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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來到魏明新家門前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時分，落日如一朵枯萎的玫瑰浮在空中，像被吸走了精氣一般不斷地消釋著身上的光熱，那些硃紅能量逸散著，漸漸消融在墨藍的雲層之間。
“小子，你確定是十八號那天來這兒要相機的？”陸小天一臉狐疑地看向胡天源。
“當然啊，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你們問我話之後，我才想起我的相機該拿回來了，才來的呀！”胡天源漲紅著臉說。
陳澈饒有興致地望著二人，隨後摁響了門鈴。
等了好一會也無人應答，直到摁第二次門鈴的時候，才聽到屋內有腳步聲傳來。
開門的是張麗紅，頭髮蓬亂無章，明顯比上次見面時還多了不少的白髮。她雙眼無神地看著門外的景象，紅血絲在眼球裡遊弋，彷彿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裡。
陳澈見張麗紅這副模樣，不禁皺了皺眉，“張女士，你好，又來打擾了。”
“魏媽媽，又見面了。”陸小天招了招手，又拍拍胡天源的肩膀，“我們這次帶了個小跟班。”
胡天源抬起頭，小聲道：“阿姨好……”
張麗紅見到胡天源時眼裡倉促地閃過一絲厭惡，彷彿見到瘟神一般，但那不易察覺的神情稍縱即逝。她倚著大門，乾咳了兩聲，望向陳澈，眼神恢復了一些光彩。
“陳警官，我兒子的案子有什麼新進展了嗎？”
陳澈略微尷尬地笑道：“我們調查中發現一些矛盾的地方，特地想來問問你。”
張麗紅瞥了一眼胡天源，冷冷地說：“還有什麼問題？”
“方便進屋說嗎？”
張麗紅沉默了兩秒鐘，轉身走進屋子，招了招手，聲音從她的後背傳來：“進來吧。”
胡天源和張麗紅各自坐在了沙發的左右兩側，陳澈搬來餐廳的一張椅子，陸小天則揹著手站在陳澈的身旁。
“我就不繞圈子了，張女士，你還記得相機的事嗎？”陳澈問道。
“嗯，你說我家明新借了相機是吧？”
“沒錯，你還說從來沒見過。”
“我確實沒有見過啊。相機怎麼了？”
陳澈朝胡天源覷了一眼，道：“這個同學叫胡天源，那臺被你兒子借走的相機就是他的。”
張麗紅也不看胡天源，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嗯。”
“你對這個同學沒印象嗎？”
“記不太清了。”
“據他所說，他在三月十八號那天晚上來過你家，因為想拿回被魏明新借去的相機，是你接待了他，還讓他在魏明新房間裡找了一會兒。還記得嗎？”
張麗紅低著頭，垂下來的劉海像柳葉一般遮住了她半張臉，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另半張臉裡傳了出來：
“嗯……有點印象，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可是上次我們來你家的時候，你說完全不知道相機的事情。”
“可能我忘記了吧。”
“前後只相隔了一天，我想你不至於健忘到這種程度吧。”
張麗紅沒有說話，像一座冰雕般待一動不動，一旁的胡天源有些侷促地扭了下身子。
陸小天一臉擔憂地看著陳澈，小聲地提醒道：
“陳哥，你這問法是不是有點太……畢竟人家才失去了兒子啊。”
“相機裡的東西，都是證物。有助於我們瞭解您兒子，因此它可能是我們破案的關鍵證物。”陳澈站了起來，緩緩走向張麗紅。
“張女士，相機在什麼地方？”陳澈輕輕將手搭在張麗紅的肩上，語聲輕柔地說，“交給我們，好嗎？”
“我說過我沒見過什麼相機。”張麗紅盯著地板，冷漠地說。
“我們現在掌握到一些情況，需要那臺相機進行偵查，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不過還是希望你配合我們工作。”
“你們自己去他房間找吧，我騙你們幹什麼？”張麗紅猛一甩手，站起來朝臥室走去，“我累了，要去睡一會兒。”
陳澈與陸小天面面對視一眼，陳澈說道：
“走吧，我們去魏明新房間找找。胡天源，你在這兒等等我們。”
大約十多分鐘後，陳澈和陸小天地走了出來。
“怎麼樣？找到了嗎？”胡天源一臉期待地問道。
陳澈搖頭道：“你上次也來找過是吧？”
“嗯，我也沒找到。”
“那你和我們一起再找找，反正你也排除過一些地方了，多個人多份力。”陳澈指指走廊，示意胡天源跟上。
房門被輕輕推開，塵埃瀰漫在窗前一道橘色的暮光中，書桌、電腦布、床單、被子都被染上了一層毛茸茸的橙光。
“我們一起再找找吧。”陳澈看著胡天源說道。
胡天源雙目無神地應了一聲。
陳澈一邊東翻翻西找找，一邊注意觀察著胡天源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先走到床邊，翻了翻枕頭，然後拉開一個個床頭櫃檢查，接著又走到書桌前，拉開了抽屜……
“我們那兒找過了。”陸小天說道，“你想得到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
“啊？”胡天源一臉懵地轉過頭來，陳澈注意到他的眼光快速地瞟了一眼書架。
