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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倫亞坐在一處廢棄的管道旁，看著遠處水面上港口的影子。
水草茂盛，水浪一波一波的湧動著，他在其間看著了一抹熟悉的顏色。那是一朵橘粉色的玫瑰花，花瓣被海水浸透了邊緣，正在糜爛。
他撿起那枝玫瑰花，看了很久。
從海邊那夜之後波倫亞就沒再見過希妮婭塔。之後不久，他的腦海裡出現了許多他沒經歷過的事。
他知道那是真的，因為希妮婭塔說了，她問他為什麼要殺她。
波倫亞是那一刻才把自己說過的話和她的死亡聯絡起來的……他曾說過的，願意把自己的生命獻給她，可也是他親手把匕首送進了她的心臟。
那是因為，希妮婭塔殺了他的族人啊。
但如今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他上一次也已經殺過她一次了。波倫亞閉了閉眼，不知道如今該怎麼面對她。
……可笑的是他還是想見她。
遠處的空港口上響起槍聲，老舊的街燈下撲著一個黑影，接著身後追上來幾個人，都穿著簡單的人類服裝。看著沒什麼特別的，但波倫亞知道他們手中的槍是專門用來對付吸血鬼的。
波倫亞在這裡等了一天了，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等到想等到的。
等什麼呢。
前世的時候，夜幕深深的時候，港口的廢倉庫前忽然燃起了大火。一個男人披著黑色斗篷，冷冷站在旁邊，看著火裡的人掙扎。
那是一個叫“巴倫斯”的吸血鬼，他把一桶油扔到正在燃燒的火堆裡，嘴裡說著“你們不該違背希妮婭塔，更不該傷到她，永別吧，敗類們”。
波倫亞還以為能再次見到他。
不過聽說暮城的主人休眠了，想必他也跟著休眠了吧。
族人的那件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可波倫亞還是不甘心，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能陪著希妮婭塔？！從那時候就是——
那時候他們到達古堡前，破開荊棘卻被希妮婭塔留下的禁制彈開，他重重摔在遠處，還被那隻吸血鬼嗤笑：“看來你對希妮婭塔來說也不過如此嘛。”
佐伊關心的扶住他，波倫亞沒說話，只是可惜的看著腳下零星遍佈的花朵，它們艱難地躲在荊棘下生長著，花朵小又脆弱，卻也堅強的活下來了。可惜有幾朵被他們砸爛了。
“聽說某一天希妮婭塔就下令把古堡下的朱麗葉塔花叢全砍了，”那吸血鬼也湊到了這邊來，說：“嘿現在看，還挺頑強！不過感情應該不能像這小東西一樣吧？嗯？”
波倫亞沒搭理他的試探，那邊佐伊倒下聖水，這第一層禁制已經被破開了。他走到墓門前，正要伸手，佐伊搖了搖頭，她再倒下聖水時，平地起了一陣大風，濃霧從四面八方捲來，把他們都捲進了其中。
遠遠的空中有一盞燈火，光朦朧的一團在輕輕搖晃著，面前一陣溼冷的風吹來，遠遠顯出一個身影正在往前走。
有聲音從前面傳來，喊她道：“希妮婭塔！”
那身影停住了。
波倫亞他們在後面屏住了呼吸看著，忽然看到她轉頭看了過來——
波倫亞的呼聲堵在嗓子裡，還沒來及開口忽然見她一揮手，一道風刃刮來，一下子把他們一群人掀了出去，重重摔到墓門五米外。
佐伊生生吐出一口血來，嗆咳不止。波倫亞在她面前擋了一道，這時候胸前劃了好大一條口子，正在流著血，而那吸血鬼也沒好到那裡去，腿差點折了。一路上沒見他使用過翅膀，聽說是被人毀去了。
“消了五成力了，咳咳咳還剩……”
波倫亞皺眉：“再來一次我們就要死了！”
那吸血鬼看了他們一眼，再次上前，手裡祭出法力。
“上一次是大意了。”
同樣的場景，又一次——不，這次是火，那吸血鬼驚愕的眼裡映著沖天的火光，瞳孔劇烈的顫動著，好在波倫亞祭出水牆抵擋了一下，但他們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衣服和頭髮都被撩了，滿面塵灰。
好在面前的幻境終於被破開了。
他們推開墓門，映入眼前的事一個巨大的空間，幾根殘破的羅馬柱立在眼前，綠色的藤蔓爬滿了半個頭頂的建築。
