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二十六章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第二十六章

兩份邀請函先交給了接待,恭列兩側的侍應拉開軟包門,門後的金碧輝煌與衣香鬢影闖入眼簾。

場間,頭頂八盞燭臺流蘇水晶燈,將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照得分明。中央長桌的香檳酒塔壘高,橙黃酒液在燈下搖弋出危險而奢靡的訊號。

踩著點到,終歸還是吸引了少部分目光,但位於外側的賓客沒有認出孟昭延的,反倒是早已候在一旁的侍應迎上來,將兩人帶到了前頭。

與明鄴有深度合作的魏家家主魏晁峰,見到孟昭延的第一眼,便令一眾兒女都散走招待別的賓客,包括魏騫,只留下了魏夫人。

這位太子爺行事作風極為低調,一直不喜被人圍著拜著,按身份,那些不成器的兒女也沒一個配得上和他講話的。

魏晁峰端著酒上前,作為長輩,姿態端得不卑不亢:“孟先生,許久不見,魏騫那小子居然擅自去打攪你,太不懂事了。”

話雖這麼說,男人眼裡並未流露出責怪。相反,孟昭延到場還方便他探出口風,魏家能否繼續成為明鄴未來五年的優先合作物件。

“魏叔,是我叨擾了,莫怪。”

孟昭延在禮數方面一向做到極致,自他擔起星寰集團繼承人這個身份以來,除了鮮少露面以外,他各方面都做得無可指摘,這也是外界傳言他並沒有天之驕子那份傲氣的原因。

孟昭延也往後眺了眼,有些意外,忘了章洪也是港城人士。

被章洪這麼一“嚇唬”,程曼爾的不自在頓時消減許多,不太好意思地揚唇笑起。

孟昭延餘光掃過,隨意帶起魏晁峰關心的合作話題,解放了她。

其實差不多了。

“不用了,她喜歡驚喜。”孟昭延放出餌,意指他今天會參與拍賣。

魏夫人被婉拒,表情仍然完美,還想繼續在程曼爾身上下功夫,“除了拍的,我還有些私藏的小玩意,程小姐若有看得上眼的,當我給你的見面禮了。”

話說到這份上,程曼爾也聽出來了,再拒絕就失禮了。

兩人客氣話講完,魏夫人把握準時機招來侍應,又拿來一杯酒,遞與程曼爾,“這位小姐倒是眼生,很少見孟先生會帶人啊。”

程曼爾一怔,挽在孟昭延臂彎的手暗自攥緊了,“我、我不太……”

兩人尋了張小方桌坐下,

“好。”程曼爾剛邁出半步,又回頭向魏夫人致歉,禮數周到,“抱歉,失陪了,魏夫人。”

“程小姐,晚些時候有公益拍賣,我帶你先去看看拍品吧。”

除了晚些的拍賣會,今晚要帶她見的還有另一個人,而且魏晁峰那些心思,鄴後續會不會與魏家合作,其實都不用他親自決策,也遞不到他檯面上,聊這些白白浪費時間。

孟昭延和章洪打過交道,知道這是位揣著一肚子主意的老頑童,但沒有壞心,而且程曼爾顯然放鬆了點,一會肯定還有人來找他,讓章洪帶一下,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嚇唬歸嚇唬,你之前可是讓孟先生背了個出爾反爾的名頭,”章洪無視她驚詫神情,話鋒一轉,望向孟昭延,“我把人帶走,幫你訓訓小孩,免得以後又給你添麻煩,沒意見吧?”

“這位不會是……”身後不足兩米處,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打斷了她,聽得出有些年紀了,“瞧不上我那拙劣畫技的程小姐吧?”

-

程曼爾詫然回頭,低呼:“章老先生?”

