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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記憶與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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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山公路蜿蜒綿長,如一條盤旋的臥龍。一路上陽光和煦、春風醉人,如果不是為了查案,來這兒散心該是多麼愜意的事兒啊。陳澈駕著車,如此想著,不知不覺間便到了當年章明天一家吃午飯的農家樂“棠海花園”。

棠海花園距鼎鍾寺不遠,走進大門,一棵高大的紅豆樹盤踞在小院正中,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它的蔭庇之下,四周群花錦簇、豔麗奪目,微風習習,不時聽得見鳥雀在高遠而清寧的某處鳴囀。

陳澈徑直走到大廳櫃檯,說明來意之後,服務員請他先到雅間休息,馬上叫來老闆。

雅間內以米色為主色調,窗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與窗外的風景相映成趣。

門“咔嚓”一聲忽然被輕輕地推開。

“警官好!”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陳澈的面前,“不知道警官您想了解些什麼啊?我們都是做正經生意的,沒有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啊。”

“沒事,你先坐,就想問問你關於幾年前的一個事兒。”

“好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老闆怎麼稱呼?”

“我姓李,警官您呢?”

“我叫陳澈。李老闆,你坐,沒事兒,不是審犯人,別緊張。我就想向你打聽下,1999年夏天的一天,有一家三口來你這兒吃飯,一男的和他老婆女兒,騎的摩托車,下午這男的一個人去華鎣鎮,結果路上遇到意外,墜崖死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李老闆點點頭道:“記得,當時是我第一年開業,印象很深,警察到的時候,那女的哭得可傷心了,小女孩也在哭,怪可憐的。我當時心裡一邊可憐他們,一邊還擔心影響我生意,剛開業就遇到這種事真是倒黴,不過幸好人不是在我店裡死的,也算沒什麼大影響。”

“嗯,你店裡在賣煙嗎?”

“啊?”李老闆愣了下。

“當時你店裡有沒有在販賣香菸?”

李老闆這次似乎聽清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當時剛剛起步,哪兒那麼多本錢,就做點可口飯菜勉強維持維持生計而已。”

“奇怪啊。”陳澈沉吟道,“據死者的老婆說,死者說是因為你這兒沒有他想要的香菸牌子,才到華鎣鎮去的……並非這兒沒有賣煙才去其他地方的。難道她記錯了?”

陳澈看著李老闆,繼續說道。

“不過又不是事故發生了好幾年之後才錄的口供,當天的事不可能會忘記啊,更何況還是自己丈夫死了,印象應該更強烈才對。李老闆,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記錯了?”

李老闆仍堅持道:

“我家那時候確實沒賣煙,是在之後辦了執照才進貨的,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市民,違法亂紀的事我可不會做。對了,那人抽什麼煙啊?”

“‘利群’。”

李老闆面露一絲詫異的神色,旋即恢復正常:

“挺常見啊,不過那時候我家確實沒有賣煙。”

陳澈朝四周望望,說:“這農家樂剛開業的時候也這樣嗎?挺漂亮的啊。”

“陳警官您說笑了,剛開張的時候這附近還窮鄉僻壤呢,都沒開發好,我算是最早一批在這兒做農家樂的,當初與其說是農家樂,倒不如說是個破茶館。”

“那時候從這兒到華鎣鎮騎摩托車大概要多久?”

“我想想……正常天氣的話,大概要半個小時吧,”

“那也不算近啊。”

“是啊,當時路況也比不上現在嘛,現在多好啊,黨和政府給修好了路,還給了我們許多優惠政策,我們老百姓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過了。”李老闆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邊說一邊豎起大拇指。

“行,那祝你生意興隆啊,我就不打擾你了。”

“沒事,陳警官,有時間和朋友上我這兒來玩啊,我給您打八折。”李老闆如釋重負地起身,恢復了剛見面時滿臉堆笑的神情,不過這次的喜悅似乎是發自內心的。

陳澈漫無目的地在棠海花園轉悠著,陽光透過層層樹隙灑落在他的腳下,海浪般金光粼粼。但此刻的他卻無心欣賞。

為什麼章明天說是農家樂沒有自己喜歡的香菸牌子才去的華鎣鎮,而李老闆卻聲稱自家當年沒有賣香菸,這不是矛盾的嗎?如果當年棠海花園真的沒有賣煙,章明天大可實話實說,何必繞個彎子呢?

