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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吱——”
小寵物不知從哪裡飛回來，吱吱吱喚著她。
希妮婭塔重重落下眼簾，身形不穩地把巴倫斯抱了起來：“帶我們回去吧。”
小寵物變得巨大，希妮婭塔抱著巴倫斯坐了上去，回了暮城。
希妮婭塔抱著巴倫斯進了自己的墓穴。把門修了一遍，又落下禁制，終於抵制不住，再次陷入了沉眠裡。
躺在同一個墓穴裡，醒來就能第一眼看見他了。希妮婭塔安心地陷入了沉睡。
但那場休眠，希妮婭塔一共被外力叫醒了三次。很多事情，明顯還要發生，並且將持續影響她這一生。
這一次沉睡之前，小蝙蝠在旁邊著急地拱著她的手，哼哼唧唧。但希妮婭塔實在沒精力再搭理它。
於是第二次喚醒來得又急又快。
那是一個邪惡的城市。
晨間大霧四起，遠遠看去，那種城市就像沉睡在海面上的巨大鬼怪的黑影，到大霧散去，街市的樣子顯示出來，看著似乎也和其他的城市差不多。
只是建築修的擁擠，巷道狹窄高聳，進入巷子裡，只覺遮天蔽日，繩子一道道從兩側建築視窗延伸出來，掛著不同的布料，手往牆上一扶，能蹭下一團溼黏的粉片。頭上有帶著怪味的水滴從頭頂落下來。
黑暗，潮溼，帶著異味。
這就是櫛城。
城市如此，人心亦是。
街道上，儘管無別於其他城市的攤販集市，卻蔓延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那不是人聲的安靜，而是人心的淡漠無波。更熱鬧的地方在更深處，人語喧雜，慾望在隔著層脆弱的屏障內瘋狂擂鼓。
波倫亞剛登上這座海島，就厭惡一路上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
他是去找希妮婭塔的，只是他下意識覺得希妮婭塔不會喜歡這樣的地方，不管因為什麼，他都覺得希妮婭塔不該待在這樣的地方。
波倫亞踏入巷子的腳步一頓，想要轉身，頭頂卻突然一黑，腥臭難聞的氣味往鼻子和嘴巴猛撲，腥得他一陣乾嘔，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長針刺破布袋刺進了面板裡，巷子裡復又平靜下來，只剩下拖沓的腳步聲。
那之後過了好幾天。
堆滿了籠子的廢棄倉庫裡，鞭子劃過半空發出破空聲。與其同時，翅膀撲稜的聲音響在雜亂的巷子裡。
“吱！”小蝙蝠撲在晾衣繩上的布料裡，一下子從半空掉了下去，又被一隻蒼白的手接住。它討好地在那冰涼的手上蹭了蹭：“吱吱~”
撒完了嬌再次起飛。
它最後穿過一扇窄門上破舊的窗框，站在了屋頂的房樑上，灰塵厚重，它抖一下翅膀，就有灰屑在黯淡的光線下飄揚。
底下有破空聲和人的喘息聲傳來，小蝙蝠在房樑上跳了跳腳。好一會兒，那破空聲停下來，門口傳來鐵門磕碰的聲響。
原先的人離開了。
黯淡的月光下，雜亂的街道上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波倫亞蜷縮在籠子角落裡，目光黯淡。
他已經控制不住人形了。籠子底下有他扣落的散落帶血的鱗片，腿上鮮血淋漓。
“哐當！”
“吱、吱！”
一隻冰涼的手扶住了滿是鏽跡的籠子，摸索了半天，終於矮著身子彎腰探進了半個身子。波倫亞縮了縮腳，眼皮撐不住的往下掉。
一隻涼的像冰一樣的手探過來，擦過他的魚尾，落到地上，摸到了散落一地的鱗片。
波倫亞本來遲鈍的感官在那一刻神奇的快速反應出來那一刻的感覺——冰涼，冰得他的尾巴一抖。
小蝙蝠吱吱叫著支撐著主人的身體，想要喚醒她一刻的清明。
啪塔。
“吱——吱吱！！！”
有什麼東西摔到了他身上，波倫亞勉力睜開眼，看清了身上是個女人。
小蝙蝠在門口探頭看著，無言以對地盯著自家的主人，然後幫他們掛上了鎖，把籠子推到了最裡面的位置。
波倫亞是被凍醒的，醒的時候他看著身上的人，有那麼一刻的無言。
是希妮婭塔。
她的臉色白得簡直像是要發起光來，渾身冷的像冰。這傢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死了，可面板卻依舊柔軟。
“希妮婭塔？希妮婭塔……”
波倫亞挪了挪腳，費力地把她拖抱進懷裡，她的身體冰冷異常，波倫亞凍的一個激靈，話音有些顫：“醒醒。”
波倫亞扯了一下她的披風，卻摸到了幾塊粗糙，他舉到眼前看了看：“……你是剛從土裡爬出來嗎，真是的……”
