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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白霧，將近初冬，青瓦小院外的那棵柿子樹掉光了葉子，突兀蒼老，蕭瑟滲人的寒風一陣一陣，預示著，不久，初雪將至，純白覆舊泥，靜待一年春。
這幾日朝野上下很是動盪，原本該去上早朝的青衫文官，一臉慘白，跪在床邊，日日想著，床上將至晚暮的老者能醒來。
詩中多言，生死有命，魂歸去兮，他曾想，偌今生，孟父能常伴左右，自己心中常常不得之事，也不是不能放下，可……今年，還差兩月，便至年關。
屋中哪怕點了火盆，但青磚上還是透著絲絲的寒氣。
今日大抵是外邊難得大霧，想來不過晌午，晨陽便會升起。
孟父重重的咳了幾聲，渾濁的瞳孔中倒映著窗外透進來的縷縷天光，他已經感覺到，他將要去了。
一夜未睡，同孟晁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在天亮時，忽的，就有些困了。
孟父側身看了床邊，赤紅著一雙眼的孟晁，艱難的笑了，蒼老的手蓋在孟晁手上，同他道：“我走後，便按我說的，葬在能看見小唯兒的南邊便好，她生前過得不好，日後我去了，還能陪著她呢，咳咳！”
孟晁沉默的點頭，他流不出淚，但指尖卻在不停的顫抖，腦中到處是血跡的場景不斷的浮現，他恍惚間，好像能看到年幼的自己，隻身穿過從未走過的荒林野地，不斷的跑，不斷的跑，餓了許久，才遇上的孟父。
孟父無聲的拍了拍孟晁，長嘆了聲，示意他扶他坐起來。“”
孟晁按他說的做，待孟父咳嗽緩了過來，才啞著聲音說道：“父親，會好的，我替你尋最好的大夫來，，會好的。”
孟父搖了搖頭，面對生死要比孟晁看得開些。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孩子，我也見到了小唯的孩子，知道她牽掛的人過的很好，也算完成了念想，人啊，唯一堅持的一口氣散了，命數也就到了。不必難過強求，我知你心性，這輩子我無妻無子，得了你這個有緣的孩子，這半生，也算過得安樂了”
“只可惜，少年時，曾說過，要當個好官，待小唯從宮中出來，風光的娶她做官夫人，這些承諾都沒做到，悔恨記恨了半生，終究……晁兒，我知你心中尚有大仇，待我走後你便無牽無掛，放手去做吧。”
孟晁默默的聽聞，低下眸去，啞聲應道。
“好了好了，說了半宿的話，有些累了，晁兒，你先出去吧，去杏街買些老張頭的酒，頗有些惦念了。”孟父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孟晁抬眸看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當年他年幼時暈過去，被搖醒後看到的那雙眼眸一模一樣。
他猜到了孟父的想法，點了點頭，雅青的常服變得寬大了幾分，襯得孟晁身形清瘦非常。
推開虛掩的木門，再到關上，孟晁用盡了力氣，門扉關上，便重重的跪在了院中，失了力氣。
孟父在房中咳嗽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然後變得虛弱，最後，只剩一聲囈語
“小唯，雲郎來陪你了……”
……
孟晁從恍惚中回神來，臉色在冷風中凍得青紫，他強撐著身體想站起來，卻還是數次站不穩，重重的跌在地上，雙手不知是冷的發顫，還是發自心中的顫抖。
他於這個世上，從此，再沒有親人了。
再沒有了。
孟父的葬禮很簡單，孟父早年隨他來了盛京，家鄉已沒有多少親人了，他一輩子不曾娶妻生子，是以，前來弔唁的人很少，不過長街附近同孟父相處的幾戶人家。
杏街的老張早年是遊俠，有個釀酒的好手藝，那天他來，帶了酒，再無他話。
孟晁滿身疲憊的將所有事情做好，但他並沒有派人告訴明拂，這件事，於明拂而言，本就是無需牽掛的事情，知曉多了，反倒於她是負擔。
如此，很好，不虧不欠，他誰都不欠了。
……
