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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又跑不掉，不急，等過年了我們還清債，咱們就一起攢錢，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可以開店了。”田淑珍揚起笑容計劃著將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餘志高興奮地擺動起了身體，像是要馬上大展手腳大幹一場。
“吃飯吧，這過年了，好事也就要來了。”田淑珍笑著說。
這個年，因為要做生意這件事大家都開心起來了。
轉眼就到了開工的日子了，這一次餘三和餘志高的開工時間都在同一天，兩人便一起回去了，餘志高因為做生意的勁頭整個春節都興高采烈的，到處去跟親戚取經，過年安排的相親也不去看了，每天都在研究生意經，出門打工還不忘把生意經的本子揣在手裡看著。
餘三看著眼前的餘志高跟春節前的餘志高判若兩人，心裡也替他高興，工作也更加賣力，希望能多漲點工作儘快還清債務。
餘三趕在開工前一天回到宿舍，把床被這些東西洗洗，過年前忙於兼職，宿舍都沒打掃。餘三以為自己是最早開工的，沒想到賈紅更早一步到宿舍收拾東西了。
“小紅新年好，你今年也早開工了嗎？”餘三放下行李袋。
“三三你回來啦。”賈紅抱出了一大堆衣服攤開在地上挑選，“我不做了，今天過來收拾東西帶回老家去。”
“為什麼不做了？”餘三一時難以接受。
“我要嫁人了。”
“嫁人？這麼快？”
“我22歲了，這個年紀正好結婚。”
“不是，你不是剛分手不久嗎？怎麼就。。”
“過年相親的，聊了幾次還行就結婚了。”
“幾次就說結婚了，你不覺得太快了嗎？”餘三情緒有些激動，憤憤不平，“你是個好女孩。”
賈紅挑選的雙手顫抖了下停住了，眼皮動了動不知所措，隨即拿起了一件明亮的衣服。
“這件衣服我覺得你可以穿，還好好的，你要不要試試，可以你就留著穿，不喜歡就不要。”賈紅遞來一件粉色的長袖衛衣。
“我沒穿過粉色的。”餘三低下頭。
“那就試一下，或許會很好看，去吧，我給你看看。還是你不喜歡這個顏色。”賈紅遞過去的雙手垂了下來準備收回衣服。
“我試試。”餘三抬起頭，緊繃著臉拿過賈紅身上的衣服去房間換上。
“好像很奇怪。”餘三低著頭出來，打量著身上的衣服，扭頭看向自己的後背。
“好看啊。”賈紅眼前一亮，有些驚訝，“這顏色顯得你更白了，轉一圈給我看看。”
餘三被說得靦腆了起來，照著轉一圈。
“好看好看，多顯年輕，你看衣服還是要試的，試了就知道合不合適了，這件你也去試試，不合適我就扔了，反正我也不穿了，帶回去也是累人。”
餘三不再扭捏，賈紅給什麼她就去試什麼，合適就留下不合適就放一邊一起扔掉。
賈紅整理好東西已經將近五點多了，剩下床上的東西沒弄好。
“你要晚上回去嗎？”餘三問。
“太晚了，反正也不急，明天早上再走。”賈紅走出房間開啟冰箱，過年前的青菜肉都清光了，剩下兩塊臘肉和半袋蘑菇，還有三個雞蛋和一個蘋果。
“我們今晚搞個煲仔飯吃怎樣？正好把這臘肉和蘑菇雞蛋消滅掉。”賈紅把臘肉和蘑菇放在案板上，準備切塊。
“我也來幫忙。”餘三拿起電飯鍋的內膽往自己的米缸走去，“兩罐米夠嗎？”
“夠了。好多肉呢。”賈紅笑著說。
餘三盛了兩罐生米出來，擱在內膽裡面開啟水龍頭洗米淘米，這是她們倆的最後一頓飯，以後會不會再見誰都不知道。
晚飯過後，兩人洗漱後就回床睡覺了，本以為會說很多很多離別傷感的話，但一沾上床疲倦的睏意鋪天蓋地而來，忙碌了一天的勞累在床上坦白了出來，安靜的屋內剩下了沉沉的酣睡聲。
離別的傷感在身體的勞累面前不值一提。這樣看來，身體真是實誠，而傷感確實多愁了。
