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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抬頭，黑色的天幕下，一輪孤獨的圓月正掛在樹梢，像一隻窺探著他們的眼睛，不眠不休。
陸心的故事就這麼開始了。
“有個小女孩，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母，只能和奶奶住在一起，相依為命。奶奶將小女孩慢慢撫養長大，讓她上了一所好學校。畢業兩年，女孩進了一家大公司當銷售，收入還不錯。奶奶年紀也大了，終於可以享清福了。”陸心淺笑：“公司給女孩的業績壓力很大，有一陣女孩常常失眠，試了很多辦法，甚至連睡眠門診都去看了，還是無法入睡。有一天，她聽同事說，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放一些白噪音，或許有些幫助。”
“白噪音是什麼？”
“就是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聽到的，那些頻率穩定的噪音，比如雨聲，電腦執行的聲音……”丁昊說：“這些都可以算作白噪音。”
林幽點點頭。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女孩在手機上下好了一個電臺APP，在睡前開啟了。滴答，滴答，滴答，她躺在床上，聽到了清晰的水聲。嘩啦啦，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嘰嘰喳喳，清晨的鳥叫聲……這一晚，女孩睡得很踏實。”
“從那以後，女孩每晚睡前都要開啟APP，播放白噪音。睡不著的時候，她最喜歡聽這些聲音，這讓她感覺，自己是在不同的環境中放鬆。在水邊，在野外，在森林裡……她好像沐浴著清風，更加愜意。”
“只是，這陣愜意沒有維持多久，她的手機就壞了。”
“有一天女孩突然發現，那個APP發出的聲音關不掉了。這原本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大事，最多重啟一下，新的介面又呈現眼前。至少上一回，女孩確實是這樣做的，也確實起到了效果。可這一回，她的手機似乎不太買賬，關了開，開了關，就是不見好。而且，那些白噪聲音量越來越大，吵得她幾乎睡不著覺。”
“女孩她試過戴上耳塞，然而並沒有什麼用。白噪音從鳥叫聲、風聲變成了電視機沒訊號時發出的沙沙聲，還有空調的轟鳴聲，最後竟然變成了人聲。”
“人聲？”
陸心點點頭：“是一男一女的聲音，兩人好像在吵架，語氣兇狠，女孩卻聽不清楚他們在吵什麼。”
“我猜是串臺了。”薛鼎說。
“手機APP怎麼可能串臺。”林幽也是敗給他了。
“後來有一天，女孩終於受不了，把手機扔進了河裡。說也奇怪，手機進水的那一瞬間開始，女孩發現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她很高興，以為終於擺脫了邪門的事，不用再提心吊膽的了。誰知過了沒幾天，女孩的耳邊突然又出現了清晰的人聲。”
“什麼樣的人聲？”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女孩似乎在哪裡聽過，卻想不起來是誰的。而且這一次，女孩終於能聽懂聲音的內容了……”
“女人在說什麼？”林幽問。
“‘小心水邊。’”陸心的笑容淡了。
林幽聽得滿臉問號。
“女孩聽到聲音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先是問對方為什麼，對方沒有回答。女孩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要自己小心水邊。她感到很害怕，於是偷偷起床，來到隔壁奶奶的房間，想跟她一起睡。從門口往裡看，奶奶還在床上熟睡，呼吸均勻，好像沒什麼異常。”
“女孩她慢慢靠近奶奶的床沿，發現奶奶沒有蓋好被子，於是走了過去幫她蓋好被子。”陸心說：“在蓋被子的時候，女孩突然發現，奶奶是穿著毛衣睡覺的。她有些詫異，奶奶平時好像沒這麼怕冷……更奇怪的是，毛衣是反穿的。”
“女孩手在發抖。她轉過頭去檢視奶奶的臉，發現那臉上的五官不是真實存在，而是被畫出來的。她這才發覺，那並不是她的奶奶，而是一個被打扮成她奶奶的假人。”
“她從小到大沒遇到過這種事，一下子慌了神，想出門去找奶奶，腳下卻踩到一片水漬，然後滑了一跤。她趴在地上正想站起來，無意之中卻看到了床底下的情形。”
“一片黑暗裡，兩隻碩大的眼睛正盯著女孩看。女孩一愣，感覺臉上癢癢的……然後她看到，一個像螞蟻一樣匍匐在地板上的生物在床底下看著她，頭上的兩根觸鬚伸到了自己臉上。”
