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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們不像是在一起了。”
白樹與玉渢隔了兩座城。
鄒茸帶著十幾年來第一個真正的吻回了玉渢。頭日裡族叔帶著他在老宅裡熟悉了一遍，接下來的日子便和族兄們一起著手募捐和購糧的一應事宜。
閒暇的日子裡，他翻看著周邊的奇聞軼事，瞭解了荀州的輿情，得知漪芳那邊的進展也順利。不過半月，從京中來荀州的其他幾家公子就紛紛來信說事情辦好了。
又在信中議好了匯合的地點。
收尾那幾日，落了好幾日的雪也融開了，只是雪化開來溫度倒是冷了許多。公子從外面匆匆掀簾進屋，搓著手在爐前暖著手，屋裡的長輩們皆在，見他來，話便繞著他問了許多。
鄒茸笑應著，時不時也隨著他們的話說幾句，剩下大部分都在聽。
說到離開的事，他們還說了許多東西要讓他拿著，鄒茸連連擺手：“接下來還不能歸家，東西就算了，謝謝婆婆。”
“噯，東西給你另送去，不用你操心嘛！”
幾個嬸嬸也笑勸：“你安心做你的事，東西我們送去，正好。”
鄒茸推辭不過，只好答應。
這時也剛好有侍女在門外請安，說是府外有客來訪，來找堂少爺的。
“找小茸啊？”屋子裡的人都好奇起來，不約而同看向鄒茸，見他也一臉意外，頓時更感興趣了。一家人鬧著要去看看。
“什麼樣的人啊？”鄒茸的二奶奶，也就是他剛才喚婆婆的老夫人，被人扶著走在前頭，樂呵呵地問。
“是兩位小姐——”
鄒茸腳下一滑，被旁邊的族兄拉了一把這才沒摔下去，不知道是被這一跤嚇的，還是別的什麼，心臟鼓譟的跳了起來。
及至府門前一見，漪香笑著跳過來：“意不意外！”
“你們怎麼來了！”鄒茸驚喜地轉身跟老夫人他們介紹：“是崔家的兩位小姐，此行我們一起從京城過來的。”
“婆婆好！叔叔嬸嬸哥哥姐姐你們也好！”漪香一氣喊完，和阿姐一起見禮：“我叫漪香，這是我阿姐，漪芳！我們是來等小茸一起走的！”
漪芳也喊了一遍，笑著問了好。
鄒家一家人連聲應著，婆婆和嬸嬸們笑得開心極了，就差沒直接把人拉進府裡了。
“好標緻的人兒！”婆婆被人扶著還直往前走，到了近前再一看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你們自己來的啊？哎呦快快快，快進去，別凍著了，外面多冷啊！”
“小弟和堂兄他們送東西去了，我和阿姐無事就來等小茸了！”
“誒誒，來得好——誒你說你們來就來了，還帶什麼禮啊！”
“就是一些糕點什麼的。”漪香嘴甜道：“路上和姐姐嘗著香甜，就想著也帶些給婆婆和叔叔嬸嬸們嚐嚐嘛！荀州可真好，山好水也好，人就更好了！做的糕點還特別好吃嘿嘿！”
老夫人被哄的樂呵呵的，連忙道：“府裡的廚娘還會些外面不會的手藝，你們住下來，老太太我讓她們日日給你們換著花樣做！”
“啊？”漪香懵了一下，“可是我們已經訂了客棧了。”
“外面哪裡會有家裡舒服？”老夫人：“我給你們打掃個院子出來，你們安心住著，正好這幾天那些東西也還沒裝點好，到時候還可以讓小茸帶你們在城裡轉轉！多好啊！”
“小茸你說是不是？”
老夫人和嬸嬸們目光殷切地望過來，遲遲插不上話的鄒茸點頭，終於得了說句話的機會：“嗯，留下來吧。”
漪香下意識看向姐姐，面對眾人又移過來的目光，漪芳笑著作了謝：“打擾婆婆和嬸嬸們了。”
鄒茸彎著眼睛笑起來，那邊老夫人她們已然想好下一步該做什麼了，爽快道：“不打擾不打擾——你們的東西可是還在客棧？我們這就讓人去拿回來！”
於是她們姐妹便就這樣住進了鄒家老宅了。
等待清點完成的日子裡，鄒茸就帶著她們在城裡轉了轉，漪香愛極了城東的燒餅，每天都饞得要去吃。
臨行前一日，漪香一想到就要走了，再吃不到那燒餅就難受的厲害，因此大早的就拉了鄒茸去買燒餅。
回來的時候卻正好遇上街上辦喜事，大冷的天裡，新郎卻騎在高頭大馬上笑得開心，就連被寒風吹紅了臉也不在乎。
