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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安。
這個名字在最開始的時候讓凌嘉言十分敏感，因為他總記得自已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記憶如同握在手心裡的細沙，越是緊握流走的就越快。
如今反覆在唇齒間碾磨，凌嘉言瞳孔一縮。
他想起來了！
最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從他的親生父母嘴裡聽到的，他們那時正在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
“我就知道你沒有忘掉楊安安那個賤人，對不對！”
“是不是如果她現在沒有死，你還要揹著我去找她？”
隔著書房的門板，母親的咆哮尖叫震耳欲聾。年幼的凌嘉言抱著一個皮球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玩耍，他揉揉眼睛，神情睏倦冷漠。
這種場景在家中，一直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父親聲音裡也摻上幾分怒氣，像是早就無法忍受這個瘋婆娘的無理取鬧一樣，狠狠地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就往地面上摔。
那些昂貴精緻的擺件碎裂飛濺，噼裡啪啦地發出尖銳的響聲。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她都去世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放過她嗎，如今非要鬧到這種程度，小言還在外面等著，你這當媽的就擺出這麼一副潑婦樣給孩子看嗎……”
無意義的爭吵漫長，總是以各種侮辱性極強的謾罵攻訐收尾。長大一些以後的凌嘉言開始明白，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更多的只是一紙文書似的契約責任。
好奇地瞭解過父母的一些往事後，凌嘉言發現了那個楊安安的身份，一點也不像母親口說所說的那麼不堪，也不太像是父親心中描繪地那般無暇聖潔。
清純漂亮卻出身草根的女孩子，做出進入這個貴族學校就讀的選擇，本身就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那美麗的外表在幫助她收穫懵懂愛情的同時，也招致來了許多不必要的禍患——
來自同性之間女孩子的嫉妒。
於是同樣愛上楊安安身邊那個富家公子的女孩無法忍受兩人之間如膠似漆的恩愛，她帶著一眾跟隨在身邊的小太妹，展開了對這個灰姑娘的欺凌與侮辱。
由愛生出的嫉妒與恨，簡單而純粹。
勢單力薄的楊安安很快不堪忍受來自周圍環境的壓力，她跳樓自殺了。
“她出身普通人家，想必平日裡生活中遇到的挫折也不會少。明明都這麼努力憑藉成績進入貴族學校了，真的會選擇跳樓自殺嗎？”
透露相關資訊的人臉色尷尬，帶著不自在的蒼白，眼神閃躲找著藉口開脫：“我也不知道啊，興許吧，畢竟還是小女孩嘛，心理脆弱多麼正常啊……”
凌嘉言沒有繼續探究下去。
沒有意義。
畢竟楊安安沒有朋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沒有哪個小姐少爺會願意靠近她而沾染一身不必要的麻煩。她那位男朋友也只是一個富豪眾多私生子裡不起眼的之一罷了，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為一個死去的人翻案。
凌嘉言至此明白，人們是沒辦法只從勝利者嘴裡得到真實資訊的。
慘白的燈光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將整片操場都包裹到這泛著朦朧的光暈中，空曠的環境裡溫度很低，天空掛著一片暗沉沉的漆黑。
在這裡從未見到過太陽昇起。
看到凌嘉言恍然大悟陷入沉思的表情，陸相聞便明白他已經反應過來，碰了碰他的手指，開口提醒：“真正的楊安安，現在已經離開這裡了。”
他的目光穿過籠罩在前方的淡淡霧氣，姿態閒散肆意，彷彿根本不將性命安全放在心裡，散漫地跟來度假似的沒什麼兩樣。
凌嘉言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怎麼，你又猜到些什麼事情了？”
平常心狀態下的某人情緒平和，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覆著眼前小孩兒的問題，他這會兒看起來有耐心極了，像是那種幼兒園裡好脾氣的溫柔老師。
眉頭皺起，整個人陷入沉思。
凌嘉言努力地絞盡腦汁拼湊起一切謎團背後的真相：“楊安安就是當年那個被孤立霸凌的女孩子，她被那些人欺負至死，如今也算是席捲而來展開報復的吧……”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
陸相聞也沒否認，還相當配合地點了點頭。
可是，這更奇怪了啊。
進來的人群中並不全都是那些同學，凌嘉言甚至看到幾個年齡明顯不符的中年人，他們是一群不應該捲進來的人。
這次報復，明顯呈現出了失控的趨勢。
“被拉進來的，應該還有一些與當年事情沒有關係的無辜人吧，她是不是出了什麼異常……”
雖然本來這個校園看上去就不是什麼正常的樣子，死去多年又捲土重來的怨靈也不可能是什麼良善之輩。
疑惑的目光落在陸相聞身上，那張看上去稚嫩的臉龐白淨剔透，幾乎不染一絲塵埃，在這昏暗的環境裡格格不入，淡淡的薄霧籠罩下，少年內心深處的疑惑更加濃重。
他思維發散的想。
陸相聞會和這件事情有關係嗎？
比他高一頭的人聲音很淡，只一個眼神就輕易讀懂他內心在想些什麼，輕描淡寫地解釋著：“我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才來到這裡的。”
至於其他的原因。
陸相聞不想多說。
凌嘉言想要再從陸相聞嘴裡問出些什麼，卻被猛地攥住手腕拉離了陰影處，他猝不及防撞入對方的胸前，被熟悉的氣息盡數包圍。
手背上突然一輕，彷彿有什麼東西掉落下去了。
“別走神，小心一點。”
回過神來，凌嘉言才發現地面上不起眼的異樣。
倒在地上的怪物已經沒有任何威脅性的躺在那裡，青灰的軀殼僵硬冰冷，泛著沒有溫度的顏色，是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的狀態了。
但是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從它乾癟枯槁的脖頸處鑽出一條細長的灰線，在棕紅橡膠塑膠跑道的掩蓋下綿延到霧氣深處，看上去十分瘦弱微小，顫顫巍巍的在中途幾欲斷開。
手背上的冰涼觸感消失，凌嘉言明白，那就是這些細長的灰線，剛剛他站在陰影裡的時候，就是被這些東西順著衣服爬到了手背上。
放任不管的話，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灰線似乎是怪物不小心留下的痕跡，當然也不能排除是楊安安故意給他留下的、引他過去的誘餌陷阱。
凌嘉言心神一動，抬腳便追了上去。
身後的陸相聞就如同背後靈一樣，在盡了自已的保護義務後，順其自然地便跟了上去，他態度自然，神色自若。
連問都不帶問一下，他彷彿就是知道凌嘉言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根本不用去懷疑對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