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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對於一個經歷過傷害的人，就莫要讓她回想起那些糟糕的事了。”
“有些關心，只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爛人，羞於存世。”
“不是嗎？”
雲念橫看著王蒼的反應，手指敲打桌面，緩緩開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接受，咬著牙接受，並去全力改變它。”
“不論是錯誤，還是苦難，昂起頭就能扛住扛穩。”
“作為一個哥哥，哪怕不知道如何面對，你也要逼著自己去直面這件事。難不成還要等你妹妹下決心來找你？”
“我認為這是一個男人需要具備的優秀品質。”
王蒼看著紙上洋洋灑灑的字，淚水充盈。
“事實已經發生，我就是把我一口牙全都打爛，也要混合著血水把他們全部嚥下。”
“我不會向她提及我的憤怒，悲傷，只會做一個哥哥應該做的事。”
“那些不好的回憶，我絕對不會再讓她回想起來的。”
信上揮揮揚揚，是李鴻飛寫的。
“小王兄弟，見字如面，我已經見到你妹妹了。”
“她身在這樣的環境裡，孤身一人，面對指使她行齷齪之事的眾醉夢樓管事，面對力量與身形高她數倍的雜役。若我是她，怕不是已心如死灰。”
“在我見到她的那一刻，她還在不停的反抗，我由衷的尊敬她。”
“可是……在我提及你以後，她卻不知自己這副模樣該如何面對你，甚至我提出要給你寫信，她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最終也沒落下一筆。”
“我李鴻飛腦子不好，但見到這副模樣，心中也不得好受，暫寫信讓你放下些心，知道你妹妹目前並無危險。”
“我父親自小便教導我，男人一生，義字最重。你能將妹妹的安危託付與我，這麼重的擔子，李鴻飛拼死也會扛好。”
淚水滴落，暈染書信上勾勒的墨痕，雲念橫神色複雜，拍了拍王蒼的肩膀。
“你妹妹同樣也是受害者，被獻祭給河神的那些女子……”
“對於她們的家人，你可有切身之痛……”
王蒼目光逐漸堅定了下來，開口:“此仇若是不報，我這輩子都別想睡一場好覺。”
“怕夢魂入眠，那些含怨而死的人，在我面前哭訴。”
雲念橫思吟一番。
“這河神，不簡單。”
“每一個覺醒魔導書的少年，都是獲得了星空的注視，或者說是，他們是被神明所挑選。”
“這個河神……很有可能是一位，想要獨自成神的禁書魔導士。”
“禁書魔導士？”王蒼眉頭一皺，這個世界怎麼還有這麼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每位魔導士，都有自己的神座，對神座感知能力越強大，魔力親和指數就越高。”
“而每一個神座，都有一位對應的逆神座，又被稱之為魔星。身負魔星的魔導士，手持的便是禁書。”
說著，雲念橫蒼白著臉，勉強起身，站到窗邊。
“就比如李鴻飛的父親是罪冥座，覺醒的是審判魔法。”
“李鴻飛本人也是罪冥座，覺醒的卻是罪刑魔法。每個神座中，有大大小小數位神明。”
“這個神座對應的魔星，名為塔納託斯。禁書魔導士，在這個世界並未沒有一席之地，只要擁有錢財，便能獲得權利。”
“不過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不懂如何運用禁書的力量，最終陷入心魔……”
“那也就是說，所謂的河神，其實只是個凡人？”王蒼開口。
“不錯，神座早在萬年前就已經被確認，後來每位神明的冊封都由天子城裡坐著的那位爺決定。”
“這個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段，竟然想自己成神，獲取神座的力量。”
