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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到了，餘志高還是沒有回來，轉眼餘貴中的祭日也到了，田淑珍要求餘志高回來，餘志高還是請不了假又不能回來了，田淑珍在電話跟他吵了一架。
“我就知道他在怪我，既然不回來就永遠都不要回來了。”田淑珍掛掉電話，對著客廳的電視發洩自己的心情。
“哥他怪你幹什麼，等過年他不忙了就會回來了。”餘三把眼睛從電視上的綜藝節目中移開，安慰田淑珍。
田淑珍喝了口水唸叨了幾句，“你做了那麼久工資還是那麼低，過年再去找個別的工作看看，別老是在一家公司待死。”
“我沒大學文憑，找工作很難，這一份工作也是老闆不看學歷我才能得到的。”餘三垂著頭說。
田淑珍重重嘆氣了一聲回屋去了。
餘三紅著眼眶繼續看電視，電視上的人打扮得光鮮豔麗，笑容燦爛，大家一起吵吵鬧鬧一起搞笑，餘三一邊看著一邊擦著淚。
淚中帶笑看著別人笑中帶淚，你看她在笑，你看她們笑得多好看。
餘三知道餘志高為什麼不回家的原因，原本說好還了債之後湊錢給他做生意，但因為田淑珍的腳摔斷後不能去工廠打工，餘三也被迫辭職回來，家裡一下子斷了兩個經濟來源，欠下的債務也不能在計劃的時間內還清了，自然的要給餘志高的錢也無法實現了。偏偏餘志高之前看中的那家店在八月份的時候急需轉讓，而餘志高因為湊不夠資金眼巴巴看著被別人盤走，他的生意夢被活生生掐死，激昂奮鬥的精神變成了怨恨的情緒，四處埋怨。
“九婆，你的貓去哪裡了？”
“估計又去哪裡偷吃了。”
“你身上又癢了嗎？來九婆給你糖果吃。”
“九婆，有沒有一種糖果吃下去可以永遠都不會癢的？”
“九婆這裡沒有，等你長大了再去外面找找，或許外面有。”
“真的嗎？外面有賣這種糖果，那要多少錢？”
“九婆也不知道要多少錢，等你賺錢了你就去看看。”
“九婆，花生今天還有嗎？他又要喝酒了。”
“有，這就給你拿去，你先吃個糖果先。”
冬天的早晨越來越冷了，餘三不捨地從被窩裡出來，上班的時間要到了，她不能遲到。
餘三第一個到公司了，公司的地點是在一個居民樓的樓下，辦公室和倉庫就隔著一個木板，倉庫裡面放著成箱成箱的飲料，一旦中秋節春節，這些飲料就成了員工的福利，每人一箱飲料回家過節。
“餘三，這麼冷的天你還騎單車過來，過幾天發了工資就去買輛摩托車唄。”張慧秋從私家車下來，一手拿著皮包鑰匙一手拿著電話。
“有這個打算。”餘三推開門進屋內，脫下厚厚的圍巾喘口氣。
陸陸續續的大家都到齊了，忙碌的聲音參差不齊起來。
“今天是誰打掃？”郭姐一邊吹著手哈氣一邊開啟電腦。
郭姐是公司的財務，在這家公司幹了十幾年，從一個單身女青年幹到了兒女雙全的中年婦女。
“好像是我。”一進屋就忙碌著打電話的張慧秋抽空了一秒回答郭姐的話，然後又抽空看了一眼餘三，比劃著，“幫姐打掃一下，下次姐幫你。”
張慧秋是公司的業務員，在所有的業務員當中她的業績年年第一，雖然這個公司只有三個業務員。
餘三看著她扭頭的背影，捏緊了拳頭放下手頭的工作，拿起了掃帚掃地，拖地，洗杯子擦桌子，所有的事情做好餘三端著一杯熱水回崗位，被冷水凍紅的雙手覆蓋在杯身取暖。
“每次輪到她搞衛生就裝瘋。”坐在餘三後面的六六突然來了句。
餘三回頭看向六六，“她出去了？”
“早就出去了。”六六恨得牙癢癢的。
六六跟餘三一樣都是文員，負責的工作基本上都是一樣，六六是個漂亮的姑娘，二十五歲的她打扮的很是俏麗，會化妝會穿最時髦的衣服，在她高挑的身材上任何一件衣服都很美很好看。
有次下大雨餘三披著雨衣騎單車，雨水從下巴滲進了衣服的領口，整件外套的前面都被淋溼了，六六看見了把自己放在公司外套借給餘三穿了一下，那是一件皮草，明明穿在六六的身上宛如俏麗的女郎，而餘三穿上它，得到了老母雞的外號，那一刻餘三不知道該恨六六還是恨那件皮草外套，或者兩者都有。餘三也明白了不是誰都可以成為六六。
“你過來公司都好幾個月了，該捍衛自己的利益了，你要明白你是給誰做事，誰給你發工資，發工資的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其他不用管太多。”
餘三一邊消化著六六這些話，一邊整理著單據，餘三知道六六說得沒錯，但是她沒底氣，她沒有六六的貌美和人情世故，也沒有張慧秋的能力，更沒有郭姐的學歷，她只能如履薄冰的生存，任勞任怨勞作，熬過一天算是一天，只要無事發生就好了，哪怕快樂的事情也不要。
