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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沒事吧。”趙高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喘息聲響的讓人心慌。王蒼擺了擺手,運轉氣血灌入瞳中,觀察起四周。
此地是條由青石鋪就而成的長廊,無一絲光源,高約兩米。但凡是裸露在外的地方,都被青苔鋪滿,地面還能依稀辨別出他人走過的苔痕。
頭頂上,淤泥吧嗒吧嗒往下掉,趙高將入口石板奮力一推,嚴絲合縫。
“大人,還請小心腳滑。”他彎腰示意,面上已沒有半分喪子之痛,王蒼心中疑惑,卻並未言說。
跟隨著他一路向前,若不是自己五感提升,還真看不見路。越走,空氣中血腥味與屍臭越濃重,隱隱間好似有陰風拂過,衝的王蒼頭皮發麻。
趙高看樣子平常也不來這裡,面色難看,險些直接失守,強忍著緩緩繞到王蒼身後才開始嘔吐。
“大人……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嘔……”
趙高劇烈晃動著身子,吐的來不及呼吸,好幾次吸氣時,王蒼明顯聽出他把嘔吐物又吸了回去,拼命的咳嗽。
本來就臭,這傢伙還在後面嘔的上氣不接下氣,噼裡啪啦落地聲更是聽的王蒼生理不適。若不是還不確定前方有什麼,他在這裡就直接斬了趙高。
如此厚重的味道,究竟要死上多少無辜之人,怒意壓過嘔吐的慾望,他快步向前。
屍臭、寒冷、警惕、怒火,使王蒼的心慌亂了,像有螞蟻在心頭後背孜孜不倦的爬。
眼前視野逐漸開闊,最終來到一扇石門前,氣血之力鼓動,王蒼將其緩緩推開。腐爛與死亡的氣息,從門縫中席捲而出,鼻子都已經分辨不出味道。
儘管已經做過多種設想,在真正看到這所謂的河神廟時,他還是汗毛倒豎。
趙高以魔力護住口鼻,匆匆趕來。“炎光魔法——傳導。”
火光照亮周圍雜亂的環境,少女的肢體散落一地,被完整剝落的人皮在這無風之地靜靜懸掛,似在靜默中訴說冤屈。
用來肢解的器具,以及眾多王蒼看不懂的物件,隨意散落著,刀刃上還有乾涸的血跡。
高臺之上,神像佇立,被不知道多少層血液風乾,包裹,已看不出來模樣,更像一枚巨大的血繭。
螢火無風自動,把影子搖曳的像起舞的少女。趙高摸索著走到神像背後,王蒼定睛一看,瞳孔極縮,胸膛仿若有熔岩翻湧,巨浪滔天。
一個女人赤身裸體,披頭散髮的被狗鏈拴在木樁上,遍地都是排洩物。其身上到處是墨跡鞭痕,傷口外翻,看樣子已經開始腐爛。
趙高拎起鐵鏈,奮力一拽,深深勒陷在她脖間嫩肉中,將她驚醒。
女人抬起頭,滿眼都是詭異的嫵媚與潮紅,在骯髒與惡臭之中,盛開一臉幸福的粉花。
趙高像拖麻袋般,把她往神像前拖,傷口受到拉扯,開裂,向外滲血。似感受不到疼痛般,女人眼中近乎狂熱的愛意滿溢。
似乎是察覺到王蒼在一旁沉默,趙高疑惑的回頭,嚇的跌坐在地。
紅色的蒸汽自他五竅飄蕩,血水從毛孔絲絲滲出,血管呼吸般在皮表遊動。
“大,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趙高慌亂的向後倒爬,王蒼的胸腔悲憤,像有人在裡面哭。好多好多人,流好多好多淚,堵在氣管,堵住食道,淚河拍擊在心臟,痛的好不像話。
他想起了前世,看到動物皮毛製成的錢包,衣物,心裡不會想什麼其他。但如果這皮是一整個扒下來,帶著耳朵,帶著四肢的形狀,他便不忍心看。
在那個世界,殺,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搶奪靈寶,實力競爭,從年少第一次的失眠嘔吐,到無動於衷,直至麻木,王蒼已經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
在這一地碎屍裡,王蒼只是感受到了憤,直到看到那宛若牲畜的女人,他才猛然間驚醒。
“這些人……好像都曾活過。”
對啊,他們都曾活過,或許就在昨日,還在吃著和自己相同的食物。
