該不會有事的，剛小李也說送醫很及時。現在的醫術那麼發達，肯定有很多辦法。”
她隔著路雲隨跟簡燃說話，顯然是在安慰簡燃。
簡燃答謝了她的安慰，還問她是否覺得空調冷，需不需要問護士要件披肩。
路萌說不用，“……看你們兩個相處這麼融洽我就放心了，正好你們又是隊友，有什麼事我和雲隨都會幫你的。”
路雲隨沒說話，簡燃再次說了句謝謝。
路萌：“哎，一直說要一起吃飯正式見一見的，結果大家時間老碰不上，沒想到現在以這種方式見面……”
路雲隨：“吃飯不重要。”
“啊，是……”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問路雲隨，“他這個年紀，中風是不是會很嚴重？”
路雲隨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他會生病？”
路萌抿了下唇，沒說話。
她確實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簡兆誠看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也帥，所以她的印象大多是兩個人一起出去玩開心的時候，就沒怎麼想過簡兆誠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路萌看向手術室禁閉的大門，有一瞬間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簡兆誠過世了，或者再也起不來了，她會怎麼樣？
因為這個念頭，路萌感到了一絲惶恐，尤其是今天居然有綜藝節目找她了，總感覺她的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
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路萌轉向簡燃，說：“小燃，現在挺晚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在這裡先看著。萬一……你得儲存著精力。”
簡燃搖了搖頭，“我還不累。沒關係，我再等一會吧。”
路萌也知道這種時候他應該是睡不著的，於是也沒再說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慢慢地，走廊的燈被熄滅了幾盞，夜深了。
他們三人都累了，沒再說話，各自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路雲隨往簡燃那邊看了眼，把他的頭輕輕擺上自己肩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手術室的門開了。
路萌驚醒過來，立刻迎上去。
簡燃和路雲隨也緊隨其後。
“放心吧，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醫生說。
聽到這裡，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路萌有些激動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他這麼好的人不會有什麼事的，萬幸！”
簡燃看了眼還在昏迷的簡兆誠，心裡一陣一陣地發脹，是那種緊繃著的心終於釋放下來的感覺，眼眶都在微微發熱。
這一次，運氣眷顧了他們。
他吸了口氣，對醫生們點頭：“辛苦大夫們了！”
“不用客氣，本職工作。”醫生說，“不過後續能恢復成什麼樣，還需要觀察一下。今晚病人應該不會醒來，家屬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再來。我們這會有專門的護士照顧。”
說完，他又頓了一下，“不過你們非要留的話也可以，病房裡有一張家屬床。”
路萌很快道：“那我留下來吧。小燃，你們先回去休息？”
屋裡只有一張床，意味著只能留一個。簡燃想了想，點點頭說：“那你辛苦了……”
“沒事沒事，我不認床，哪都能睡。”路萌說著，又看向路雲隨，“你陪小燃回去吧，晚了，路上小心點。”
路雲隨回了句好，跟簡燃先離開了醫院。
出了門後他要去開車，被簡燃攔住了。簡燃不想回基地，也不想回來，想在醫院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好來醫院。
路雲隨點了點頭。
他們在附近找到一家酒店，登記的時候，路雲隨問簡燃要不要自己陪他，簡燃回了個“要”。
於是兩個人開了一間房。
簡單的洗漱後，簡燃先躺到了床上。
神經緊繃了那麼多，眼下終於放鬆了一些，但還不知道簡兆誠能不能完全恢復，心裡始終有些忐忑。
洗漱完畢的路雲隨察覺到了，靠過去摸了摸他的頭髮，“先睡一會兒吧。”
簡燃抬眸看他，看到路雲隨髮梢的水珠滴下來，男人的存在和陪伴，一直給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你也快上來睡吧。”他說。
“嗯。”
路雲隨躺上床，熄了燈。胳膊搭在簡燃的腰側，輕撫了兩下，然後攬住。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不一會兒就都累得睡著了。
.
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簡燃就醒了。
他一心惦記著去醫院。
簡燃動作放得很輕很輕，但路雲隨還是贏了。
“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路雲隨笑了笑：“嗯。所以讓我陪你吃了早餐再過去吧。昨晚也沒吃飯。”
簡燃：“……好。其實我也餓了。”
然後他們就洗了漱，到附近的早餐店去簡單吃了點東西，還打包了一些給路萌和簡兆誠——雖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
到醫院的時候路萌剛醒，簡燃進門時正好碰上護士來查房。
護士正在跟路萌說話：“啊，尿袋快滿了，下次看到了可以幫忙換一下，否則容易感染。”她的口氣很和善，是善意的。
路萌有些抱歉地說她天快亮的時候剛睡了一覺，可能是睡得太熟了，“不好意思啊。”
簡燃把粥遞給她，“你快吃點東西吧。”
“啊，好。謝謝小燃。”
簡燃剛回了句沒什麼，就發現床上他爸好像動了。
路萌也發現了，立刻撲到床頭去叫他的名字，“兆誠？你……你還好嗎？”
簡燃心裡發緊，甚至有點不敢去看，一旁的路雲隨按了按他的肩膀。
他走過去，聽到簡兆誠似乎說了句什麼。
路萌將耳朵湊近了點，“你說什麼？”
“伊、伊夢……”
伊夢？
簡燃驀地一愣，他喊的人……是胡伊夢。
路萌顯然也聽清楚了，表情登時有些尷尬。
簡燃立刻走過去，伏在簡兆誠身邊道：“爸，萌姐昨天照顧了你一晚上。”
簡兆誠看了兩人一眼，嘴張了張，似乎有些吃力，最後只點了下頭。
“謝謝。”路萌對簡燃笑了笑，說，“你們等下，我去叫醫生來看看。”
路萌離開後，簡兆誠似乎是累了，再次閉上了眼睛。
簡燃來到門口，聽到秘書小李一直在門外面打電話。
等他打完了，簡燃問：“公司有什麼事嗎？”
小李點點頭：“簡總之前談了個鑽石合作專案，本來馬上要簽約了，對方一聽簡總中風入院，又不肯簽了。可是我們推廣工作已經鋪開了，產品供不上會讓公司的形象受損……”
簡燃：“別的管理人員去談也沒用嗎？”
小李搖搖頭，“這人很固執，只認簡總。”
簡燃看了眼再次昏睡的簡兆誠，問：“我來試試，可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