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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波浪洶湧過來，打溼了她的褲腳，嚇得她連連往後退，餘三本想要沉入海底的迫切在這層層疊疊的浪花中變成了恐懼，她開始了害怕，害怕那無底的深淵，顯然葬身海底不是她想要的死亡方式。
電視上播放的都是騙人的，大海不是風平浪靜的，大海也會波濤洶湧，洶湧到要把地上的人帶入海底，波濤到天際要把飛過的鳥兒掠入深淵。
但是，大海是真的美，正午的陽光灑在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課本上寫得那樣。
餘三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海岸上，站在水泥路上望著這片海，這片她親眼看見的海，這一刻她明白了海天一線這個詞的意思。
海跟天一樣，脾氣一樣，廣闊一樣，好的時候風平浪靜萬里晴空，壞的時候排山倒海雷鳴閃電。
“紅豆糕紅豆糕，要買點嚐嚐嗎？”一個年輕的女孩湊了上來，站在餘三的跟前。
餘三的思緒從遠處飄了回來，看著眼前的女孩推著一輛腳踏車，車的後座架著一桶東西，應該就是她推銷的紅豆糕。
餘三搖搖頭，她都要死了就別再浪費食物了。
“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很甜很糯，你買點試試吧。”女孩繼續揚起笑容小心翼翼地推銷。
這一刻餘三動搖了，看著紅色的木桶蓋子，女孩也心靈手巧地連忙開啟蓋子拿起切刀切了一塊給餘三遞上，“給你嚐嚐，不要錢。”
餘三沒有接過來，“不用了，我信你，我買，這個怎麼賣？”
“一斤五塊錢。”女孩雙眼來了精神，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一個人吃的話五塊錢夠了。”
“那就買五塊錢。”餘三從揹包裡掏出了錢。
“謝謝你。”女孩接過錢再次道了謝，“前面有個涼亭你可以去那裡坐著吃。”
“謝謝。”餘三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涼亭蓋，提著紅豆糕和行李慢慢地往那邊走去。
而女孩也繼續著她的吆喝，慢慢地走遠。
餘三把紅豆糕放在石桌上，起初不想吃的慾望在這一刻有了食慾，餘三挑了一塊放進嘴裡嚐了起來，接著又一塊再一塊，那個女孩沒騙人，真的很好吃，這是餘三吃過最好吃的紅豆糕了。餘三把裝紅豆糕的袋子扔進了垃圾桶，提著行李看了一眼大海走了。
紅豆糕很好吃，她想再去找那個女孩買多一次。
只是她走遍了沙灘都沒再看見她的身影了，餘三有些失望，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往回走，走到來的公車站，搭上了那輛回去的車。
下一次再來買就好了餘三這樣跟自己說。
餘三回去了，外面下起了綿綿細雨，餘三一路淋著雨回家，田淑珍在房內睡得很沉，門開門關的聲音她都不知道。餘三放下了行李拿了衣服去洗澡，收拾好一切天色也漸漸明亮了，只是雨還在淅瀝下著，餘三進廚房淘米煮粥，田淑珍的聲音響起來了。
“餘三，是你回來了嗎？”
餘三放下手上的家務走進房間，“嗯，我看你在睡覺沒叫你。”
田淑珍一隻腳裹著石膏，臉色看上去比之前還紅潤。
“要去廁所嗎？我扶你去。”餘三蹲下身體給她支撐。
田淑珍伸了個腰展出雙手搭在餘三的肩膀上，餘三一剎間有些著不著力，側了側緩緩地扶著田淑珍到廁所。
廁所擺放了一張高腳凳，顯然是田淑珍用來助力的。
“你出去。”田淑珍說著伸手就要脫下褲子。
餘三帶上廁所門走了，站在外面候著。
聽著裡面動靜，直到田淑珍開啟門，餘三立馬上前扶著。
“我熬了粥，等下端到房間給你。”
“不去房間了，就在客廳吃。”
餘三便扶著田淑珍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你把我電話拿來，我給你小姨打個電話，跟她說你回來了，今天不用她帶飯過來了。”
“我昨晚跟小姨說了。”
“說了就好。”田淑珍點點頭，拿起遙控器。
“你那邊的工作辭掉了是吧。”田淑珍手拿著遙控器看著餘三問。
“辭了，以後都不會去了，老闆把工資結給我了。”餘三不用等田淑珍開口，已經走進房間把錢拿了出來。
“3000塊在這裡。”餘三把錢放在田淑珍的手上。