他們站在街角看紅紅火火的迎親隊伍過去，漪香問他：“新郎和新娘是不是都很開心啊？”
“大喜的日子，那自然是了。”鄒茸好笑道。
漪香不依，賭氣道：“如果是互相喜歡的話那才是，若是他們中有一人不願……那自然就不是了。”
鄒茸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她，卻見漪香皺著眉，露出一些難過的神色：“要是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那就好了。”
“那畢竟是少數。”鄒茸，“一般的話，大多都是想著成親後日久長情吧。”
“會嗎？”
“什麼？”
“日久便能生情嗎？”
“……也不一定。”
“那你呢，小茸……”漪香認真地看向他：“你有喜歡的人嗎？”
鄒茸皺著眉，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也沒否認：“嗯。”
“我有喜歡的人了。”
漪香驚訝極了。
鄒茸看著她，語氣認真又無奈：“不是你。”
漪香鬆了口氣，可等鬆了口氣之後，他倆互相看著，又沉默了下來。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婚約”的事，可如今鄒茸已經說了他不喜歡她了。
分享了他一個秘密，漪香自覺自己也該公平些，於是也跟他說道：“其實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
鄒茸瞭然，這樣說那就必不可能是他了。他點點頭，又問：“是誰？”
漪香悶悶地埋下頭：“不告訴你，反正也成不了。但是小茸，我可以成全你和你喜歡的人，回去我們就和爹爹他們說吧，我們解除婚約。”
鄒茸卻沒立刻答應，而是問她：“為什麼你和你喜歡的人成不了？”
漪香沒回答他。
鄒茸自覺為她操碎了心，無奈道：“你跟我說說，我可以給你想想辦法啊？”
“……他已經有妻子了。”
鄒茸皺起眉，好半晌，倆蹲在牆角談心的人齊齊嘆了口氣。鄒茸只覺得額頭突突地跳：“你到底是喜歡誰？”
想到漪香不會說，他又扭頭重重吐出口氣，語氣商量：“咱換個人喜歡可以嗎？”
漪香咬著燒餅，睜著雙大眼睛看他，點了下頭。
鄒茸：“……”這根本放心不了啊。
“等你找到了可以結親的喜歡的人，我們再去解除我們之間的婚約。”他說。
“可是你——”
“我不急。”
“為什麼？”
鄒茸閉眼：“因為我喜歡的人馬上也要跟別人成親了。”
“……”漪香瞪大了眼，又使勁眨了眨。他倆的情況，好像也沒差多少啊。
“小茸你……”漪香試探道：“也換一個喜歡的、吧？”
鄒茸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倆又同時看向那遠去的敲著鑼打著鼓的熱鬧極了的隊伍。
回去時，漪芳見了兩個垂頭喪氣的人，有些不解：“怎麼了，燒餅沒買到？”
“買到了。”鄒茸和漪香異口同聲道。
“那這是做什麼垂頭喪氣的？”
他二人沉默不語，漪芳也拿他們沒辦法，只是道所有東西已經清點完畢了，明日就可以出發。
之後鄒茸與明霈他們北上去，漪芳與漪香也要回京城了，又是一陣分別。
“快要捱不住了。”他說著，卻又忍下了一次又一次的離別。
到達北境時，已近年關。
車馬一批一批的到達北境，插著各地的旗，訊息傳到帳裡時，正值梁珏與眾將結束一下午的戰事分析。如今比最初的日子好了許多，但也依然讓人筋疲力盡。
籌集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東西送過來，他還是沒忍住去看了看。
趕了兩座鎮子，駿馬在小丘上停下，在面前因呼吸而蒸騰起的一片霧氣裡，看到城門口和城裡。
一架架的車馬，寫著不同州府名字的旗子駛進城池。滿是焦黑破敗的城池裡，也升起了氤氳的暖氣——不是因為燒了多貴多好的炭火，而是被人暖了起來。
人心把這座城暖的熱了起來。