“你們繼續找找，我再去問一問張麗紅，我總覺得她知道些什麼。”陳澈說道。
“去吧，陳哥，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找到了。”
“希望真如你說的。”
“那必須的。”
陳澈敲響了張麗紅的臥室門。
“門沒鎖。”張麗紅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陳澈緩緩推門進入，張麗紅直直地坐在梳妝檯前，正從鏡子裡望著自己。
“你們找到了嗎？”
“沒有。”陳澈走到張麗紅身後，“我想，既然你讓我們去他房間找，那肯定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張麗紅瞪大了眼睛問道。
“其實我們已經知道相機裡是些什麼照片了，不過，目前沒有證據證明那些照片是魏明新拍的。”
“當然不可能是明新拍的！”
陳澈微微一笑，“你果然知道相機的事。”
張麗紅沉默了下，忽然喊道：“你剛剛在詐我？”
“這倒沒有，我們確實掌握到一些重要資訊，不過真偽還有待查證，那相機就是重要的證據之一。”
“那些照片不是明新拍的！他是借來的相機，原本就有那些照片的！”張麗紅突然捂著頭歇斯底里地吼道。
“相機在什麼地方？”陳澈看著張麗紅的眼睛，誠摯地說道，“我們都想盡早破了這個案子，早點抓到兇手，讓魏明新泉下有知。張女士，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們！”
或許是被陳澈的眼神所打動，張麗紅逐漸冷靜了下來，望著陳澈，有氣無力地問道：“你相信我家明新不會拍那種照片的對吧？”
陳澈舔了舔嘴唇，道：“我相信你作為母親的直覺和對孩子的瞭解應該不會錯的。”
“那孩子雖然平時皮了點，暴躁了點，但不是那種卑劣的壞孩子。我看到那些照片當場就想刪掉的，但是孩子他爸說照片可能與明新的死有關，或許還和他被殺有關，所以我們到現在還沒刪。”
“既然你們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怎麼還不通知我們警方？”
張麗紅盯著陳澈的眼睛，頭髮散亂，眼神顫抖著說：
“我們也是糾結了很久，那些東西不乾不淨的，要是不小心傳出去了，被別人斷章取義，那麼明新的聲譽、我們一家的聲譽可就全毀了啊。現在這個社會，烏合之眾太多了，不動腦子跟著人云亦云的傢伙全在網上蹲著呢！太可怕了，我想到這些就覺得可怕！”
“放心，在真相調查清楚之前，絕不可能洩露任何案情的，我用這東西向你保證。”陳澈指著胸前的警徽說道。
二人無聲地對視著，張麗紅輕輕嘆一口氣，終於說道：“陳警官，你一定要為明新找到真兇啊……”
她拉開抽屜，取出那臺黑色的數碼相機。
“裡面的東西簡直不堪入目。”張麗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將頭扭向一邊。
“我大概知道里面的內容……”
陳澈接過相機，開機後瀏覽了起來，原本以為只是些偷拍女生裙底的照片，沒想到翻到後邊竟是許多如廁的照片，陳澈緊皺眉頭、怒目圓睜，強忍著內心的不適重重地撳下了關機鍵。
他發現自己額頭滴下豆大的汗珠，手心也密密麻麻布滿了細汗。
他望向張麗紅，對方也以同樣複雜的表情望向自己，那表情彷彿才目睹了地獄。
“你是在哪兒找到這相機的？”定了定神後，陳澈問道。
桑塔納疾馳在燈紅酒綠的夜色中，宛如一匹奔騰的灰馬。
陸小天一邊漫不經心地望著夜景，一邊將手搭在窗外，忽然看向陳澈問道：“陳哥，相機裡的照片你看了嗎？”
“嗯。”陳澈沉重地點了點頭。
“和王銳那小子說的一樣？全是偷拍裙底的照片？”
陳澈沉默了半晌，緩緩答道：“有一些是。”
“有一些是？還有些啥？”陸小天似乎來了興致，聲音中能感受到一絲激動。陳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陸小天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忙解釋道：
“我也是關心案情嘛……”
“我也只瞟了幾眼……我簡直都說不出口，偷拍者真他媽該死！”陳澈青筋暴起，一個急加速超過一輛小貨車，陸小天被突如其來的推背感吸到座椅上，不禁驚呼了一聲。
“到底是什麼照片？”陸小天見到平時總是不動聲色的陳澈竟然罵出髒話，一副震怒模樣，不禁更加好奇是什麼照片了。
“偷拍女生上廁所的照片。”陳澈兩眼通紅，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啊？”陸小天瞪大了雙眼，愣了一秒鐘後破口大罵道：“魏明新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死有餘辜！媽的這還是人嗎！”
前方紅燈遠遠地閃爍著，桑塔納緩緩停穩。
陳澈聽著陸小天的喘息聲，轉頭看向他通紅的臉。此時的陳澈已恢復了平日的鎮靜自若，緩緩說道：
“如果真是他乾的，那確實很難同情他。”
烏雲緩緩散去，一輪滿月漸漸顯露，素潔的月光細雨一般落下，使城市每一寸角落都籠上了一抹淡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