她說出前三個字,他就知道這女孩想直接承認自己不懂珠寶。

一個握手,程曼爾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怕把她的生澀和紙上談兵出賣徹底,再加上她對席間落到此處的目光極為敏[gǎn],渾身上下如芒在背,整個人緊繃著,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但越不自在,她臉上的笑容就越發溫婉大方,無懈可擊。

他們是港城人,並不清楚寧城的傳言。

“我還說那小子為什麼非要把地點定到寧城來,真要有心請你就該到港城去,也方便我好好招待你。”

這場談話,比起魏夫人,程曼爾覺得自己真成了個只會微笑的啞巴。

“那我——”

“她姓程。”孟昭延先她一步說話,沒做多餘的介紹。

見丈夫的進度不太順利,魏夫人雖不認識程曼爾,但能帶到身邊,總歸是有用處的。

她聽不出哪句話字如其意,哪句話又意有所指,更接不上話,魏夫人則會在魏晁峰說得不夠清晰的地方周全得當,又會適時補充些玩笑話,把聊天氛圍保持在一個不太嚴肅的愉悅範圍裡。

原來他的世界,她只跨進了道門檻,就想轉身逃跑。

程曼爾溫婉的笑容微僵,正欲開口。

她和孟昭延,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一直知道。

程曼爾聽出他並非夾槍帶棒,微微垂首,“章老先生,當年是晚輩失禮。”

聊著聊著,魏晁峰給孟昭延遞煙,他拒了。

章洪抬步走近,朝孟昭延和魏晁峰頷首,視線又移至程曼爾身上,故意屏息靜待,見她一直低著頭,隨後又爽朗大笑:“我嚇唬你的,小姑娘。”

魏夫人主動和她握手,她感覺到對方的手是柔軟的,而她是僵硬的,握手的力度沒把握好,重了點,收手的速度也太快,不夠得體。

程曼爾唯一能看出來的,是魏晁峰表情看似輕鬆,但身體也和她一樣緊繃著,而孟昭延是由內至外的鬆弛,遊刃有餘地應付著一切明裡暗裡的試探。

她的心漸漸沉下來,有點沮喪,原來一個人緊繃著是這麼明顯的,連她都能看出來。

“別鬧她就行。”跟章洪簡單交代完後,又牽起她戴了表的左手,輕點錶盤,低聲囑咐:“七點四十前回來,別離我太遠,找不到就問剛剛帶你進來的侍應,在門口,知道嗎?”

在她決定靠近他世界的時刻,這道深壑又如此清晰地橫亙在眼前。

她張了張唇,呼吸平緩綿長,但沉重。

“這位程小姐,我可是久仰大名啊。”章洪龐眉白髮,一身中式長袍,下襬以金線繡了山海經的神獸乘黃,頗有碩學通儒讀書人那味。

隨後,她亦步亦趨跟在章洪旁邊,遠離那些因跟在孟昭延身邊而打量她的目光後,暗暗鬆了口氣。

方有容的叮囑還在耳畔重複:“某些夫人小姐若以避嫌為由邀她到別處,婉拒就行,免得私下場合遭到為難。”

甫一落座,章洪冷冷呵笑:“跟那個魏夫人道歉做什麼?她帶你走,無非是想向你打聽訊息而已。”

“打聽什麼訊息?”

“你說呢?小姑娘。”章洪似聽見什麼天方奇譚,“你跟在孟先生身邊,你說她會跟你打聽什麼?”

程曼爾坐得筆直,手指在下面攪動著桌布,“章老先生,您剛剛說我讓孟先生背了個出爾反爾的名頭,是真的嗎?”

章洪揚起尾音“嗯”了聲,“他說有個天賦異稟的小畫家,問我願不願意收她做關門弟子,我答應了,那小弟子又不來,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不是這樣的!”她急於反駁,一時沒找到理由,啞了聲。

當年情況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章洪見她著急,起了心思:“那是怎樣的?”

“是、是我……”程曼爾絞盡腦汁,拼了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是我出爾反爾不知好歹,辜負了孟先生和您的期望,事情都怪我,跟他沒有關係。”

“那為什麼程小姐要出爾反爾,如此不知好歹呢?”

