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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的嘔吐後，胃裡只剩下胃酸在攪拌了，餘三抬起頭把袋子束緊不讓味道跑出來，鼻子流出了一地的哈喇也顧不上。
“擦擦，吐清了就沒事了。”後座遞來了一張攤開的紙巾。
“謝謝。”餘三沒看清是誰，拿過紙巾立馬擦掉嘴上鼻子上的噁心，一張小小的紙巾很快就溼透了。
“給。”後面又遞來了一張攤開的紙巾。
“謝謝。”餘三小心翼翼地抬頭接過來，車內燈光昏暗看不清人的五官，只能瞅個大概，是個上了年紀的阿姨。
“我這裡有風油精，你在喉嚨擦一下，就不會噁心了，回家的路還長著。”
“謝謝。”餘三除了謝謝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風油精抹在脖子上確實舒服了很多，噁心的感覺也漸漸散去了。
“你把椅子往後調，平躺著睡一下，這樣你的胃就不會被擠著難受。”
“再調後你都沒位置了。”餘三搖搖頭拒絕，大巴的位置本來就密集，前面的人要是把座位往後調平，那後面的人雙腿基本上就是被壓著。
“沒事，我腿短，佔不了多少位置，你調。”
餘三還是拒絕，“阿姨我已經好多了，謝謝您。”
“那行吧。”
接下來餘三沒再睡，手上提著一袋子嘔吐物懸在大腿之間，一路上害怕著它們會破袋而出，這樣的話她會死在這個車上，被那些冷言冷語殺死，好在她躲過了一劫，在天色微微亮起的時候，跟車員的喇叭開啟了。
“各位旅客，終點站到了，請大家拿好隨身物品等候下車，謝謝。”
車子緩緩慢下，車上的乘客揹著提著大包小包排起長隊在走道候著，只有餘三低著頭坐在位置上，車子剛停穩前後車門一開啟，瞬間就沒影了，餘三這才提著一袋嘔吐物下車，低頭走到廁所附近的垃圾桶扔進去，低頭看著裙襬離開這個位置，直到走出車站餘三才敢抬起頭來，理了理身上的藏青色長裙，揚起下巴一手提著黑色行李袋大步走出去。
大年三十的街上掛起了紅燈籠，車站歸家的人們提著一大包一小包笑哈哈往家走，突然間餘三瞥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那個紅白藍大膠袋。
“去橋頭多少錢？”女人問。
“5塊。”
“3塊去不去？”
“走開走開不要浪費我時間，喂，要不要坐車？上來上來。”摩的佬抻著脖子往裡喊。
餘三跟著上去，一路上聽著許多嘈雜的聲音。
“來來，坐車嗎？”
“要去哪裡？坐我的車。”
“往前走就沒有車了，上車來來。”
餘三低著頭走懶得去看他們一眼，腳步不緊不慢地往前跟隨，橋頭的路跟家是同一個方向。
女人揹著紅白藍袋子往前走了十幾步停下來，帶著玉手鐲的右手暫時鬆開了袋子的提手，“去橋頭多少錢？”
“5塊。”
“3塊去不去？”
“哈。”那人嘲笑了一聲，對著陸續出來的行人大喊，“美女要不要坐車？”
女人微微屈膝雙手提起地上的紅白藍袋子往後背抗，提手穿過脖子掛在肩膀上，掂了掂馱著往前繼續走，一輛又一輛的摩托車過去，她卻沒有再停下來詢問。
這一次餘三跑上去了，一手托住了她背後的紅白藍袋子的底部。
身上的重量突然間減輕了一半，女人驚慌地扭過頭來。
餘三連忙說：“我只是想要幫你抬，不是要偷拿你的東西。”
女人驚慌的臉色緩緩散去，“姑娘，謝謝了。”
“是我要謝謝你。”餘三一邊用力拖著袋子一邊緊貼著女人的腳步。
女人看著前面的路笑了笑，“你家在哪裡？”
“三里墩。”
“那正好順路。我要去橋頭，比你家多一半路，我們兩個人走就能更快了。”女人齜著牙說。
“姑娘，你這穿一條長裙子冷不冷？”
餘三看著女人身上的黑色棉服，齜牙微微笑，“還行，我裡面穿了個毛衣打底，下面穿了加厚的褲襪子。”
“呦，那你還真瘦，別人要是這麼穿肯定都漲成球了。我那早餐店的附近啊，那些女孩子為了美凍得直剁地。要是我也能年輕個二十來歲，我也要這樣穿來看看。”女人說著說著笑了，接著哼唱起了歌兒。