小蝙蝠突然蹭了蹭他的手，它窩在他們身邊很久了，波倫亞手邊還有幾個小果子，都是它叼來的。
波倫亞把那幾個果子吃掉了，摸了摸它的小翅膀。
“她怎麼辦？”波倫亞問它。
小蝙蝠吱吱吱叫了幾聲，拍了拍翅膀，飛走了。
“……”不靠譜。
波倫亞檢查了一下，發現她身上沒什麼傷，這才又把她抱緊在懷裡，強撐著精神守著她，只是守著守著自己也昏過去了。
午夜的時候，希妮婭塔終於醒過來。
她的目光有一瞬的茫然，在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動了動，輕輕把人往懷裡帶了帶。
小蝙蝠叼著一個血包，撓了撓她。希妮婭塔摸了摸它的腦袋。
彎月寂寂。
她推開牢籠的門，抱著波倫亞一步步離開了這裡。
蝙蝠翅膀扇動的巨大聲響響徹在巷子裡，原先的建築裡傳來東西倒地的聲音，以及破碎的驚叫聲和腳步聲，一連串的蝙蝠簌簌從窄門裡飛了出來。
“希妮婭塔大人！”城裡有吸血鬼趕到了這裡。
吸血鬼豔色的嘴唇在月色下現成異常豔麗的紅色，眸子血紅。
“你們會為你們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她輕聲說。
腦海裡像是有一道金鈴聲起，對上那雙血眸，前來阻撓的人類紛紛跪到地上，目光渙散。在場的吸血鬼們的眸光也有一瞬渙散，又馬上清醒過來，重重俯下了身子。
在猩紅的眸子注視下，惡徒自己走進了籠子裡，對自己施行刑法。
“下一次見到我，希望你們已經學乖了。”她看著那邊的混亂：“不聽話的吸血鬼們。”
腦海中有一根弦忽地拉緊，她瞳眸一縮，那邊的戰況更慘烈一分，希妮婭塔卻意識不到，無意識地嘴唇張合幾下，連她自己的意識也沒捕捉到自己說了什麼。
——還有一隻。
——巴倫斯的事我會永遠記得。
“吱吱！”小寵物停在巷口，張開了巨大的翅膀。
希妮婭塔回過神來，跌步走向了它。不能再等下去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卻頻頻驚醒，但真正的沉眠即將來臨。這次再沒有聲音能喚醒她，再無人能喚醒她。
她疲憊地摟住波倫亞，要把他送回人魚的棲息地。
“吱！”
“怎麼了——”
颶風襲過，他們被邊緣帶了一下，小蝙蝠翻了車。希妮婭塔嘆了口氣，張開了翅膀，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卻不見人魚們的身影。
眼睫翕動，她垂眸在手心劃了一刀，抿唇，眸裡紅光黯淡的閃了一下，終於花光了最後一絲力氣。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麼。
希妮婭塔的意識散在半空裡，看著自己跌坐在波倫亞的身邊，指尖虛弱地拂過他的鬢角：“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醒來。”
“波倫亞。”
“我要進入休眠了。”
“不要再讓我擔心。”
希妮婭塔苦惱地晃了晃頭，“快點醒來，我要走了。不能保護你了——”
“波倫亞……”
她清晰地記得，波倫亞那時候是睜開了眼的。
那時候她還很放心，父親來了，她也就跟著走了。
狹窄的海岸上落下黑色的影子，為首的銀髮男人手裡拄著鑲嵌著巨大的紅寶石的手杖，在侍官的守護裡慢慢走向那隻虛弱的吸血鬼。
希妮婭塔看了他好半晌才認出來，喊著父親。
“來接你回去。”他聽見她迷迷糊糊的問話，回答道，又喊她：“希妮婭塔，為什麼我親愛的女兒會在即將進入休眠的時候，還在外面亂跑？”
希妮婭塔看著他，良久無言，只倔強地仰著頭，不知道為什麼，血瞳裡水光盪漾的，看著都要晃出來了。
赫柏讓她把右手伸出來，她就乖乖照做，掌心一道顯眼的黑痕，簡直黑白分明。
“跟我回去。”赫柏不想搭理她，簡直直接地下著命令：“不用回暮城了，直接去帕玫裡。”
“巴倫斯還在暮城，我得回去。”
那之後，希妮婭塔的記憶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混沌，記憶裡常是稀奇古怪的場景，她自己解釋說應該是她沉睡時做的夢，但一般醒來都不會記得了。沒想到記憶裡會留有痕跡。
她們於是就那些看過一些細碎的夢境，終於迎來最後的最慘烈的記憶。
她最後一次被喚醒，是一種非常暴力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