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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病了，快死了，我娘死了我就沒有家人了”
這是小女孩說的第一句話，神色如常，彷彿在說的是別人家的事情一樣，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要走了，飯錢我還不起，謝謝款待”
說完，她從桌上的遠處抓了一些完整的食物，那是遠離她跟前，她壓根一口都沒吃的菜，她將這些食物放入自己的籃子，提起來扭身往外面走去。
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猶豫和不好意思。
留給蝶衣一個瘦弱的背影和滿腦子的問號：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小女孩？如此冷漠如此冷靜。
片刻之後，蝶衣決定跟著小女孩去看看，轉身問墜兒：“我先跟著她去看看，你留下來，一會兒拿錢來贖你，我現在可能沒那麼多錢付賬”
墜兒噗嗤一聲樂了：“小姐你可真的是什麼都忘了，我們在京品樓存的錢足夠多啦”
“？”
得到墜兒這句話是真的時候，蝶衣樂的後槽牙都能看見了：這優良的傳統可以多來一些，省的我窮的叮噹響。
小女孩提著籃子輕快地走著，並沒有因為沒有完成事情而沮喪，腳步又快又輕，這一路跟過來，她的背影和走路姿勢，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身上是有功夫的！穿過繁華熱鬧的大街，繞過僻靜幽香的小徑，來到了一片低矮破爛的貧民區。
蝶衣和墜兒兩人從酒店後門出，那些隨從還在京品樓裡享受極少有的好待遇，兩個人走的並不顯眼。
這裡房屋破爛低矮，家家戶戶院子裡都堆滿了乾柴破爛的東西，更顯得這個區域破爛。
小女孩在一處遠離村子的茅屋小院跟前停下了腳步。
扭開門口的柵欄，輕快地進屋了。
屋子裡傳來一陣陣的咳嗽聲，聽聲音是位極度虛弱的女性。
貧屋寒舍裡一位婦人側身躺在地上的稻草上，劇烈的咳嗽和劇烈的喘息來回換氣。
劇烈的呼吸讓她發出嘶嘶的聲音。
屋子裡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黴味，一絲太陽光從外面的縫隙照進來，更顯得整個屋子裡黑漆漆的。
“娘”小女孩叫了一聲。
“金金”婦人咳嗽劇烈地連續咳嗽著：“你回來啦？咳，你帶誰回來了？咳咳！”
聽著氣若游絲，卻又劇烈咳嗽。
小金金彷彿早就知道身後有人，並沒有回頭，也沒有驚訝，淡淡回道：“一些朋友”
說完放下手裡的籃子跑過去給母親捶背，但是顯然她母親的病捶背是解決不了的，一口鮮血生生咳出來，小金金從側邊取出一塊汙兮兮的布頭擦掉，嘆了口氣，看兩人的表情，這口鮮血也不是第一口。
婦人則胡亂地擦了擦留在口角的鮮血，臉色慘白，虛弱地靠在一邊喘息著。
蝶衣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墜兒：“讓外面跟著咱們的人去給她娘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這塊銀子還是她從京品樓拿出來的，吃完飯之後蝶衣為沒帶那麼多發愁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京品樓是預存制，她在那裡預存了錢。
“這位，咳咳咳，好心人，咳咳咳”她又咳出一大口鮮血：“不用了，我自己的病我知道”
“娘死後，你不用管娘了”小金金的娘用盡了全力抱了抱自己的女兒，又對蝶衣說道：“是娘拖累你了！”
小金金握著她母親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娘不要這麼說”
她的神色絲毫不像是一個兒童，蝶衣身體裡裝的是近三十歲的靈魂，試想，若這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絕對不會如同小金金這般冷靜。
婦人的氣息一會兒比一會兒若。
“去，找郎中”蝶衣吩咐完，也蹲了過去。
眼看那婦人有出氣沒了進氣，臉色如一張白紙，身子也挺了幾次，手腳冰冷。
“快去看看，郎中找來了沒有？”蝶衣急了，眼看眼前的婦人就要沒氣。
墜兒小跑著出去。熬了約莫有一盞茶的時間，墜兒終於邊跑邊喊：“來了，郎中來了”
小金金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稍有的驚喜亮晶晶的，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冷靜。
郎中進屋，只是看了看眼前的情景，便不住地搖頭，不過看在蝶衣錢的份上，還是伸手去把了脈。
屋子裡靜的都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連呼吸都輕輕的，生怕驚擾了郎中。
“準備後事吧”郎中嘆了口氣，輕聲說了一句，便回身提起自己的醫藥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屋裡的幾個人呆呆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婦人。
這家裡四處漏風，別說棺材了，就是一卷炕蓆都沒有。
“你爹呢？”蝶衣輕輕問道，儘管她也猜測，如果這是一個有男人的家庭的話，不至於難過到如此地步。
“我沒有爹”小金金淡淡回道：“大概是死了吧”
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有那麼一刻，蝶衣懷疑她和自己一樣，身體裡裝的可能也不是幾歲的孩子靈魂。
思忖間，生病的婦人悠悠轉醒，神色比剛剛要好很多很多，自己撐著身體能坐起來了，雖然偶爾還會咳嗽，但是呼吸已經很順暢了。
墜兒一喜：“小姐，她好像好多了哎”
“迴光返照而已”蝶衣嘆了口氣：“當初我姥姥就是這樣離開人世的”
聽的墜兒雲裡霧裡的。
“金金你來”女人抬手，將離她不遠的小女孩招了過去。
小金金很順從地坐在她身邊，手遞給母親，婦人縷了縷女兒的頭髮，眼神裡滿是不捨：“娘死以後，你會怎麼辦？”
小金金眨巴眨巴眼睛：“嗯，娘死了之後我自己會好好生活，不讓娘掛念”
話語間冷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婦人緩緩坐了起來，小金金扶著她靠在一側，她看了看站在一側的兩個人，虛弱地說道：“雖然冒昧了，但是我已經沒有人可以託付她了，煩勞好心小姐，煩勞你們對金金照拂一下，她還是個孩子”
蝶衣連忙點頭：“夫人寬心，我定會照拂這孩子的”
婦人露出一個艱難卻又釋懷的笑容，點了點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一瞬間，紅暈褪去，臉色如同白紙一般，手臂耷拉下來，撒手人寰了。
蝶衣和墜兒兩人都看愣了。
小金金卻沒有慌亂，她握住婦人的手柔聲說道：“娘，娘”
見無應答，便伸手去探鼻息，手縮回來的時候眉頭緊蹙，不過她並沒有如同正常小孩子那樣無助地哭鬧，她只是將婦人的衣服整理好，將頭髮全部縷至婦人的腦後，把死者平穩放在炕上，然後跪地磕頭。
一系列操作下來，蝶衣更加懷疑這個女孩內心壓根就不是小孩子了。
她眨巴著眼睛看著蝶衣，理直氣壯問道：“可以借我點錢買棺材麼？”
蝶衣下意識點了點頭。
“我會還你的！”小金金頓了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