餘三一大早就起來出門開工，今天是春節後的第一天上班，她要早點去。出門的時候賈紅還在熟睡，餘三輕手輕腳地拿了東西就關了門走了，晚上下班回來的時候賈紅的床鋪已經收拾乾淨了，她回家嫁人去了。
餘三拿起賈紅給的衣服，一條短褲和一件衛衣一件條紋短袖，餘三把衣服扔在洗衣桶裡面，倒上洗衣粉浸泡，接著去廚房把剛買回來的蔬菜和肉歸置到冰箱，餘三開啟冰箱放好食材，昨晚沒有用掉的雞蛋還在賈紅的位置上，餘三關上了冰箱，拿過案板切了一半的豬肉，剩下的一半和芹菜又放回了冰箱裡面，再拿了那顆雞蛋，今晚她給自己炒了一碗蛋炒飯。
沒過幾天，下鋪就來了人，是在晚上大家快要睡覺的時候過來，跟餘三打了個招呼就走了，說是來得匆忙沒帶東西去男朋友那裡住著先。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餘三從開始的擔心和想象變成了無所謂，兩個人的房間變成了一個人，餘三有些意外的快樂，原來這就是一個人住一個房間的感受，半夜可以隨便翻身可以大聲咳嗽可以盡全力放屁可以哭可以失眠。
可惜這樣的快樂持續了幾個月就結束了，一開始就充滿苦難的人生不會有永遠的快樂，運氣繼續差著的生活只要稍微發點力就夠讓快樂消失，運氣要是好轉了，在往後的每一個快樂裡面都會帶著惴惴不安快樂著。
痛苦過後繼續保持初心是天方夜譚。
在清明節前半個月，田淑珍的腿摔壞了要臥床，餘三被迫辭工回家照顧田淑珍。楊丹不捨得餘三的離開，提出了每月加500塊的工資，因為餘三會搬搬抬抬也會做文員把單據錄入電腦從來沒有出過錯，這點比她還強，她也省了很多時間去做其他事情。餘三對這500塊很是心動，打了電話給田淑珍問有沒有辦法請其他人來照顧，換來的是田淑珍難聽的辱罵，生女兒有什麼用？不如一早就掐死算了。
餘三聽了這些話第二天堅決地辭工了，她要回去贖罪，她本不該活下來，她一出生就要被掐死，如今她卻活了21年了，這些活下來的日子都是罪孽，餘三要回去照顧她，抵消這些年來她施捨的歲月。
抵消完了就可以去死了，但是在死之前餘三想要去看看九婆說的大海，那是九婆的心願。
餘三做完今天就走了，她會的東西都是楊丹教的，如今要走了，沒什麼可以教回給楊丹，餘三只能賣力的搬抬衣服，把衣服疊得整齊再整齊。
“餘三，你媽的腿真的要那麼久才能好嗎？你家裡沒有其他親戚可以照顧嗎？”潘曉東坐在收銀臺翹著二郎腿抽著煙問餘三。
餘三手上沒停繼續整理著剛進貨的衣服，“我們搬到了縣城裡住，親戚都在鄉里，照顧不來，我媽說她至少要臥床休息三個月，我哥也在這裡工作，家裡沒有人可以照顧她了。”
“這樣啊，傷筋動骨一百天，確實這時間挺長的，那你做完今天就回去吧，我把你工資結起來先，宿舍的東西你收拾好後把鑰匙放玄關那裡就好了。”潘曉東又猛抽了一口煙，撓了下頭皮，拿起手機去外面打電話了。
楊丹正好提著三個盒飯進來了。
餘三噎了噎口水，“老闆娘，我想問下，這附近哪裡有大海？”
楊丹被問得一愣，想了想，“這裡沒有海，要去看海就要搭車去夏門，那裡就有海，聽說還挺好看的。”
“夏門。”餘三默默記住了這個地方。
“怎麼了，你要去看海嗎？”楊丹好奇地問。
“沒有，我就問問。”餘三低下頭繼續苦幹。
“吃飯了，等下再做吧。”潘曉東接完電話回來開啟了收銀臺擱著的盒飯，拿起了一份開啟吃了。
“下午我要去一趟北門，老李頭的賬到現在還不給，我過去一趟看看，別給人跑了都不知道。”潘曉東皺了皺鼻頭，又扒拉了一口豬肉。
“那你吃飽後趕緊過去，不過老李頭這人還不至於這麼做，那個店面可是他自己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楊丹拿起收銀臺上的小鏡子照了照臉。
“去一趟安心點，要不我這心不踏實。順便去看看廣勝那邊有沒有女工介紹一個，餘三要走了，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你要是多點時間在店裡，我們就不用請人了。”楊丹按了按眼角的魚尾紋。