田淑珍伸出右手食指放在舌尖上舔了下開始一張張數起來，一邊數一邊說：“別給你老闆拿張假鈔進去了。”
“我數過了。你不要用口水，很髒。”餘三站在原地看著她一張一張數過去。
“髒什麼。”田淑珍又用口水沾了一下食指頭。
“鈔票上都是細菌，你這樣做細菌都跑到你口腔裡面了。”餘三解釋給田淑珍聽。
“沒那麼講究。”田淑珍數好錢看著餘三，“你身上還有錢嗎？”
餘三轉過身去廚房盛米粥，“沒有了，都給你了。”
田淑珍拿著錢又再次數了數，接著電視的聲音響起來了，餘三端著米粥出來放在田淑珍的面前。
“有些燙。你的醫藥費還需要多少錢？”餘三問。
“要換藥，一次35塊錢，估計要好幾次。”
“哦。”
“這一千塊給你買菜，買東西之前要問好價格，多問幾家比比，省著點花。”田淑珍拿出一千塊放在茶几上。
“知道了。”餘三沉默一下伸手拿過錢放進口袋裡面。
田淑珍看見了又叮囑了幾句，“不要全部放在身上，去買菜帶一百塊錢夠了，剩下的放好，一百塊可以買幾天了。”
“知道了。”餘三打了個噴嚏走進房間把錢放好。
出來的時候田淑珍已經喝著米粥，餘三走到廚房洗洗手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出來。
“明天要去給你爸掃墓，你哥的領導不給請假，我的腳又這樣，今年你就跟著你大伯他們去吧，掃墓的東西買點你爸喜歡吃的去就行了。”田淑珍說。
“知道了。”餘三攪拌著米粥散熱。
外面的雨落在陽臺的鐵皮上滴滴答答傳進了屋內，一聲兩聲三聲，突然間電視的歌舞聲傳來了，餘三看去，電視被開啟了，五彩斑斕的畫面倒影在昏暗的客廳，生了些生機出來。
田淑珍放下了遙控器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米粥。
“等下我吃完早餐就出去買東西，爸，他喜歡吃什麼？”餘三低著頭繼續攪拌著米粥。
“買瓶酒買點燒雞，再買點豆腐渣。你爸就喜歡這些，酒要買紅米牌的，你爸生前就喜歡喝這個牌子的，每天吃飯都要來一杯米酒配著。。”田淑珍停頓了下，喝了口米粥，“以前家窮，沒肉他幹喝也要，現在好些了，你們都會工作賺錢，他倒沒這個福氣吃上了，只能到地下去吃了。”
餘三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粥，喝出了聲響，田淑珍也停止了說話，把剩下的米粥喝光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著裡面播放的紅歌，一邊看一遍跟著哼唱。
餘三把碗筷收拾了，把家裡收拾了一遍就出門買東西去了，按照田淑珍說的全部都買回來了。
下午雨停了，天空罕見出現了彩虹，第二天繼續著放晴，這給上山掃墓的人行了個方便，餘三一大早就搭車回老家，跟大部隊匯合一起進山。
“你哥怎麼沒回來？”餘阿霞湊到餘三的跟前問。
“他領導不給請假。”
“這什麼破領導，難不成他家沒祖宗，這清明節誰不用回來拜祖先啊。”餘阿霞嚷嚷起來，在空曠的山上聲音格外響亮。
餘三不再搭理，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一邊，跟著大家先去祭拜爺爺奶奶，祭拜好他們才能去隔壁的墳頭祭拜餘貴中，這循序不能亂了。
“別嚷嚷了，把東西擺好，你們幾個跟我去把草拔了，這草都要長到墳頭上去了。”餘貴福手拿著鐮刀指了指幾個壯丁。
被指中的人掏出插在口袋裡的雙手，撩起袖子開始幹活起來。
“你們幾個小的，把紙錢撒開，往墳頭上面撒，撒廣些。”餘貴福轉過身繼續吩咐幾個年輕人，餘三正好也站在其中。
餘三跟著他們一起拿過裝紙錢的紅袋子，一人一袋往墳頭走去。
“餘三你下來，你不能上去。”餘貴海喊住了要往墳頭走的餘三。
餘三被喊愣住了，轉過身看著餘貴海，“大伯。”
“下來，你是女孩。”餘貴海說。
餘三的臉皮熱了起來，望著拿著紙錢的他們，又看了看在下面擺弄祭品的她們，最終把紙錢放下，轉身走到她們那邊一起幫忙擺放祭品。
有了這次的教訓，接下來的祭祀餘三跟著婦女，她們做什麼就跟著做什麼，這邊的祭祀忙完接著就到餘貴中的墳前，餘三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擺好就退到一邊站著，看著他們在自己的父親墳頭撒紙錢，越撒越廣。
“餘三，好久沒見你了。”
“志成哥。”
餘志成站在了餘三的旁邊，“聽說你去福州工作了，順利嗎？”
“現在沒去了，我媽腿摔了，我辭職了回來照顧她。”餘三如實說。