這一念頭,像座山,將理性壓垮。眼前的每一塊殘肢斷臂,都沉的王蒼喘不上來氣。
由沸騰的氣血之力蒸發噴湧的淡淡紅霧,在這一刻,不再消散。宛若實質般停留在了空中。
在屍山血海中廝殺,不知將多少人斬首,王蒼也從未覺醒過殺氣,卻在此時,觸控到了殺意的尾巴。
沒有想說的大義凜然的話語,沒有聲嘶力竭的譴責。王蒼好像喪失了語言能力,只會野獸般的嘶吼嚎叫,做著最原始的發洩。
趙高發動魔法,炎浪席捲而來,卻被王蒼周身翻滾著的殺意阻攔,難近分毫。
“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王蒼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站著還是坐著,視野中的畫面被血紅籠罩,什麼都看不到,殺氣拼命的朝他腦中灌湧。
黑影一閃,趙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拳砸向地面,碎肢四濺,將他埋沒。
眼前那個如惡鬼般的男人讓他崩潰,殺氣如針刺芒侵入他腦海。
這一砸,趙高感覺自己的肝肺都被砸裂了。地上的碎肢好似全都活了過來,手指扭動著,交織著,爬上他的軀體,在每一寸面板上抓出血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蒼看趙高,倒在屍堆裡發瘋般嚎叫,一步一步逼近,還沒等他動手,趙高就已開始口吐紅沫,兩眼上翻。
但怒火還未發洩,這麼多人的死亡,怎麼能由這一條命就全部償還?
王蒼推倒神像,將趙高撕的粉碎,鮮血灑落在上面,與已經暗沉的血跡相襯,緩緩流下,像血也會哭。
沒有動用武技,沒有招式,只是最原始的揮拳,血繭被層層剝落,露出神像原本的模樣,直到最後,化為粉末。
“唔……唔啊啊……”
一隻輕柔的小手抻住王蒼褲腿,狂躁的心在這刻像被撫慰了般放緩。低頭一看,是那個女人,抓住自己衣服,想要往上爬。
殺氣消散大半,眼中逐漸有了神智。王蒼哆嗦著嘴唇,放低身形,卻發現她手伸入自己胸膛,想要脫下衣服,可明明她在流淚啊……
這就是那位夫人的手段嗎……
排洩物混合著血水蹭在王蒼身上,他久久沉默不語,直到殺氣完全渙散,四肢一軟,跪在了地上。
“這裡……”
“是什麼地方啊……”
“怎麼像地獄一樣……”
他死死抱住了這個女人,淚水洪洩,厲鬼般哀嚎,心境似土崩瓦解般崩潰……
…………………………
蘊月鎮,雲念橫站立庭中,朝望月鄉的位置凝望,久久不言。
已是深夜,大街上卻人聲鼎沸,有謾罵,有哭嚎。採兒遠遠的看著先生,神色擔憂。
醉夢樓燃起熊熊大火,有的對著它嘶吼,有的痛哭著想要衝進火光中,被人拉下。
還有一群,在憤恨中歡歌的少女,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念著淫詞豔曲,在家人們痛苦無措的眼中,吐著熱氣,輕撫他們的軀幹。
火光倒映著少女們的影,也沉默了站在庭中的人。
一點涼意落在臉上,雲念橫怔怔抬頭,伸出手掌。雪花旋轉著飄落,洋洋灑灑,在這個時節,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
“採兒,去開門,把她們都接進來吧……”他動了動乾涸蒼白的嘴唇,不知是喜是悲。
自昨日召集百姓,訴說真相後,有失蹤女子家屬籌集半數家當,進入了那醉夢樓中,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女兒。
情緒激動之下,當即要與侍衛搏命,被奪了錢財,棒打出門。
眾百姓蜂擁而上,見他這副模樣,又聽說失蹤少女都在醉夢樓中,訊息屬實,登時激起民憤。
直到火燒此地,只找到了一部分失蹤者,個個神智不清,見人便要行淫亂之事。
侍女微微動容,走到門前,朝外面招呼著。
“下雪了!大家快把救出來的親人帶過來吧,莫在街上。”說著,又挑了幾塊布,給已經半脫光的女子遮身。
不一會,院子裡就被人佔滿,院外也被圍的水洩不通。
“先生……先生啊!”