“走啊走啊，走到年頭就是尾。來年又是走啊走啊，走到年尾就是頭。”
餘三聽著女人一遍一遍的哼唱，在她再次停下喘氣歇息大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阿姨這是哪個地方的方言歌兒，真好聽。”
女人頓了頓，張著一口白牙笑了，“我老家的方言，這曲調是我隨便哼的，好聽吧。”
“真好聽。”餘三說。
女人眼睛眨了眨，臉皮順帶紅了起來，瞬間像是害羞了一樣，“那我唱多幾遍給你聽。”
餘三看著擦身而過的路口，腳步漸漸緩慢了下來，指了指巷口，“我到家了。”
“你看，這兩個人走路就是快，你都到家了，那。。你趕緊回家過年去，我還有一段路要繼續，也快到了。”女人戴著玉鐲的粗糲右手拉起提手往背上挪，紅白藍袋子的底部離開了餘三的雙手，女人喘了口氣，馱起全部的重量，被寒風吹痛的臉皸裂出了血絲，像胭脂暈染在她乾淨的臉皮上，以前的她應該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生活給了她一把刀而不是一把胭脂刷。
餘三到家的時候，田淑珍正在喝著米粥，餘志高在屋裡睡著。
“回來啦，你哥在睡覺，等他醒了你再把東西拿進去，別吵到他了。”田淑珍比了個小聲的手勢。
餘三哦了一聲，放下手上輕飄飄的行李袋，走到廚房洗洗手拿起一副碗筷盛了一碗米粥出來，餐桌上擺放著半包吃剩的榨菜，餘三夾了一點放在米粥上面，大口地吃起來，暖和的米粥流進了胃裡面，身體漸漸地有了些溫度。
“吃完把陽臺洗洗，鞋架還有鞋子都拿出來刷，對面家的女兒一個星期前就會回來幫家裡幹活了，整天都在洗洗刷刷，她媽過年就插著手看電視嗑瓜子，哪像我，苦命的人囉。”
餘三停下了筷子，想要反駁幾句，但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嗯。”
“你做了那麼多天，老闆給你發多少錢了？”田淑珍扒拉著米粥問。
“一天200元，一共發了1800，錢我放在行李袋的夾層裡面。”
“有沒有放好啊？這過年的小偷那麼多。”田淑珍拿起碗一邊嗦粥一邊走向客廳的行李袋。
餘三苦笑了一下，放下碗筷，大步走去拿起行李袋，拉開拉鍊扒開衣服找到袋子側邊帶拉鍊的夾層。
“你那個紅色行李箱為什麼又不帶回來，你把錢裝裡面鎖上鎖比這個烏漆嘛黑的布袋子強多了，要是把錢搞丟了你就後悔死吧。”田淑珍說著情緒上來了，眼裡又是急切又是憤怒。
餘三抿著嘴加快手上的動作，當摸上了那塊鼓起來的地方，嘴角微微張開，拉開拉鍊，掏出一疊捲起來的紅色鈔票，“給。”
田淑珍接過錢拉來腳邊的凳子坐下，把碗擱在大腿上，一張張數起來。
“行李箱太大了，我就帶了兩套衣服回來，不用那麼大的箱子拖著。”餘三說著把拉鍊拉回，回到餐桌上繼續喝粥。
“箱子結實，放東西安全，下次記得帶箱子回來，這次沒被偷不擔保下次不會被偷了。”田淑珍數好了錢攥在手裡，拿著空碗往廚房走。
“下次我存銀行給你。”餘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一夜沒睡加上嘔吐，此刻她的大腦就像是安裝了印表機一樣，滋啦滋啦作響。
“呦，這裙子跟誰去買的，終於買了條像樣的裙子，這看著才有女孩的樣子。”田淑珍停下了上下打量著餘三，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
餘三低頭看著身上的裙子，淺淺地揚起嘴角笑著，“我自己去商場買的，買來過年。”
“多少錢？”田淑珍上頭摸了摸料子。
餘三遲疑了下，“45。”
“這麼便宜，這大城市的東西還真是又便宜又好，我們這裡的店也太敢賺錢了。”田淑珍說。