餘志成點點頭，“我有聽我爸說了，四嬸現在怎樣？”
“還好，暫時不能走動，其他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辛苦你了。”
餘三搖搖頭微微笑了一下。
“弟啊，大家來看你了，今天是清明節，給你燒紙錢來了，還有吃的喝的，你上來領吧，生前沒能當個富貴人，現在給你燒多點紙錢，讓你去下面當個富貴人吧，錢要是不夠了，你就。。”餘阿霞停頓了一下，想了想，“你就找你老婆去，跟她說。”
餘阿霞舉著香火跪在餘貴中的墳前唸叨了一大段才起來，“餘三，過來給你爸燒柱香。”
餘三接過餘阿霞的香燭跪在墳前雙手高舉沉默了許久起來把香燭插進灰爐裡面。
“要保佑你的兒子女兒順順利利，平安富貴啊。”餘阿霞在旁邊替餘三唸叨了幾句，接著一人接著一人給餘貴中上香，餘阿霞就在旁邊唸叨。
“生前你不知道的事情，到了下面你知道了就託夢告訴我，二哥會幫你的，知道嗎？”餘貴福跪在地上舉著香燭拜了拜三下。
“說得這麼玄乎，是要他託夢告訴你今晚的馬是開哪個是吧？”餘阿霞在一邊打趣著，“你知道了記得跟我說下，我也好跟著買，賺點錢花花。”
餘貴福聽了懶得去看餘阿霞，把香燭插好轉頭就去抽菸。
餘三看著餘貴福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中。
祭拜儀式結束了，長輩把帶來的東西都分配了一下，一家一份帶回去。
“餘三，吃個小麵包。”餘志成把一個小小的麵包放進餘三的手上。
餘三的失神被打破，餘志成悄悄地說了句，“這有兩百塊，給四嬸補補身體。”
餘三推搡著，“不用了。”
“收好。我沒空去看四嬸，這點算是心意了。”餘志成拍拍餘三的肩膀，“好好照顧你媽媽，你爸走得早，不容易。”
餘三垂下肩膀，僵硬著身體，點點頭。
回到家餘三立刻把錢給了田淑珍，田淑珍連連稱讚著餘志成是個好孩子。
當晚餘三又做夢了。
蜷縮在黑暗角落裡的餘三，拼命地大哭，哭到嗓子都啞了都沒用，窗外的雷聲下雨聲不費吹飛之力掩蓋得悄無聲息，更像是少女的嚶嚶。
“三三，你別哭，爸只是喝醉了，你別哭，別讓你媽聽見了。”
聞言餘三驚慌的雙眼多了恐懼出來，看著黑暗中的人，恨不得目光長出一把利刃將他千刀萬剮將他碎屍萬段，可是眼前的她無力也無法做到，她除了死再也想不出也做不出什麼事情來，只有自殺才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餘三咬住自己的手腕生出一股勁頭，目光看向那緊閉的大門，在他的手再次伸向她肩膀的那刻。
“滾開。”餘三蓄足了力氣推倒他，黑暗中一聲摔地而響的聲音格外清脆，餘三踉蹌著雙腿往外跑，開啟了越跑越遠，寂靜的村莊響起了狗叫聲雞叫聲，聲聲不息。
雷雨的夜晚，沒有人的聲音。
餘三跑到了土地廟的大門，站在天地之間，雨水傾盆，沖刷掉她身上的血跡噁心的痕跡，雷聲轟鳴，閃電交加，在天地來回竄動，餘三閉上眼等著希望來臨。
一聲兩聲三聲，希望停下了了，雨也停下了，餘三睜開了雙眼，看見了天際露出了一點魚肚白，晨曦照在了大地上。
有人的聲音傳來了。
“許仙。。”
餘三渾渾噩噩醒來，客廳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是田淑珍起來看電視劇了，白娘子傳奇，每天早上8點鐘開始播放。
餘三連忙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8點26分了，她起晚了。餘三披上件外套往廚房走去，淘米煮粥。
“媽，我扶你去洗臉刷牙。”餘三做好一切返回客廳。
田淑珍雙手架在餘三的肩膀上，不捨地多看了一眼電視。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兩個星期後，餘三也找到了一份工作，餘三也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食品公司做文員，工資三千塊，不用像以前搬搬抬抬，每天就是坐在電腦前輸入單據整理單據，工作不難只要細心就可以，每個月有兩天的假期，早上八點半到公司，中午午休一個半小時，六點下班。
餘三對這份工作很是滿意，不知不覺一晃又三個月過去了，田淑珍的腳傷也完全好了，重新回去工廠上班，餘三的生活也漸漸地踏入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