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珏調轉了馬頭，還要儘早趕回去。揚鞭時，忽然看到城門口有人轉過身來，衝著這邊拜了拜。他愣了一下，連帶著握著馬鞭的動作也停頓了一下，再仔細看去時，見崔家的小公子使勁搖著手裡的旗子，握起拳極用力的在空中敲了敲。
一人似他大姐姐，一人如她家小妹。
“那是誰？”城門有百姓問。
“是前線的大將軍，聽說我們送了東西來，他也過來看看你們。”
“前線的大將軍？”百姓漸漸聚攏了起來，遠遠看見那個人影騎著匹黑馬沉默地佇立在山丘上，在望著這邊，又像是馬上要離開了。
鄒茸看了看那道沉默冷硬的身影，想了想又解釋道：“也是我們的陛下，他回來看我們了。”
公子們皆轉身站到一處齊齊行禮，而百姓則慌張散亂許多，連手腳都是顫抖的，卻是齊齊行了大禮，漸漸的哭聲成片。
“陛下——”
山上的人僵成了一道黑影。他想說不必跪，是他虧欠百姓良多，但他們聽不見。而他卻可以把他們的聲音聽得清楚。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斷續的聲音零碎擠在一起，重複著，聲音自山下卷席而來：“謝謝陛下不曾放棄我們！謝謝百姓、謝謝……”
“沙場兇險，請陛下千萬小心——”
“祝眾將士旗開得勝，願大家平安歸來。”多是難民淚縱橫。而經戰火洗禮，如今疲憊的聲音裡也添新生：“今日天下人惜我憐我，來日北境必報之！”
“今日陛下救我愛我，願以殘軀供驅策！”
不知是誰先聲起，嗓音雜著北境粗糙的風起，吟著愴然的古調：“我君如明月，照徹人間夜。我君如華劍，一指平山嶽。我君如皓空，懷攬星萬盅……君恩浩浩，千古耀耀。”
京中眾公子皆心頭震盪。
而山上風起，陰雲之下，燦陽直射而下。
梁珏受過不少人的拜，而如今的心境少許，像是山河大川皆填於心，風自其間穿過，帶起悠長的韻調和久久的不能平靜以及顫動之下的安寧。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顫抖著握著韁繩的手，抬手揚了揚馬鞭，離去了。
……
戰事持續了大半年，其間有喜有憂，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失地收回了。而時節來到夏時，草原上的牧草又充足了起來，苟延殘喘的，戰事又延長了幾個月。
快到秋末時，北崢的耗損再支撐不住他們繼續戰鬥，是以投降求和。
陛下就要回來了，他們都這麼想。但梁珏並沒有接受求和。
此次的戰役，我方也是元氣大傷。為了長遠，讓北境得以休養生息，梁珏乘勝追擊，毫不留情帶著軍隊打進了北崢，北崢拼死反抗。最終我們的邊境線往前推進了一里。
梁珏殺死了北崢最強的大將。
而這個年節，梁珏還是沒有回到京城。簷頭柳色又新的時候，邊境已經一帆風順，議和也直接在北境結束，他叫北崢賠得快散了。
朝中與民間那幾日簡直好像年節還沒過完，甚至比年節還熱鬧了。
陛下就要回來了，他們又說。
一切明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可陛下還沒回來，漪芳先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叫她往北境去的信。
——“抱歉，又食言了，還是沒能賠你一場約。”
漪香已經不能是鬧了，她是在撒潑打滾。最終崔大人護著她們姐妹，與丞相和兩位重臣一起前去北境。
一路上，漪香腦子裡空茫的厲害。
直到北境尚還冷冽的風吹到臉上，她才醒了神。
那日是一個晴天，她們等了挺久，直到丞相他們出來，蒼老的臉上竟然布著淚痕，呼著“蒼天負我”，就連腳步也踉蹌，頓生許多蹣跚。
爹爹的夢碎掉了，漪芳漠漠地想，眉卻蹙的厲害。這可如何是好。
她們被引至帳裡時，裡面悶熱的厲害，躺著的人也蒼白的厲害。漪香怕極了，搖著頭不敢過去，姐姐卻已經平靜走了過去。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