雲念橫取下腰間一塊木牌，遞給王蒼。
“趁著夜色濃郁，你休整一番，速速出發吧。”
“舒雲鎮東，有一家棺材鋪子，與我……也算有些故交，先在他那裡呆兩天。”
“這邊，我集結百姓，給醉夢樓施壓，你不要露面。”
王蒼點點頭，又擔心的看著雲念橫。
“不用擔心我，在這蘊月鎮裡，我行醫已有多年，百姓們心頭也不傻，我搖臂一呼，定然跟隨。”
行禮退下，看著屋外夜幕，王蒼的身影也在黑暗的潮水一吞一吐中，漸行漸遠。直到門口的侍女，再也分不清，哪個是樹影，哪個是他。
順著醫館後門出發，王蒼確定沒有其他人的氣息跟隨，便即刻啟程。
“既然也是趕路，不如再修一門步法，以後也落得方便。”
想到這裡，王蒼決定一邊趕路，一邊開始修煉前世的行雲步法。
此步法對氣血之力的控制要求極高，稍有紊亂，便是前功盡棄。
因為氣血之力流動剛猛，行雲步法卻是飄逸靈動，似微風落葉。比起作戰時爆發性的腿法，更適合長途奔襲趕路。
王蒼控制起氣血之力，分出極小的一縷，腳尖輕點，不受控制的一頭栽向路旁擺攤的小車，像只彈歪的彈簧。
“呸……”
吐出掉進嘴裡的菜葉，王蒼一臉鬱悶。將小車上散落的各類蔬菜一一擺好後，他再次嘗試。
伴隨著重物落地聲，王蒼拍拍衣服，緩聲安慰。
“沒事，沒事，這次至少彈了兩次。”
“栽多少跟頭都好，只要還是在向前，其實我也都能接受。”
就這樣，王蒼一路蹦到了舒雲鎮，途中碰見幾個醉鬼，喝著昂貴的美酒。
王蒼心頭觸動，前世的他，也最愛飲酒，從來到這個世界，他連酒香都沒聞到過。
可他終究不能在這裡停留，太陽還沒露頭，天卻已矇矇亮，這個時間段，正是人入睡深沉的時候。
王蒼按照雲念橫給的指示，一路來到鎮東，看見一家小院。
地面擺放著幾口大棺材，一個老人坐著搖椅，躺在上面抽袋煙。
“是預定還是來取貨啊。”王蒼走近，老人沒有睜眼，只是聽見聲音，緩緩開口。
花白又雜亂的鬍子蜿蜒交織，垂到鎖骨位置，王蒼感覺，如果能把他的鬍子拉直，恐怕要垂至胸前。
菸絲嫋嫋，縈繞在老人愁苦的臉上，僅一照面，王蒼就感覺自己身上的氣血之力像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一般，不再活躍。
“老先生說笑了，這棺材哪還有預定的。”
聞言，老者睜開渾濁的雙眼，掃了掃王蒼，配上那蒼老到顫抖的臉，顯得有些可怖。
“哪來的小娃娃，倒是個新面孔。”
“一口棺材，現訂現做，大概要趕製兩天，鎮裡的老人，都是提前來訂的。”
“十文錢，概不講價。”
王蒼一愣，開口:“十文錢？這……連棺材板的木材用料怕不是都買不起吧。”
老者冷哼一聲。
“怎麼，老夫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買東西嫌便宜的傻子，你走近些，讓我好好觀察觀察。”
聽到這話，王蒼不由得失笑，將雲念橫給的木牌遞給老者。
“您說笑了，我不是來買棺材的，這是雲先生給我的木牌，他說您見了這個，可以收留我兩日。”
老者看了一眼木牌，面色僵沉，許久不吭一聲。
“那個……”
“老先生？”
王蒼試探性的開口，卻被他打斷。
“哼，雲念橫倒是長了一張城牆般厚的老臉。”
“我是賣棺材的，掙死人錢，他是救人的，把將死者救活。”
“你說，這個耽誤我掙錢的敗類，哪來的臉面求我辦事。”
王蒼一愣，看老者一臉嫌棄的模樣，心裡覺得有些好笑。
院子裡擺放的棺材，都上了漆面，光是這“漆”，就不知值了多少銀子。
“可是，您這棺材賣出去是賠錢的吧。”
“那這麼說，雲先生還是在幫您呢，叫您少賠些。”
“嘶……”老人看著王蒼咂嘴，表情難看。
“伶牙俐齒的小娃娃，和那雲念橫小時候一個德行。”
“罷了罷了，兩天是吧，你總不會在我這裡白住吧。”
王蒼怔住了，來的時候雲念橫可一文錢都沒給自己啊，現在他兩手空空，來老者這裡借住，還真是不像樣子。
見他尷尬的站在原地撓頭，老者嘆了口氣。
“劈柴燒火，挑水做飯總會吧。”