“因為……”

她又啞了聲,連帶著重新沮喪起來,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線。

章洪喚來侍應,拿走她的酒杯,倒上了兩杯茶。

周遭人來人往,每人著西服長裙,一身珠光寶氣,臉部每塊肌肉都是向上的,笑著的,以最好狀態忙著為自己的人生或事業牽線搭橋。

角落裡的一老一少,一個長袍馬褂,一個倒是珠光寶氣,但神情沮喪,是向下的。

兩人在不合適的場合,一人穿著不合適的衣服,一人擺著不合適的表情,想講不合適的話。

章洪不急追問緣由,循循善誘,一步步卸下她的防備。

“小姑娘,我們不過第一次見,為什麼你寧願跟我走,也不願意待在那?”

“我剛剛表現太差了,不想在那裡繼續丟臉。”程曼爾坦然,“而且您和這裡的人不一樣,他們西裝革履,您像個民國老師。”

在融不進去的世界裡尋找被排斥的同類,大概是人的本能。

而且程曼爾有了解過章洪的經歷,大器晚成的油畫畫家,早年潦倒,在港城街頭為人畫肖像,曾拒絕過一位富人提攜,後憑藉記錄港城街頭二十年變遷的畫本一舉成名。

這種來自兩個時空,不同人生,卻做過同一種選擇的默契,也自帶一種同類的吸引力。

章洪微微頷首,對她的形容很受用,“老師,傳道受業解惑,不錯,我喜歡這個比喻。”

“沒當成你畫畫上的老師,現在過一把癮,也是可以的。”

程曼爾眨了眨眼,躊躇了片刻,啟聲:“章老先生,我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假如當初您知道二十年後會一舉成名,您會選擇熬過這二十年,還是接受那位富人的提攜?”

章洪挑了挑眉,意外地沉默了。

他這麼一個被外界以冠以高風勁節的老畫家,按理說,該毫不遲疑地選擇前者。

“我會選擇接受後者。”

程曼爾兩手環著那杯熱茶,面色平靜,“可您當初拒絕,應該是懷了以後都再無出頭之日的決心,是因為那二十年太苦了嗎?”

“不是。”章洪閒適地往椅背上一靠,不知怎地,他明明是想套這小姑娘的話,反過來倒被她套話了。

“是我發現四十歲的我,已經畫不出二十歲的自己,想要畫出來的東西了。”

他見她沉默,胸腔顫出一聲笑:“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本畫本,我賭上了自己的命,成則活敗則死,命運有時候就是在捉弄你,看你賭命了,才給你點活下去的由頭。”

“所以再來一遍,如果我知道答案,那我會選擇後者。”

程曼爾抬睫與他對視,口吻篤定:“如果您不知道答案,還是會選擇前者,對嗎?”

這次章洪沒有沉默,果斷答:“對。”

他飲了口茶,話鋒微轉:“你現在還有畫畫嗎?”

“沒有了。”

“如果知道三年後的自己不再畫畫,你會接受那位富人的提攜嗎?”

輪到程曼爾沉默了。

她的答案和章洪的不一樣。

章洪替她回答:“你還是不會。”

“我們本來就不知道結果。”

她推翻了自己的問題。

“如果當初,我聽從孟先生的安排拜您為師,那我也畫不出我想要的東西了。”

“那你現在畫出來了嗎?”

