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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刺史的死去並沒有激起什麼水花來,這樣真正為國為民的文臣,在滿是蟲孔的朝中,大抵都是沒什麼好下場的,宛如深陷進一灘無邊吞噬的死水中,除了掙扎求生,便是同其他人一般,一同化為這害人的水流……
這件震驚朝野的事情,便這樣塵埃落定的了卻了。
朝中幾個清流派的大人們一起湊了錢,將雍州刺史的屍身運回雍州去,晉元帝雖知曉這件事後面子上賞賜了一個虛名,但也並不太在意。
今年年末,最後一場雪,隨著這件事情的瞭解,徐徐落下。
刺目的雪白下是滿目的髒汙,再純淨的人心,也無法喚醒如今這般世道下,麻木不仁的魂。
雍州刺史簡陋的棺木在城門前漸漸遠去,城牆之上,孟晁持傘而立,官袍單薄。
他似乎站在此處良久了,腳邊四周已然積了不少鵝毛細雪。
孟晁朝著那處棺木遠去的方向,拱手作揖,端正一拜,隨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侍從在城樓下見到孟晁下來,低聲上前同孟晁彙報。
“方才太子……東宮那位已從大理寺被接回去了,罪相在昨日夜裡,已然自盡。”
孟晁停下腳步。
“自盡?”他念了一遍,笑了聲“這滿盛京,誰人會信?”
“看來咱們這位皇后娘娘,手段真是迅速。”
已然死了這麼多人了,再死一個,又如何,這是這般死法,到底是太輕鬆了些……
明明是白日,此刻雪茫茫的下,抬頭去看天色,卻總是昏暗壓抑,幾隻寒鴉打城牆飛過,遙遙向遠處的雪山顛飛去,孟晁側傘看了看,便淡漠的收回了視線。
“回府吧。”
“是……”
…………
再走從前路,總是不風光。
明禹從馬車上下來,站在東宮門前,無聲的沉默著。
身上只著了一身素色的寬袍,以往合身的尺寸,在大理寺待了一個多月後,亦寬鬆了不少。
明禹髮絲鬆散著,一張俊逸的面上亦是滄桑狼狽,再無從前的光風霽月。
從今天開始,他不再是太子明禹了,什麼都不是了,往後長長歲月……也許,他可以想一想,先當好自已。
護送的護衛催促了聲,示意明禹快些進去。
他看了眼,終還是邁步踏進了門。
硃紅的木門在面前重重的關上,激起些許塵土,昭示著這段時間,東宮的荒涼來。
明禹面上沒有了從前溫和有禮的笑,如今只是麻木著,正想轉身離開,門外幾聲越來越近的呼喚聲從縫隙傳來。
“太子哥哥!”
“皇兄!”
是明微帶著哭調的聲音和明徉著急的聲色。
明徊疾跑至門前,見門被關上了,著急的想上去拍門,被護衛攔下。
護衛臉上也是一臉的為難,畢竟眼下明徉還是皇子,明微還是公主,同裡面那位什麼都不是的身份可不同。
“七殿下!陛下有令,不得探視!還請回吧!”
“把門開啟!狗奴才!”明徊抬腿猛踹了一腳,面上是十分的不悅。
明微小步跑來,她面上掛了淚,滿頭的細雪。
她跑到門邊,抬手在厚重的門上拍了幾下,門內並無聲響,她不願放棄,一直抬手拍著。
明徊也湊上前去,焦急的聲音也難掩少年的輕顫。
“皇兄,皇兄!我是小七啊!我跟阿姊在這裡……”
“你還好嗎……皇兄……”問出這句,少年一直繃著的淚再也困不住,驟然落下,少年一下哽咽了起來,輕輕的抽咽著。
“我好想你……你何時再帶我去城郊狩獵,騎馬……還有答應過我的,今年生辰,定會陪我和阿姊……”
“母后近來一直哭,眼睛都要哭瞎了……阿姊也大病一場……我,我……嗚”明徊斷斷續續的,到這時,再也說不下去,癟了嘴,將哭為哭,望著被關上的硃紅大門,側目看向明微問
“我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皇兄了?”
未得到回應,明微似乎是鐵了心的,一直在拍門,將手掌拍的紅腫血紅也並未停下。
護衛們不敢上前,也不敢離開,只得立刻一個人去稟報。
一瞬間,四下安靜的只有鶴唳的風雪聲和輕輕的拍門聲。
門縫裡,輕飄飄傳來明禹沙啞至極的迴音。
“皇兄在呢。”
只一瞬,明徊竄了起來,眼睛亮了亮。
“皇兄!”
明微也停下,蒼白著臉,笑了笑:“我知道皇兄一定會等我們的……”
“皇兄最近一定受了很多苦,等你出來,我……”明微似乎在出神的說著。
明禹沙啞的打斷了她。
“深宮無翼,自成囚籠,微兒,小七,也許今後,我都出不去這裡了。”
感覺到門外一瞬間安靜,他自嘲的笑了笑,抬手貼在門上,細細的感受著門外妹妹弟弟的氣息。
“往後你們兩個要記得,好好照看母后,母后有時會偏執些,要好生勸勸,在皇宮中,有時僅靠血脈維繫的感情,是很淡薄的,如父皇與我們。”
“有些事情,雖我能自證清白,但亦與我有關,世間事,沾了權欲,要想徹底擺脫,亦是痴人說夢,今兄之後果,望你們謹記,要信對的人,幫該幫的人,莫在做些糊塗事了……”
“我如今困在此處亦很好,很清淨了,也許能做些少年時不得閒做的事情……下下棋,煮煮茶,觀雲,望月……不必為我難過。”
“皇兄騙人。”明微抽泣著回應他。
“被困一方天地,哪裡好了?!”明微有些生氣的說了句,可說完,自已又委屈的哭了。
“我一定會求父皇放你出來的……”明微固執的說著,怎麼都不肯放棄。
明禹心中嘆息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回去吧,不是剛生過病嗎?雪大,早些回去吧,待日後魏嵩回來,你們記得替為兄去見一見,帶句話,只道,已然醒悟,望惜年少情意,護其一二,有欠有償,盼留一命,感念。”
門外的明徊不懂這句話,他點點頭,哽咽著聲回:“我記下了。”
“皇兄,往後我常來看你,不會讓你無聊的。”
“……嗯”
明禹輕聲一笑,似乎心中鬱結已然放下:“回吧”再次催促道。
明徊扶起明微,用手背抹了抹淚,轉身背起明微,朝迴路走。
明微還在哭,方才跑了便沒多少力氣了,眼下只是低聲的哭。
明徊回頭看了眼門的方向。咬了咬牙,想到了什麼,才揹著人轉身離去。
人走了,護衛們也都鬆了口氣。
正打算去彙報,側身便看到遠處長巷小門邊,一身飛魚紅服的程厲帶人站在那裡,不知何時到的。
護衛們正打算上前去行禮,程厲卻收回目光,帶著人轉身離開。
護衛們一時間不知所以,互相看了看,都搖了搖頭,才一同離開。
東宮門前,凌亂的腳印很快被雪覆蓋,像不曾有人來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