不知不覺,陳澈發覺自己走到了農家樂的盡頭——一扇老朽的木門虛掩著,一旁搭著葡萄架,四周散落著鋤頭、鐮刀等農具,上邊沾著溼潤的黃泥,顯然近期使用過。

他費勁地拉開大門,走了出去。門外竹林篁篁,清澈的溪水淙淙流著,閃著光,像一條細長的銀手鍊。一個瘦小的白髮老翁坐在岸邊,手持一根細長的魚竿正聚精會神地釣著魚。

陳澈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站在老翁的身邊。老翁緩緩轉過頭,挑眉瞥了他一眼。

“大爺,您住附近啊?”

半晌,老翁簡短地應道:

“啊。”

“在這兒住多久了啊?”

老翁又把頭轉過來,皺著眉,皺紋都擠到了一塊,“問這些幹嘛?查戶口啊?”

陳澈尷尬地一笑,亮出證件給老翁看。

老翁眯縫著眼湊近瞧了瞧,又抬頭瞥了眼陳澈,“這是什麼?我不認識字。”

“我是一名警察,上這兒查點東西,希望您老能配合一下。”

“警察怎麼不穿警服啊?你是不是騙我啊?”老翁狐疑地望著陳澈。

“這年頭假扮什麼的都有,唯獨警察是沒人敢假扮的,除非他真的想吃免費的公家飯了。”

老翁望著陳澈,點點頭道:“我這下看仔細了,確實有股子正氣。”

“大爺過獎了,您在這兒住很多年了嗎?”

“是啊,好幾十年了,喏,我家在那兒。”老翁朝遠處一個小樓房努了努嘴,“你在查什麼大案嗎?”

“小案子,就是很多年前,有個人在這農家樂吃了飯後發生事故死了。”

“在棠海花園?你都說是事故了,那有什麼可調查的啊?”

“關於他為什麼突然一個人離開,我覺得有些蹊蹺。他自己說是沒有喜歡的香菸牌子才要離開,棠海花園老闆卻說自己沒有賣煙,這就矛盾了啊。”

“哈哈哈,沒賣煙?誰告訴你棠海花園沒賣煙的?”

“李老闆啊,他說剛開業的時候沒辦好執照,就沒賣。”

“騙你呢!他小子精得很,不然這農家樂怎麼可能發展成今天這個規模?老實人是做不好生意的,‘無奸不商’就是這麼來的。”

“您確定?”

“這有什麼記不清的啊?不就是1999年的事嘛,才過了九年,你以為我老了就沒記性了嗎?我可比你們這些小夥子記性好呢,不信你問我前兩年全球發生的大事件,我全都能跟你說清楚!”

“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唯一清楚的是您肯定是個釣魚高手。”

“哈哈哈哈!老子這輩子只有兩個愛好,一個釣魚,一個抽菸。”說完,老翁從身旁的塑膠袋裡摸出一支大煙鬥和一根旱菸,又摸索出火柴,點燃後一臉陶然地吞雲吐霧起來,煙霧蒸騰翻湧,將他的臉孔變得模糊不清。

陳澈被煙燻得難受,咳嗽幾聲後艱難地說道:“您確定棠海花園……從開業那年就一直在賣煙嗎?”