令人驚詫的是遍地開滿了玫瑰花，就連頭頂都是，像是本該長在地面的玫瑰往下扎，生命力旺盛的開滿了這整個空間。
他們繞開斷牆，走到那邊的建築入口，剛一轉過去，就見臺階上羅馬柱下相互依靠著的兩個孩子。像是被遺落下來的兩個小天使。
他們的臉瓷白精緻，眼睛緊閉著，短手短腳的穿著白色的小袍子坐在臺階上。男孩靠在柱子旁，女孩就依靠著他的肩膀倒下身子，手裡握著男孩的一隻手。
他應該是一隻手摟抱著女孩的肩頭的姿勢，只是奇怪的是他們沒在女孩肩頭看到他的手。也有可能是柱子上的枝葉擋住了。
佐伊的目光都柔軟下來，下意識想往那邊走。
那吸血鬼卻突然喝道：“別動！”
正在這個時候，坐在最裡面那個男孩慢慢睜開了眼，他先是茫然的看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旁邊的女孩身上。
波倫亞看到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驚喜起來，彎唇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接著他小心的從女孩身邊起來，讓她靠在柱子上，俯身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那是一個甜蜜又帶著竊喜的笑。接著他從門口走了出來，他們都看到——他沒有左手！
“巴倫斯！！！”那吸血鬼驚叫道，接著目光猛地落在他身後的女孩身上，氣都差點喘不勻了：“希妮婭塔！”
“你們有病啊！”他驚怒。
巴倫斯的笑退去，嘴角緩緩拉成一條平直的線。
他把身後的女孩擋住了，波倫亞不得不把目光收回來，可再看見男孩那張精緻的臉，他皺起了眉：他剛才做了什麼？他吻了希妮婭塔？
巴倫斯沒與他們多話，手指一攥，荊棘破開土壤鋪天蓋地地朝他們蓋去。他轉身輕巧地單手把地上的女孩抱了起來。
波倫亞正要追上去，身後傳來吸血鬼憤怒的咆哮。
“巴、倫、斯！！！”
那隻吸血鬼像是打了雞血，法力不要命的往外撲，破開了荊棘直直衝巴倫斯撲了過去，法力狠狠擊了出去。
巴倫斯只輕巧轉眸，一道紅色的螢幕忽然擋在他面前，化去了那道攻擊。很遠，波倫亞還是看到了他高興的樣子，並且重重在女孩的臉上親了一口。
波倫亞：“……”
他一道攻擊甩了出去，還未觸及那人，那道身影連帶著肩上的人一齊消失了。
眼前驀地一暗，他們陷入了一片黑暗。
波倫亞用法力凝出火焰，看到旁邊牆壁上的燈盞，把火苗放了上去，緊接著整條暗道的燈盞都燃了起來。
他轉身找佐伊，前面那隻吸血鬼緩緩站起來，往旁邊啐了一口：“又是幻境！”
“沒事吧？要不你先上去。”他跟那個人類女孩說。
佐伊搖了搖頭：“我陪你，我可以用聖水。”
那吸血鬼也道：“她不能上去。”
波倫亞沒說話，他再次確認了一回：“真的不上去？”
佐伊肯定的點頭。
於是三人再次上路。
早早的有人在拐角等著他們。那是一個極為俊美的吸血鬼青年，金髮胡亂撩著紮了個馬尾，髮尾還是垂到了腰，長腿筆直，腰身薄韌，就那樣靠在牆上看著他們。
他雖然沒了左手，卻依然不顯得落魄，身上懶散而矜貴的氣質與希妮婭塔如出一轍。
“來了。”
他的目光帶著平靜的冰冷和冷漠，話音也是幾近無波的冷淡，隨著他們靠近的動作慢慢站直了。與之前那個小男孩的樣子截止截然不同，但同樣的一擊甩出一道攻擊。
糾纏裡，佐伊舉起獵人手槍，卻不小心擊中了自己這邊的吸血鬼，一聲痛罵裡，另一隻吸血鬼好像笑了一下，下一刻，他就扭斷了那吸血鬼的脖子。
佐伊呆住了。
巴倫斯卻像是噁心似的，極其厭惡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微不可察的往身後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又無奈的笑了一下。
波倫亞攻上去，被他旋身躲過去了，佐伊正在緊張的握住槍瞄準，就聽他說了一句：“小心別又把你心上人給崩了。”
佐伊手下一抖，子彈從巴倫斯手臂旁邊擦了過去。
他皺眉往這邊看了一眼：“我可不是，不會瞄準就把槍放下。”