“也沒有,我放棄了。”

章洪看著她,想起自己當初那句評價:“這姑娘畫法一看就是野路子,天賦差點,但很有想法,也有點靈氣在身上。”

這評價放到現在,倒也合宜。

章洪意味深長地問:“知道三年後會放棄,你寧願放棄,也要守住你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呢,程曼爾自己也不知道。

畫畫於她而言,小時候是愛好,長大後是堅持,再往後……是指南針,不至於讓她迷失在大海中。

“您當初拒絕,面臨的是溫飽問題,我和您不太一樣。”程曼爾也飲了口茶潤嗓,“您既然見過我的畫,肯定知道我是自學的,因為我沒有錢,連讀書都成問題。”

“不怕您看低,幾年前,我是為了三千塊錢才處心積慮接近孟先生的,後來他給我的,從物質到精神,遠遠不止三千。”

“我已經不需要考慮自己的溫飽,也讀得起書了。”

“當這一切來之如此容易之後,甚至連我從小到大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堅持下來的夢想,也即將實現得如此輕易……”程曼爾吐字很慢,似在給回憶抽絲剝繭,“您能理解那種恐懼嗎?”

“當下,你什麼都能輕易得到,其實反而什麼都失去了。”

“你需要一樣還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提醒自己,沒有什麼是來之容易的,對我這種普通人來說。”

章洪聽明白了,或者說,他也曾有過和這個姑娘一模一樣的恐懼。

“告訴你個秘密吧。”

“當初想提攜我的那個富人,她光顧了我的畫攤整整一年,每次都會留下比那張畫價值高出百倍的錢,我和你其實是一樣的,已經不需要考慮溫飽問題了。

“後來,她讓我以後只為她一個人畫肖像畫,她會助我成名,送我的畫上拍賣會,開海外巡展。”

章洪的記憶飄回了六十年前那條破落的港城老街。

“我不覺得她在踐踏我的尊嚴,相反我很清楚,她是用她習慣的方式……在愛我。可我們註定沒有結果,我一旦接受,也註定什麼都會失去。”

“那時,畫畫於我而言不止是夢想,還是另一個我,屬於那條老街的,窘迫、卑微、討好的我,他不斷在提醒,你也可以愛她,你本就愛她,但你至少要保留一點東西,是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屬於你另一個破碎的靈魂。”

程曼爾笑了一下,熱茶溫度透過杯壁傳遞,她手心熨著一層淺薄的溫意,渡不進心裡。

“程小姐,你是女孩子。”章洪嘆了口氣,點破她的畫外音,“我在這圈子待了這麼多年,看過無數和你一樣出身貧苦,甘願一生都困在一棟豪宅裡的女人,她們可能是為錢,為愛,為愛的一定會比為錢的失去更多。”

“你認為,你和孟先生註定沒有結果,所以害怕接受他給予的一切後,你愛上他,且你控制不住自己,也甘願為他失去一切,包括時間,身體,和另一半破碎,但屬於你自己的,獨立的靈魂。”

多可笑啊。

在一個富豪舉辦的晚宴裡,每杯酒都倒映著形形色色的面具,面具與面具間逢場作戲,虛與委蛇,而他們在這種場合,聊愛,聊靈魂。

可程曼爾賭對了,他和她一樣,都不屬於這個場合。

“您覺得……”她依舊平靜,無波無瀾,“我愛他嗎?”

章洪笑得了然,眼角堆疊起淡淡的皺紋,精銳有神的雙目中,看的是她,又好像是自己。

“你出現在這裡,就是你愛他的最好證明。”

和他一樣。

那段和富商小姐的故事,連孟昭延也不知道背後淵源,但他有意不想讓富商小姐的晚輩,遺憾終身。

也不想讓這個寧願為三千塊錢攀附權貴,又不願意藉此實現夢想,靈魂如此矛盾又生動的小姑娘,重走他的舊路。

當年,章洪知道程曼爾拒絕當他關門弟子後,他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也有預感,他和這姑娘,未來一定會再見。