因為明微的事，朝堂上多有爭論，晉元帝便讓各部來使待到冬至燈節過後再離盛京。
天氣已經冷的讓人不想出門。
西閣的院子，點了細煤，屋內很是暖和，幾個丫鬟嬤嬤一同在屋內陪明拂說話一起繡繡花。
明拂從窗外收回目光來，便看到寒節同春蟬她們正在說著要繡什麼。
這是明拂到西光侯府的第一個冬天，一切真的很想一場更荒誕的夢境。
她沒有遠嫁，不用同寒節在清平殿中挨餓受凍，不用害怕什麼，是曾經想得到卻又不敢多想的日子。
而且，魏嵩，對她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想到魏嵩，明拂目光掃了一圈，望著坐在不遠處正在煮茶水的李媼：“李媼，今日怎的一早上便沒瞧見少君侯？”
見女君問，李媼笑著抬眸回道：“今日少君侯出門早，說是軍營有事，便沒告訴女君。”
明拂點了應了聲，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失落。
這幾日魏嵩都很忙，宮裡的事她只聽木昆說了幾句，說是皇后找了魏嵩進宮，當晚魏嵩便冷著臉不說話，瞧著十分生氣。
今日天氣冷，她原以為魏嵩會在府中的。
見明拂出身，寒節走了過來，遞了件她剛繡好的襖裙過來，順口問了句：“女君這是想少君侯了？”
“姑姑！”明拂頓時羞怯的喊了句，屋裡的人都低聲笑了起來。
大家都能瞧出來，如今魏嵩對明拂的態度很是不一樣，要比當初動不動冷臉好上許多，眼下也是覺察出來，知曉明拂性子內斂，但沒什麼女君架子，不過小小拿她打趣罷了。
“好了不說不說，這是姑姑新做好的襖裙，試試合不合身？等這兩日冬至燈節過了便是女君的生辰了，這眼下鮮豔好看，很襯女君。”寒節依著明拂難得露出來的小孩性子哄了幾句。
心中也是想到，過完這個生辰，明拂便十七歲了。
“冬至燈節？”明拂看著寒節問。
寒節還沒來得及答，不遠處年紀小些的冬雪便搶著說道；“是呀女君，燈節聽說可好看了，有時聽聞還會放煙火，就是不知道今年有沒有。”
盛京冬至有燈節，冬至是冬天的第一個節日，大鄴在北方，年年大雪，百姓多會在冬至放燈，乞求今年冬天短暫，瑞雪兆豐年，少些天災雪災，過個好年。
算上前世，明拂根本就沒瞧見過燈節這樣熱鬧的場景，被這麼一說，忽的也很想出門去看看。
頓了頓，先前魏嵩說讓她最近不要出門，不知道冬至能不能出去看看。
寒節喊了明拂幾聲，明拂回神來知曉自己想的太多了，低下頭去看手邊的繡棚，在屋內眾人打趣的目光中，安靜的繡著錦囊……
晚間魏嵩回來的很晚，他們今夜要同老夫人一同用晚膳，便一直等魏嵩回來，如今天黑的早，直到點了等，魏嵩才一身寒氣的走進北閣。
陪老夫人用完晚膳，說了會話，二人便一同回了西閣。
下人們抬了水進來，魏嵩便先去沐浴了。
知曉魏嵩沐浴不喜人伺候，下人們下去了，便剩明拂在屋內。
按理說這樣的場面見的多了早便不怪了，但還是有些莫名的詭異在。
明拂心中糾結下想問魏嵩去冬至燈節的事，但想著這幾日魏嵩情緒不高，又十分的猶豫，直到魏嵩沐浴完走了出來，瞧見明拂神色，才開口問了句：“怎麼了。”
明拂朝魏嵩看去，頓了頓，搖了搖頭：“沒什麼。”
魏嵩皺眉，朝她走了過來，他身上帶著方才沐浴後的水汽，綢緞的玄色裡衣貼在身上，矜貴非常，身姿高挑，肌理分明。
見魏嵩靠近，明拂往床邊退了退，便被他一把拉住，帶了過來。
“明拂，沒人說過，你不太藏得住心思？”
“啊”明拂怔愣，抬眸便直直落入了魏嵩的眼中。
魏嵩怕抓疼她，便鬆了手，在床邊倚著身子，側身看她，身聲難得帶了幾分疲憊，還有幾分沙啞。
“說罷，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語氣壓了下去，魏嵩的神色中似乎還帶了幾分危險的殺意，只是明拂並沒有看出。
明拂望了他一會，才低下眸去，輕聲說了出來。：“我想去看花燈……”
魏嵩微頓，隨後挑眉看著明拂，並沒有出聲。
明拂有些急的解釋道：“只是今日聽姑姑說了，我知道最近京中危險，只是我長這般大，從未去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