那邊波倫亞舍了法術，開始肉搏。巴倫斯不能使用法術，又因為手臂的原因，受了掣肘，想要甩開他，一邊往後退去。
佐伊趕緊追了上去，大著膽子湊了上去。
巴倫斯皺眉放出一道風刃，波倫亞回身不及眼見她撞到牆上，最後摔跪倒在地上，口中不斷溢位鮮血，這回是怎麼都止不住的那種。
波倫亞轉身一拳重重搗在他腹上，巴倫斯彎腰他就抓著人摔到另一邊，巴倫斯背後抵到牆壁，緩緩笑了，招手——
突然“砰”一聲，他皺眉往那邊看去，就見那個人類女孩顫抖的手臂終於重重垂下，徹底斷了呼吸。
巴倫斯沒看胸口的傷口，抬手揮出一擊，身體貼著牆緩緩坐到地上，嘆息著吐出一口氣，低下了頭。
而波倫亞被那最後的一擊刮到腹上，歪頭吐出一口血，又扶著牆站起來慢慢往裡面走了。
墓室門口，一道淡淡的光褪去。
外面的腳步聲讓裡面的吸血鬼緩緩醒過來。
波倫亞看了她很久，見她慢慢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很久才緩慢的轉身打量了一圈，嘴唇緩慢地動了幾下：“……巴倫斯。”
可本應該在她身邊的巴倫斯卻不見蹤影。
那雙血色的眼眸掃過他，很自然的問：“巴倫斯呢？”
波倫亞看著她身側的位置，許久道：“死了。”
希妮婭塔盯著他看了許久。
吸血鬼甦醒時有一段時間都是這樣遲鈍的樣子，不僅是身體上的遲鈍，更是思想和情感上的遲鈍，但身體上的遲鈍一般很快就會消失。
波倫亞不知道這些，所以現在希妮婭塔的冷漠像一根針狠狠刺了他一下，他走上前，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說他死了。”
希妮婭塔目光疑惑的看著他：“哦。”
波倫亞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他問道：“你們是什麼關係。”
希妮婭塔皺著眉想了一會，手上突然摸過旁邊的位置，思緒與情感後知後覺，她的眉皺的越發緊了：“你說什麼？”
“你們、你和巴倫斯是什麼關係？”
“上一句。”
空氣像是忽然結了冰，冷滯成細小的冰稜，彷彿只要他的話一落就把人紮成篩子，但波倫亞還是緩慢又殘酷地說道：“我說他死了，巴、倫、斯他死了——”
“不可能——”
以希妮婭塔所在的床榻為中心忽地掀起一陣颶風，在這空間裡攜卷一通，噼噼啪啪的碎裂聲頓時響起，波倫亞被掀飛撞了出去。
他嘔出一口帶著血沫的血，在那陣颶風停下的時候再次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跪坐在了床榻前，他握住希妮婭塔的手，把一手的血汙蹭到了她潔白的手上，攤舉到她眼前：“你看。”
“這就是、巴倫斯的血——”
希妮婭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波倫亞眼裡惡劣地笑著，突然起身，湊到了她耳邊：“是我殺的啊。”
“希妮婭塔……”他嚥下喉嚨裡湧上來的血，深深閉上眼：“再見。”那把匕首深深刺進了希妮婭塔的胸口，而她從始至終不曾發出過聲音。
但也許是心臟太痛，所以她沒能說話。波倫亞這樣想，眼睛滾燙，他退開，卻見希妮婭塔胸口插著那把匕首，就那樣坐著看自己的那隻手。
波倫亞跪在她身前，握攏住她的手，她這才看向他。
波倫亞顫動著手想要握住那隻匕首拔出來，仰頭看去望見她的目光，卻劇烈顫抖著身子不敢再碰那把匕首。他想她得有多疼啊，再要拔出來的話，她得多疼啊。
於是他只能就那樣看著她，最終希妮婭塔拂開了他的手，嘴唇動了一下，像是想喊什麼人，又沒喊能出來。
她的痛來得緩慢而遲緩，在這變故里甚至不能真正體會到那其中深刻的感覺和代表的含義。真正的哀切都未曾有。
波倫亞聽到了她最後的兩句話，一句是，她輕聲地念了一句：“……我感覺這裡好像輕了一下。”是少了什麼嗎？
她抬了抬手，但是沒抬起來——那應該是胸口的位置，那裡泛著冰涼的感覺。她很茫然地說了另一句：“但是這次我感覺有點難過了。”為什麼啊。
為什麼……巴倫斯？
希妮婭塔模糊地想起來，好像是他咬的那一口真的很疼，可是之前她也沒有很生氣……但她現在突然有點在意了，巴倫斯讓她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