“我哪有那麼多時間，整天要跑這跑那的，吃口飯都沒時間了。”潘曉東快速扒拉，一個盒飯只剩下幾口了。
“知道的是在忙，不知道的以為是在幹嘛。”楊丹對著鏡子笑了笑，“哎這上了年紀皺紋就上來了，想當年我也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那臉啊跟蘋果一樣嫩。”
潘曉東合上盒飯，從褲兜裡拿了香菸點上，眼皮聳拉看著外面熾熱的陽光，“我去了。”
“嗯去吧，小心點。”楊丹放下鏡子，臉沉悶了下來。
餘三拿了一個飯盒坐在收銀臺旁吃了起來。
潘曉東提拉了褲腰帶走出店門，緊身的牛仔褲讓他的雙腿看上去跟麻雀腿一樣，上面穿了個厚重的褐色燈芯絨外套，餘三越看越覺得他就像一隻麻雀。
餘三不喜歡麻雀，麻雀喜歡到處拉屎，還拉在了她的頭頂上。
“餘三，不夠我這個盒飯也給你吃。”楊丹從抽屜裡面拿了一小袋粉末的東西出來。
“你不吃嗎？”餘三問。
“不吃了，減肥。”楊丹拿過自己的杯子轉身從飲水機裡面接了半杯熱水，把粉末倒進杯子裡面攪拌。
餘三看過那個東西，是減肥的產品，聽說很貴。
餘三吃完自己的盒飯，接著把楊丹的盒飯也吃了，吃完就馬上幹活，不再耽誤一分一秒。
到了晚上快要收檔的時間，潘曉東回來了，從上衣的兜裡掏出了一大疊百元大鈔出來，楊丹的臉色才好了些，不再發青營養不良的樣子。
“餘三，過來。”潘曉東坐在收銀臺前揮了揮手，另外一隻手拿著一小疊人民幣。
餘三從衣服堆的小矮凳站起來，一時有些搖搖欲墜穩了幾秒才定住了身體，“老闆。”
餘三站在楊丹和潘曉東的面前，眼睛看著地板。
“你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我把這個月的工資還有壓的半個月的工資都算給你，一共是3610。”潘曉東右手拿著錢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一打，錢的聲音出來了。
“3610你怎麼算，我算的不是這個數。”楊丹伸手拿過收銀臺上的計算器，一邊說一邊敲打歸零鍵。
歸零。歸零。歸零。。
“餘三壓半個月的工資1550，這個月她做到今天20號，一天103，1550加2060不就是3610嗎。”潘曉東拿過楊丹手上的計算器演算一遍給楊丹看。
楊丹直呼，“錯了錯了，誰讓你這麼算的，這個月餘三不是休息了2天？她這個月都沒上完，上完才有2天假期，她這樣只能算一天的假，另外一天當是請假了。”楊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指尖不停地戳著計算器。
“那就19天1957塊，加上1550，一共3507，這樣才是對的，餘三你說是不是。”楊丹看著餘三說。
餘三怵在原地，看著他們計算，心裡只剩下心驚膽戰。
“這一天的就算了。”潘曉東在楊丹耳邊嘀咕著。
楊丹拿過潘曉東算好的錢從中抽出了一張一百的出來，“來，餘三，這3510拿好了，姐給你個整數，那幾塊錢就不算了。”
餘三木訥地接過工資，當著他們的面一張一張地數清楚看清楚，“一共是3510塊，我包裡有3塊錢，我拿給你們。”
“不用了，餘三都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潘曉東把計算器放進抽屜裡面，起身收拾檔口。
餘三轉身去倉庫裡面拿過自己的揹包，從錢包裡面掏出了三個硬幣擱在收銀臺的前面，“三塊錢。謝謝。”
餘三滿腔的委屈沒有大喊大叫，沒有據理力爭沒有撕心裂肺沒有你爭我辯，反而最後還得說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