“我去的是批發地方，這裡的人去拿貨要算上租金人工車費，自然要買的貴。”餘三喝完最後一口米粥，把碗筷都收拾了，然後從帶回來的衣服裡面拿出一條運動褲和衛衣去洗手間換上，換好之後開始打掃陽臺，沖刷地板，田淑珍則在廚房忙碌備菜準備晚餐，今天是除夕，準備的菜要比平時豐盛很多，餘三做好陽臺的事情就去廚房幫忙摘菜洗菜切肉。
姜蔥雞肉，豬肉燉蘑菇，百合炒蘿蔔，小蔥豆腐，魚躍龍門，荷蘭豆。每一項菜系都搭配好就等著時間到了開火下鍋。
餘三看著綠油油的荷蘭豆，想起了臘肉，便踮起腳開啟廚房的櫃子，“媽家裡的臘肉放哪裡了，切點和荷蘭豆一起炒，這樣好吃。”
“哪裡有臘肉，就這樣幹炒了。”
“哥今年沒買臘肉回來嗎，那他買了什麼年貨，我看有什麼可以和荷蘭豆一起炒的。”
“沒買，沒買，那麼多肉了還不夠你吃啊，等下我搞點三層肉一起炒，不比臘肉差。”田淑珍推開餘三，把櫃子門關上。
餘三的一番好心被當成了貪吃，原本興奮的心情變成了壓抑，“我去拖個地。”
拖完地，已經是中午12點多了，田淑珍煮了些麵條出來，湊合了一頓午餐，餘志高也起床了。
“哥，你胖了好多，臉都腫了。”
“天天日夜顛倒，這身材不胖才怪。”田淑珍端來一碗麵條放在餘志高的面前。
餘三和餘志高雖然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但是能夠見面的次數很少，一整年下來兩人就只見過兩次，是餘三放假做了飯熬了湯叫餘志高一起過去，當是補補營養，其他時間兩人都忙著上班。
“等過完年工作不忙了我就減肥。”餘志高夾起一大筷子麵條吹了吹往嘴裡送。
“下午都不要出門了，今天三十了，要早點吃除夕飯。”田淑珍叮囑。
“知道了。”餘志高吃飽喝足後開啟了電視機在沙發上一躺，悠哉地看起電視劇。
餘三跟著田淑珍忙前忙後，直到春晚的序曲響起，年夜飯上桌，一家人舉起杯子開始這頓豐盛的晚飯。
吃到一半，田淑珍掏出了兩個紅包來，給了餘三和餘志高，“新的一年媽媽祝你們兩個工作順利，出入平安。”
“祝媽媽身體健康。”兩人異口同聲，雙手接過紅包。
“這日子真快，我們都在這裡過了兩個年了，你爸治病欠下的債我們也快還清了。”
“我們還剩多少錢沒還？”餘志高問。
“現在就剩大姨和城伯還有阿菲，一共一萬五，等過了年，我們三個人再努力努力就能還清了，今年工廠的鏈子加了五分錢。”田淑珍說著臉皮笑得都要裂開了。
“那快了，我們終於可以還清了。”餘三瞬間紅了眼眶，拿起飲料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餘志高也拿起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眼神時不時瞥著田淑珍，再三思慮了下說：“等還清了，我就不拿錢回家了，我想存點錢做點小生意。”
田淑珍張著的嘴巴定住了，眼睛慌亂地在餘三和餘志高來來回回，餘三一時也無法消耗這些話，沉默著。
田淑珍定了定神，夾起了一個荷蘭豆擱碗裡，“也行，你歲數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打工，自己做老闆搞點小生意也是好的，你有沒有想過要做什麼生意？”
“還沒想好，可能要開個網咖，現在的網咖生意好做，我一個開網咖的朋友都買了小車了。”餘志高說。
“網咖啊，這東西能賺錢嗎？”田淑珍問。
“不賺錢別人開來幹嘛，肯定是有得賺，一個小時五塊錢，那些年輕人一坐下至少就要玩三個小時以上，一個網咖幾十臺電腦，一個小時就能收一百多塊，我們就交那麼一點點的電費，這買賣完全就是賺大錢的生意。”餘志高說得有頭有理，田淑珍和餘三聽得很是心動，一個小時一百多的收入，她要工作兩天才能賺到。
“這生意聽起來可以做啊，哥。”
“可惜沒本錢，要是有錢我明天就馬上去找店進貨，幾天就可以開業了。”餘志高越說越來勁，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