今天田淑珍去親戚結婚的宴席了，餘三不著急回家，下班後繞了遠路去超市逛了一圈，超市好吃好喝的東西太多了，餘三挑選不過來，最後拿了一包泡麵走了。
冬天的晚上比白天冷太多了，餘三的舊單車在冷風中搖搖擺擺稍不注意就要傾倒在地，餘三這一刻想著要是旁邊經過一輛摩托車她一定會順勢倒下去，然後訛一筆錢明天就去買摩托車，再也不踩單車上班。
餘三一邊用力踩車一邊找，寒冷的風把她的臉皮颳得生疼，天越來越黑了，突然間路邊的花壇竄出了一個人影出來，餘三嚇得放下雙腳摩擦地上緊急停車，最後把自己摔得四腳朝天。
“都跟你說不要跑了，回家你就知道死。”一個老頭的人在身後傳來。
餘三支撐著雙手爬起來，看著眼前的小男孩，這個讓她騎車摔倒的人。
“對不起，你怎樣了？”老頭將男孩護在身後，看著餘三問。
“我的單車。”餘三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手掌被沙刺破了皮。
“我來幫你。”老頭把地上的單車抬起來撐好。
“車子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老頭細細打量著單車，接著又看看餘三。
餘三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她就這麼一件棉衣取暖不能摔破了，幸好一番檢查下來，棉衣沒有破。
“孩子，你看你也沒啥事，這樣吧我給你20塊錢，咱們這事就了了，我這孫子太不聽話了，回去我讓他媽好好管教。”老頭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疊人民幣，從紅色的大紙幣裡面挑了兩張10塊的出來。
餘三低頭摸了摸膝蓋，愁眉苦臉地看著小男孩，接過老頭的錢，“這是大馬路，突然就竄出來嚇死我了。”
“對不住，真是對不住，果果過來跟阿姨道歉。”
“對不起。”
餘三拿了錢接受了道歉，騎上車回家，一邊騎著一邊摸著痠疼的膝蓋，餘三心想著估計破皮了，然而雪上加霜的事情來了，放在車籃裡面的泡麵不見了。
“草他媽的。”餘三騎著車迎著風破口大罵，一手緊緊護住褲子的口袋，裡面有20塊錢，她不能再丟掉了它了。
晚飯沒了，餘三再次找了個超市，剛要進去的時候，看到了幾米外的一家燒鵝店，裡面坐滿了人。餘三摸了摸口袋的20塊，重新騎上單車往燒鵝店的門口去。
餘三懷著忐忑的心走進店裡面，一進店內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餘三看了選單要了一份燒鵝飯18塊錢，這是她回家後吃過的最奢侈的一頓飯。服務員端來一大盤米飯，上面鋪著青菜和豆腐，還有五塊淋上了醬汁的燒鵝。
餘三想到了那一家燒鵝的招牌圖片，眼前的燒鵝飯跟圖片一模一樣。
“這家的燒鵝還真不錯。”
“還算可以，不過我吃過比這個還更好吃的，是在。。。我想想那個名字。。。”
餐館很小，用餐的人很多，你一言我一句。
回去的路上，餘三哭了，燒鵝在她的口腔裡面爆汁了，她吃到了好吃的燒鵝飯了，這一刻餘三慶幸自己沒有那麼快死去。
或許明天就可以死了。但是柴火燒鵝是不是會比這個更好吃，餘三的心又多了一份好奇。
回到家的時候田淑珍還沒回來，餘三進屋拿了衣服洗澡，餘三脫光了衣服站在浴室的鏡子前面看著自己乾癟的身體，腦海裡面出現的是六六前凸後翹的身材，穿著長裙飄飄的養自己，塗著口紅的無暇精緻的臉蛋，而鏡子前的這張臉，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笨重的鼻頭，沒有血色的嘴唇，湊在這張長了些雀斑的臉上，看不出好看，只是一個普通的人。
“我要是六六該有多好。”餘三自言自語著，走到花灑下閉上眼任由滾燙的水流沖刷下來，彷彿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洗澡而是一場造物主的施捨，讓她重生重新改造，有六六的臉蛋有六六的身材有成龍李小龍的功夫。
突然的冷水刺激讓餘三回過神來逃離了花灑下來，熱水器的火焰熄滅了，餘三關掉了水閥，再次重新啟動水閥，然而滴滴滴一點熱水你都出不來，餘三這一刻不禁身體涼透了心也涼透了，煤氣罐沒氣了，在這冬天的夜晚，她除了選擇冷水洗掉身上頭髮上的泡沫別無選擇。