他並不需要以一副《雛菊瓶》做牽線,而且那幅畫,他看似贈與兩位小輩,其實是贈與一位故人。

他也賭對了,程曼爾是願意和他說這些的,想從中尋找理解與共鳴。

一老一少的兩個靈魂,在不同的時間、錯位的空間中,達成短暫的重合。

-

程曼爾沒有跟隨章洪回去,反而託他向孟昭延轉告一聲,她去酒店後花園透口氣。

出來前,她回頭望過一眼。

重重人影攢動,目光徑直往裡,每張神色各異的臉在路徑上都模糊成了虛影,幾乎毫不費力,就鎖在了香檳高塔旁男人的側身上。

他被兩個不認識的人圍著,神情意興闌珊,飲酒時,動作緩而雅緻,稍顯漫不經心。

他別在領口處的鳶尾劍葉紋胸針,距離遠了,小得幾乎看不清,唯那滴濃得深邃的綠還看得見,像萬頃森林都藏在裡頭。

“別離我太遠。”

她腦海一直浮出這句話,搭上他溫沉嗓音,他講每句話都是極為好聽,又極易讓人動心的。

遠嗎?不遠。

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不止隔著這宴席上的人潮。

程曼爾回身,走下了矮階,小心翼翼地提著裙襬,免得沾到花園礫石路上的塵屑。

這條裙子不止好看,絲絨面的手感也是光滑柔軟的,哪怕在夜幕下,經高杆燈的光線潤色,也會折出綺麗的冷調偏光,行走在綠意蔥蘢中,像化了人形的妖。

風中,隱約人聲混著輕淺花香吹來。

“到底是誰啊,怎麼連你也不知道!”隔著高大灌木,一道急促焦躁的女聲破開濃夜。

另一道同樣意味的女聲:“宴會上人那麼多,你去一個個打聽好了,看丟不丟人!”

“沈以葵呢?她都戴著那條項鍊出席了,她沒跟在人旁邊嗎?”

“什麼項鍊?”

“一年前佳士得出的那條梨形切黃鑽項鍊啊,就是孟家那位拍的,沒看見沈以葵都戴脖子上了嗎?那個總重三百多克拉,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第二道女聲默了會,揣著震驚的口吻;“你意思是,那位拍的珠寶就是送給沈以葵的?”

“我哪知道,反正近幾年的標王拍完後都沒出現過,沈以葵那條雖然不是標王,但也價值快千萬美金了。”

“不會真要定下來了吧?憑什麼啊,沈以葵的背景也沒顯赫到能搭上孟家啊。”

“萬一人家是郎情妾意呢,為愛下凡有什麼稀奇的,我就想瞧一眼孟家那位到底長什麼樣,一晚上都沒認出是誰,氣死我了。”

沈家,沈以葵。

程曼爾有印象,網際網路太發達了,加之這位沈家千金素來不是個低調的主,登機下機接送都在外網ins上po了照片,被營銷號搬到了微博。

全世界三分之二的高階珠寶品牌,背後都有沈家寶石原礦的供應,澳大利亞那個前兩年才封了的阿蓋爾粉鑽原礦,據說也有這個家族的參股。

如此,若與孟家比較,也還是不夠顯赫。和孟昭延相配,也算他“為愛下凡”。

配沈以葵都叫為愛下凡,那她呢?下地獄嗎?

程曼爾唇角扯動了下,暗暗自嘲,為自己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裡替他未來妻子的身份抱不平。

“爾爾。”

她驚了下,提裙襬的手頓時鬆開,曳地絲絨長裙在夏風中微微蕩起,還是拂過了礫石,沾上塵屑。

程曼爾回頭,孟昭延已經停在她身前。

他牽起她手,問:“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灌木叢那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餘光掃過,那兩個女人探頭望了眼,見是不認識的人,敗興離開。

程曼爾莞爾一笑,回握住他手,感受到指骨勻稱有力,像一把摺扇的扇骨。

她隨口應:“到處逛逛,裡頭太悶了。你呢,怎麼脫身的?”