聞言，王蒼拼了命的點頭，前世他生活拮据，都是自己打獵後獨自烹飪。對此，也有些經驗。
“就在柴房，有我昨日撿來的雜木，你過去一併劈了吧。”
“好。”
王蒼接了活，向老者手指的方向走去，抄起斧頭就開劈。
劈了會兒，王蒼擦擦汗珠，地上散落著一條條不規則的木材，還遍佈著樹瘤，像那老者的皺紋一般。
一張大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回頭一望，老者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
“小娃娃，身子骨不錯，這大榆木是我撿回來當小板凳的，本就難劈，被擺放在一旁，還受潮多日，竟叫你給剁了。”
“我是該誇你天生神力，還是該說你的腦袋也是塊榆木疙瘩呢。”
“真是不好意思……”王蒼尷尬的撓了撓頭，他就說剛剛劈的木頭，上面怎麼還綁了幾根紅繩。想必老者平時都是坐在那塊榆木上在柴房劈柴。
“可有擅長的武器？”
老者看著王蒼，不知道在想什麼。
“武器？”
王蒼想了想，前世自己貌似也沒用過什麼武器，周圍有什麼，便拿起來使使罷了。
見他沉默，老者輕撫鬍鬚，拾起兩塊柴枝，剛要開口，卻又搖了搖頭，兩手一背。
“老先生，還不知道您如何稱呼呢。”王蒼率先打破僵局。
“老夫？”
“老夫無親無故，無人掛念，要名字作甚，你若是實在不知道叫我什麼，喚聲李老爺子就作罷。”
“李老爺子。”王蒼複述一遍，微微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隨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開口道:“柴火已經劈完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李老爺子擺擺手說:“你愛幹啥去幹點啥吧，我要忙我的活計去了。”
說罷，他走到一口還未完成的棺材前，取出木料，細細揣摩。
“老爺子，我還算有力，刨木頭這種活，交給我就行了，您去歇歇。”
看著他伸出蒼老的手，在棺材上輕撫，王蒼忍不住開口，卻換來了老者的嗤之以鼻。
“吾師死了多年了，將這門活計傳給我，裡面門道可多著呢。”
“生死乃頭等大事，百姓苦了一輩子，死後的住所，我怎能不用心。”
“你這娃娃，我能放心讓你碰這已經伴我半生的木料？”
“雖說此處無人管我，但老夫還沒瞎，這顆心還沒瞎，去去去，一邊自己玩去。”
說著，老者已經用墨斗在木料上面彈了數道黑線，王蒼自討沒趣，也沒地方待著，便在院裡四處遊蕩。
“誒？”一口雕滿花紋的烏棺吸引了王蒼，單單是一望，就有股貴氣傳來。“這口棺材是誰訂的？看著不像尋常人家。”
“那是我給自己打的。”李老爺子冰冷的聲音傳來，蒼老像盤旋在院子上空的禿鷲，在王蒼心裡咳嗽。
聞言，他詫異的看向老者，只見老者手頭快速動著，瞧都沒瞧自己一眼。
“後來啊，我想想，我這一輩子，上沒有能記載流傳於世的故事，下沒有能驚異眾人的才能。”
“大道寬廣，我卻不是匹千里馬，天空虛曠，我也生不出大鵬的翅膀，給我用，浪費了。”
“所以就停放在那裡，等有緣人來領吧。”
王蒼聽了，心裡有些道不明的難受，伸手摸在上面，觸感細膩，木料天然的紋理與雕刻的迴路融合自洽，一看就沒少下心血。
雖說不懂這些，但這口棺材定然不賤，王蒼有些好奇，老者的錢都是從哪來的。
“怎麼，這麼喜歡，要不要住在裡面啊？”見王蒼對著口棺材出神，李老爺子沒好氣的開口。
“啊，老爺子說笑了，我只是在想，您一口棺材十文，怎麼有錢買木料的。”
“哼”老者面色似乎帶著些得意。
“老夫年少之時，好歹也是個魔獸研究學的博士，攢下不少家底。”
“魔獸研究學？”王蒼眼前一亮，“那您可知道流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