“跟你說過不要不相信我的話,就算不信我的話,但你不能懷疑我的記憶力,懷疑我的記憶力就是對我這個人的懷疑,記憶是我現在的所有,是我的立身之本,小夥子,懂嗎?棠海花園開業那天我和老婆子還有我孫子小明一起來的,我記得老婆子那天穿著一條藍色碎花格子裙,是我在她五十歲生日那天買給她的,小明穿的是白色卡通貓背心和黑色涼皮鞋。晚上七點多鐘打完牌走的時候,我還買了一包煙呢。懷疑我記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您還記得他都賣些什麼煙嗎?”

“只有‘利群’和‘黃鶴樓’啊,我那時候經常換著抽,老婆子經常叫我少抽,我嫌她煩,老和她吵架,或者乾脆不理她。她就耍小聰明,叫小明到我耳邊來吹耳邊風,說什麼爺爺抽了菸嘴巴臭,不讓我抱他。哈哈,這小機靈鬼太可愛了!那時候他還只有這麼高哩!”老翁比了比自己頭頂稍高一點的位置,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利群”?不對啊,據報告上王曉娟的口供,章明天平時最愛抽的不就是“利群”煙嗎?既然農家樂當時有‘利群’,那他更沒有理由跑那麼遠跑到華鎣鎮去買菸啊!

陳澈的頭腦飛速旋轉著,卻越想越如墜五里霧中。

“您確定是‘利群’?沒有記錯吧?”陳澈瞪大了雙眼問道。

陳澈話音剛落,老翁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身來,迅速地收起魚竿,哐噹噹幾下提起水桶,還沒等陳澈反應過來,雙目如火一般憤怒地盯著他,嘴裡囁嚅著,終於憋出了一句話,那聲音是憤懣而悲哀的:

“我和你說什麼來著?你不信任我的記憶力,那還有什麼可問的呢!”

說完,老翁轉身氣沖沖地朝田野間走去了。

陳澈回到大廳,詢問櫃檯的服務員李老闆在哪裡,服務員本想敷衍,見他目光如炬,心中不免感到畏懼,眼神不由自主地朝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望去。陳澈沒等她開口,流星大步地朝她望去的地方走去。

敲了三下門後,裡面傳來李老闆問“是誰”的聲音。

陳澈推開門,徑直走到李老闆跟前,“啪”的一聲將兩手杵在那張梨花木辦公桌上,直直地盯著李老闆的眼睛。

“陳……陳警官,您還有什麼事兒嗎?”李老闆笑容可掬,聲音卻是怯怯的。

“李老闆,我再問你一次,你開業那年真沒賣過香菸?”

“這……您不是問過我了嗎?”

“沒什麼,我就是好心想告訴你,我這是在查案子,你所說的都是很重要的口供,要是最後查到你說謊,那可就是做了偽證,是要蹲班房的。”

“呃……這麼嚴重啊,我再想想吧。”李老闆舔了舔嘴唇說道,一粒豆大的汗珠從他光潔的額頭上滾落下來。

“嗯,我給你十秒鐘。十、九、八、七……三、二……”

“我想起來了!”李老闆突然舉起雙手,像極了電影裡投降的日本兵。

“怎麼樣?賣過嗎?”

“我沒賣,那段時間我表弟和我合夥,他好像在賣。”

“嗯,你知道他賣的是什麼煙?”

“應該是‘利群’和‘黃鶴樓’吧,都是便宜貨,鄉下人抽不起什麼好煙。”

陳澈點點頭,冷笑道:“李老闆,你這是看不起鄉下人啊,你這農家樂最初不就是鄉下人給你養肥的嗎?”

“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實話實說嘛。”

“好了,我知道了,你又是什麼時候把香菸執照又補上的啊?”

“這……”

陳澈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頑童似的爽朗笑道:“你怕什麼?我也不管這些陳年舊事,再說了,也輪不到我刑警管這些啊。”

“是第二年,陳警官。”李老闆默默低下頭,“當時事情太多,時間太緊沒來得及辦,我表弟又進了好多貨,急著回本才賣的。”

“行,我知道了,算你亡羊補牢。”

李老闆如釋重負地搓著雙手,憨笑著說:“謝謝陳警官,能幫上忙就成。”

陳澈緩緩直起身子,轉身正準備離開,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扭過頭來問道:

“你認識經常在你農家樂後門一邊釣魚一邊抽菸的老人嗎?”