幾個男人跪在地上,有瘦骨嶙峋的老者,有領著孩子的父親,他們看著自己的女兒、妻子,那副喪失神智的模樣,滿嘴苦澀,苦苦哀求。
雲念橫咳嗽著跪下,眸中之色,不遜家屬。
“咳咳……請大家信我雲某……我一定會找到方法,使她們恢復神智的……”
…………………………
王蒼那邊,在趙家鋪子搜來些衣物,準備給女人穿上,弄得一頭大汗。她就像被下了迷藥一般,中了魅惑之術,才費力給她穿上一個袖子,很快又被甩掉。
“究竟是什麼樣的邪術……能把一個人變成這樣……”
此地不宜久留,王蒼本來打算先轉移陣地,離開這裡,再給女子治傷。如今只能先掏出離開舒雲鎮時,攜帶的為數不多的療傷丹。
運用氣血之力將其在手心震碎,輕輕塗抹在女子的傷口處,王蒼極力做到目不斜視,扯下布條,細心包紮了一番。
“這下好了……不用擔心給她穿衣服時導致傷口開裂了……”
處理過後,王蒼耐心的給女子穿衣,動作小心,生怕一個用力,傷到她。
淚水止不住的從女子眼眶流出,裡面有屈辱,有恐懼,鑲嵌在這潮紅的臉上。王蒼能看出來,她也不想這樣。
一把火點燃地下河神廟,殘肢被炎光吞沒,王蒼深呼一口氣,狠狠咬牙。
“對不起了……沒能將你們厚葬……”
跪在地上,行禮過後,王蒼抱起女人,準備離開。井壁光滑,女人又不斷亂動,好幾次他險些掉下去。
翻出枯井,王蒼抱著她迅速朝魔獸森林遁逃,行雲步法生疏的運轉。
感受到胸口傳來異樣,他低頭一看,女人好像又恢復了些神識。雖然還是抱在自己身上,兩手止不住的亂摸,但神情卻不再嫵媚,一邊流淚一邊瘋狂搖頭。
王蒼心頭酸楚,輕輕拍打在她的背上,不知說些什麼,良久,緩緩開口道:“不怕……”
“不怕啊……”
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她的淚似汽油,滴在王蒼心頭,把那憤怒的火焰催起。
究竟是什麼,把一個本應好好生活的少女變成這副模樣,是什麼惡魔,會心安理得的拿她們掙錢、獻祭。
這份悲哀,要用血來平息,用火來焚滅,用趙府每一個人的命來償還。
進入魔獸森林的範圍,王蒼心裡正思考著,女子不少傷口上都沾染了穢物,自己的簡單處理恐怕還不足以讓傷口癒合,還是儘快回雲氏醫觀為好。
淡淡哀嚎在這靜夜響徹,王蒼心中一動,這熟悉的聲音,是流光狼。
不好的預感傳來,功法極速運轉,叫聲愈來愈悽慘,王蒼心中瘋狂吶喊。
“快啊……再快一點啊!”
一道蒼藍光芒流轉,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心中融會貫通,腳下踩的土地變得像雲層般柔軟,每步踏下會留下道淡藍流光。
行雲步法,在這一刻,正式進入一重境!
極速飆馳之下,竟然還沒有到流光狼附近,王蒼心中疑惑,按理說這聲音不應該傳這麼遠啊。
待他終於看到那樹洞,看到流光狼獨自坐在樹下的身影,王蒼心頭狂顫。
它將頭低伏於地嚎叫,這樣聲音能傳達到更遠的地方,也能讓其他魔獸知道自己的位置,這無疑是尋死之為。
而流光狼這麼做的原因,則是這滿地的血跡。
王蒼緩步靠近,它卻毫無反應,打來的獵物還躺在旁邊,兩隻小狼崽血肉模糊,脊柱已經被整根抽出,狼尾狼耳被剁。
地上散落著被拔掉的狼毛,看來是流光狼打獵回來,看見了這一幕。
伸手去觸控它,似乎才感受到王蒼的氣息,流光狼有了些反應,嗚咽著,像在哭泣。
緩緩將女子放下,王蒼的心抽痛,顫抖著撫摸著小狼崽的屍體,只是它再也不會用小爪子拍自己的手指了。
悲傷,像盤旋於上空的禿鷲,像李老爺子敲落在地磚上,冷卻的灰白的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