程曼爾自然知道他在開玩笑,但她還是踮起腳尖,身體微傾,摟上他脖子,左臂上的腕錶,也往上滑了不少距離。

她想抱他的想法一出現,孟昭延也彎了彎腰,遷就她動作。

左邊是酒店燈燭輝煌,右邊是夜幕昏色濃濃,他們站在明與暗的交界處,兩道影子在礫石路上拓出長長的,重合的一道。

避開人潮鼎沸,她和他在私語。

“你怎麼知道我找不到路?”程曼爾聲音溫綿柔軟,比風中的花香還要讓人心曠神怡,“一不小心,就離你這麼遠了。”

“真迷路了?”孟昭延的手虛虛停在她挽的髮髻後,不敢弄亂。

程曼爾闔上眼,重重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

回到席間,程曼爾環視周圍,發現那道長袍馬褂的身影遍尋不見。

“章老先生呢?”

“已經走了。”孟昭延帶她往角落走,“他很少出席這種場合,不知道今天怎麼會來。”

魏騫在臺上發言,講述著elora的發展史,也是在為接下來的拍品出場做準備。

兩人走進宴會角落的電梯,程曼爾見裡頭按鈕只有1與2,問道:“要上樓?”

這是個含二層的宴會廳,香檳酒塔往後就是一道雙旋轉大理石樓梯。

孟昭延點頭,上行的時間很短暫,廂門開啟前一刻,他忽地說:“一會不要多想,知道嗎?”

“什麼?”程曼爾有點愕然,但電梯叮鈴一聲,打斷她追問。

他環著她腰,走過能自上而下目視到一層的羅馬柱護欄,拐進鋪墨綠灑金軟包牆的長廊,停在其中一扇房門前,那裡已等了一位大方幹練的專屬pr。

“您好,兩位,這邊是——”

“孟先生!”隔開人聲喧囂的長廊,一道女聲猛地破開肅靜空氣。

程曼爾的記憶海深處,倏然亮了下。

“孟先生,給我推薦下這家店的下午茶吧,我第一次來,不太懂……”

那道女聲太甜,並不是那種矯揉造作出來的,而是聽了讓人心情愉悅的嬌甜。

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的聲音悶重,咚咚的,能聽出步履急促。

“你今晚既然來,那為什麼前幾天還要拒絕我?”

程曼爾沒見過沈以葵,或者說只在微博營銷號上見過,是好看的,能看出從小用錢富養著的貴氣感。

沈以葵穿了條冰川藍的釘珠魚尾裙,鎖骨上像顆太陽一樣的大克拉明黃色鑽石火彩熠熠,晃痛她的眼。

葵,向日葵,太陽。

程曼爾串聯起來了。

“沈小姐,有事嗎?”孟昭延摟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沈以葵沒得到答案,視線後知後覺地移到程曼爾臉上,她今晚也一路被人圍著,看到孟昭延時,身邊是沒有人的。

但是,綠裙,綠色的胸針……

在她的認知裡,這是極恩愛的夫妻才會在公開場合裡,考慮在配色上呼應對方,比如孟昭延的父母,是圈內出了名的伉儷情深。

她目光又一頓,鎖在那塊手錶上。

這是今年香港佳士得名錶部春拍拍出的,價值過億港元的古董表,而且明顯不合手,這種在公開場合裡原本不太得體的細節,此時此刻,成了他寵愛這女孩的佐證。

孟昭延完全可以把他的女伴打扮得從容完美挑不出一點毛病,絕不會在這種細節上出問題。

沈以葵腦中搜尋不到能跟這張臉對上號的名門千金,當下語氣微衝:“她是誰?”

“我的女伴。”

沈以葵可管不上什麼身份高低,被縱慣了的小姐脾氣,且回國前爸爸和她保證過,孟昭延身邊是沒有女人的,孟叔叔那邊也容許了她接近。

哪家不長眼沒名氣的千金小姐,敢截她的人

“我問你她是誰家的,姓甚名誰。”

(本章完)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浪費!妖獸不能打!要小火慢慢煨 那個偏執獨愛我 給你十個億,離開我的女人! 自然永珍之天地永珍 赤色世界 獅王少年 勸父回國,被迫留下當財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