“你說黃老頭啊,他怎麼了?是他犯事了?”李老闆瞪大眼睛說道。

陳澈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李老闆機關槍似的繼續說道:“啊呀,自從他老婆孫子前幾年被洪水沖走之後,他就一直瘋瘋癲癲的。我覺得他可憐經常還讓人送他些吃的呢。沒想到啊沒想到!他是犯了什麼事啊?”

“什麼也沒犯。”陳澈說道,“只是,下次你見到他的時候,幫我和他說句我沒有懷疑他的記憶,只是一種職業性的確認而已。”

說完他便離開了辦公室,只留下默默點了點頭卻絲毫摸不著頭腦的李老闆呆坐在座位上。

沒想到走出大門後沒多久,陳澈又碰到了那黃老翁,他戴著草帽,抽著旱菸,叉著腰站在一棵櫸樹旁邊。

“黃大爺,剛剛不好意思……”陳澈招招手,正想說什麼,黃老翁一個箭步衝了過來。

“你說的那個事故是不是1999年七月份發生的?我想起來一件事,你還敢懷疑我記性不好?”

“什麼事?”

“我可能見過你說的那個出事故的人。”

“真的?您說說。”陳澈睜大眼說道。

黃老翁吸了一口煙,悠悠吐出一長串的灰濛濛的煙霧。“我記得那天中午我去釣魚,天氣很好,就跟今天差不多,雖然有點熱,但是有涼風,還是蠻舒服的叻!我拿著魚竿,揹著水桶和魚餌,打算到天水谷那兒附近釣魚。”

“天水谷在哪兒?”

“喏,就那邊。”老翁朝東邊的山頭瞥了一眼,“那兒水清,魚很多,還有個瀑布。哎,別打岔!我走到十八彎那附近的時候,聽到摩托車從後面開過來的聲音,別看我這個樣子,我以前很迷摩托車,對摩托車還是很有研究的。我有個習慣,喜歡聽摩托車聲音猜是什麼牌子,我當時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轟鳴聲,心裡默默地猜是嘉陵摩托車。”

“結果呢,你猜對了?”

“那當然。我回頭一看,就是那臺黑紅相間的嘉陵摩托啊,哈哈!”

“發生事故的死者的摩托確實是嘉陵牌的。”

“果然是啊,不過怪的還在後面咧!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他居然……”老翁瞪大了眼,表情顯得十分猙獰可怖,彷彿看見了什麼詭異的東西。

“他怎麼了?”

“他渾身都是傷啊!手臂、膝蓋、腿上,臉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擦傷遍佈全身,我心裡正納悶這個人是怎麼了的時候,你猜怎麼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發生了什麼?”

“他摔了!”

“啊?你是說從車上摔下來?”

“連人帶車啊!明明那幾天都是晴天,路面乾燥沒有一點水,他居然摔了,‘砰’的一聲摔得可狠了,嘖嘖!我當時心想這人是不是喝酒了,趕緊跑過去問他沒事吧。結果他呢,連忙朝我擺擺手,笑著說沒事沒事,扶起摩托車,騎上去開走了。看他的樣子和動作,倒一點兒不像是喝了酒的。”

陳澈心道:章明天身上的擦傷原來是這樣來的,不過他為什麼會連人帶車摔倒呢……

“我當時心裡就一下明亮了,原來他身上那些傷都是這麼來的啊,這人該不會有什麼心理疾病,不然誰會這樣自虐一樣這樣騎摩托車啊?一直摔,還一直騎,怪人一個!果不其然,他騎走沒多久,過了個彎吧,沒多遠。我又聽到車子和人摔在地上的聲音。我心想,這樣騎車能騎回家嗎?真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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