餘三咬咬牙跺跺腳重新站回花灑下面，在冷水的噴灑下加速洗完了這個澡，出來的時候餘三的嘴唇變成了紫色。
田淑珍也回來了。
“媽，煤氣罐的煤氣沒了，我剛才洗澡洗到一半就沒了。”
“哦我以為還能再撐上一天。”
“這酒樓的飯菜可真鹹口。”
田淑珍扯下圍巾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
餘三發了個冷顫，回屋拿上厚外套穿上。
餘三站在鏡子前看著紅通通的雙眼，開啟了窗戶探出頭讓風吹進去，吹到泛起疼痛。
田淑珍依在長沙發上看著電視劇，餘三選了個單人那張坐下，“媽，我想買輛二手的電動車開去上班。”
田淑珍瞄了餘三一眼，又放回了電視上，“這天氣騎單車是不好騎，現在二手車多少錢？”
電視劇進入廣告了，田淑珍正眼看著餘三，餘三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弓著肩膀端正的坐在沙發上。
“你眼睛怎麼那麼紅？”
“被風吹到了。”餘三瞪大了雙眼看著田淑珍，“二手車好點的一千多塊左右吧。”
“路口那家補胎的老闆，我看他門口擺了好幾輛舊車，明天我去問一下，看現在行情價多少錢。”田淑珍站了起來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餘三的腦中閃過補胎店門口的幾輛車，“明天我去問吧。”
田淑珍點點頭，“估計也就八九百，你先別急著買，30號你不是要發工資了嗎，不差這幾天。”
“知道。”餘三點點頭，攏了攏身上的棉服。
“冷就多穿點。”
餘三淺淺地扯開嘴角，一點小小的笑容掛在了臉上，“我有穿三件衣服了。”
廣告播放完了，進入電視劇了，田淑珍的眼睛又被吸引過去了，一邊看一邊說：“不夠就再多穿一件，凍感冒了要去看醫生，又要花錢，賺錢難花錢容易啊。”
“知道了。”餘三盯著電視，一幀一幀的畫面閃出了眼花出來。
“哈哈哈，這男人真會搞笑。”田淑珍看著電視上搞笑的情節笑出了聲來，脆亮脆亮的。
餘三把嘴巴張得很大很大，看上去也在笑。
第二天下班後，餘三揣著好訊息進屋了，二手車比她想的還要便宜一點點。
“媽，我去問了，二手車八百到一千五，看新舊程度，我在補胎那裡看了一輛銀色的，老闆說那輛車很好，上個車主只開了兩年。”餘三壓制不住開心，嘴角彎彎。
田淑珍端著兩盆菜出來，“吃飯了。”
“我也去問了。”
餘三洗手的動作遲鈍了下來，“哦。”
“路口那家，還有菜市場尾你，我都去問了，還是我們這路口的便宜，菜市場那家太敢算了，最少都要1050塊，50塊錢都要算進去。”
“哦。”餘三盛了碗米飯出來坐下。
“後天你就發工資了，我跟補胎的老闆說了，讓他把車留著，價格也說好了，算我們800塊錢，本來他要850的，給我說少了50塊錢。”
餘三的心臟一下一下的抽搐起來，補胎店的門口一共就放著三輛車，她問了其中兩輛車的價格，都在一千以上，剩下一輛車沒問是因為車身的顏色是紅色的。
“你看中的是哪一輛？電池會不會老化了。”餘三小心翼翼地問。
“他門口才三輛車，我說的是那個紅色的，電池沒問題，我問老闆了。”
餘三暫停了夾菜，放下筷子把手擱在餐桌下面，雙手緊緊捏住自己的大腿，“但是那輛銀色的更好，老闆說車主才開兩年，八成新，不用換零件。”
“那個貴多了，要1100，還是那輛紅色的好，女孩子開個紅色的車好看。”
“但是銀色的車效能好，老闆說那些配件都是很好的。”
“哪個賣東西的會說自己的東西不好，聽我的，發工資了拿800塊錢去買。吃飯。”
田淑珍扯了一嗓子，結束了這場交談。
餘三失眠了一整夜，一大早就起來煮粥，煮好米粥田淑珍也起來了。
“今天怎麼那麼早。”田淑珍披著件厚外套走到廚房。
“早起了就起來了。”
“媽，我覺得還是多花一點錢買輛好的，以後開起來就可以不用經常去修理，我要上下班要是半路壞了會遲到的。”餘三爭取著最後一點機會。
田淑珍明顯變臉了，“要買就去買，別問我別聽我。”說完往洗手間走去關上了門。
餘三再次失望，舀了一碗米粥出來放在餐桌上，熱騰騰的煙火在空中飄來蕩去，接著再去拿了大盤子，再舀了些米粥，拿到陽臺上，一邊攪拌散熱一邊吃起來，等田淑珍出來的時候，餘三已經吃完把盤子洗了，拿起揹包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