“女孩明白事情不太對勁，慌不擇路地往房間門口逃跑。那個像螞蟻一樣的生物跟著爬了出來。女孩回頭一看，發現那螞蟻頂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那是她奶奶的臉。”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陸心好像有些說不下去了。
“所以，那女孩最後死了嗎？”薛鼎問。
“你猜。”陸心眼裡的光暗淡下去。
這故事算不上恐怖，眾人卻都聽得有些驚懼，都沉默下來。
林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這故事是陸心在場親眼目睹的一樣。
“這不會是她的親身經歷吧……”林幽低聲在顧長明耳邊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以為，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顧長明悄悄道。
原來除了薛鼎，大家都聽出來了……
林幽心裡忽然對陸心升起了一絲同情的感覺。她打算找個機會去問一問，說不定陸心和複製體的事有關。
不過，那個白噪音是怎麼回事？如果陸心的奶奶已經被複制體頂替，那麼提醒她殺死奶奶的那一方就是對抗複製體的勢力。難道是遭遇過複製體的人類覺察到了陸心奶奶的異常，然後出言提醒她？可是這方法也太複雜了。
徐月月在一旁聽得肩膀一抖。
“這就怕了？”陸心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微笑地摸摸徐月月的頭：“那咱們還繼續嗎？”
“當然了，”薛鼎笑道，“我的歌聲，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聽的。”
“那你接上吧。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故事。”陸心嫣然一笑，坐回原位，似乎並不在意他語句中的那個“隨便什麼人”。
“一般這麼說的人，唱歌都比較不堪入耳。”顧長明戲謔道。
林幽嘆了口氣，一把拍回薛鼎要伸出的拳頭。薛鼎氣不過，在顧長明身旁的土裡踩了兩腳才罷休。
“快點，大家都等著呢。”林幽催促道，試圖轉移薛鼎的注意力。
“行，”薛鼎站起來，背過身看天上，“那我就講一個朋友告訴我的故事，名字叫……樓下的鄰居。”
林幽雙手捧臉，支起耳朵。
薛鼎看到她認真的樣子，嘴角一揚：“故事的主人公名叫張三。張三在電力公司上班，住在花園小區504室。花園小區一共有五百多號人，這些人組織了業主群，群裡經常聊些新聞八卦，每天都很熱鬧。”
“有一天，張三樓下的鄰居402戶在群裡發話了，說住502的張三晚上太吵，總是擾民。張三不服氣了，自己每天晚上都是十點左右睡覺，而且進出房間都輕手輕腳的，還鋪了厚厚的地毯，生怕影響到樓下，怎麼402還能吹毛求疵呢？於是，他就@402，問他聽到什麼聲音。402說，好像是有個人在打彈珠的聲音。”
“張三生氣了，自己家裡根本沒有彈珠，402卻還說能聽到什麼彈珠聲，一定是在捉弄他。這天晚上，402又在群裡@張三，罵他把自己吵醒了。張三這晚正好不加班，決定去會會這個402。他電梯也懶得坐，就走樓梯噔噔噔下去敲402的門。”
“說也奇怪，402在群裡罵得挺歡的，卻始終沒出來開門。張三敲了一陣，心裡覺得蹊蹺，等走廊的感應燈滅了以後，他突然發現，402戶居然沒有開燈！”
徐月月有些害怕地抓緊陸心的胳膊。
“他怎麼知道？說不定只是玄關沒有燈，別的房間開著呢。”陸心摟住徐月月，質疑道。
“402和502都是中間戶，私密性比較差。”薛鼎的下一段解釋了她們的疑問：“幾乎所有的房間都能透過連廊看到窗戶，所以大致也能夠推斷，房間裡有沒有開燈。”
“幾乎所有房間？那是不是表示，還有別的房間是無法從外面看到的？”顧長明問。
薛鼎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往下講：“張三回家做過實驗，由於戶型面積小，房間間距比較近，其它房間如果開著燈，外面多少也能看到一些。不會像402這樣，外面看上去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
林幽心想，這鬼故事還挺真實，連這些微小的細節都考慮到了。這個朋友……不會就是薛鼎自己吧？
她和顧長明對望一眼，顧長明一臉瞭然，好像看穿了一切。
“後來呢？”林幽急著想聽下去。
“張三覺得402是在玩他，生氣地回家了。”薛鼎語速放慢，眼睛盯著林幽：“他在群裡@402，問他怎麼回事，明明他都不住在這裡，卻說自己擾民。”
“402怎麼回答的？”
“402沒有回答。”薛鼎搖頭望著月亮：“從那天晚上開始，402就好像從群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