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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近十天，劉伯延三人來到了杭州。劉伯延指著城門向兩人說：“以前這裡是大虞和趙廣打戰時的第一後方。有些人嫌南京離戰場太近，跑到這裡安心發展，直到趙广部隊收進陝西才有好轉。所以這裡是天下第一繁華地，連發展這麼多年的京城都比不上。”
錢得益也讀過一些歷史：“這裡只有春秋時期吳越兩國，而北面太湖旁邊幾個州府，最近幾年成了納稅大頭，這麼好的地方將來一定有人建都。”
劉伯延搖搖頭，哈哈大笑：“昔年三國時期，吳國建都建業，即今天南京，也是太祖皇帝發家的地方，但吳國只有三分之一的天下。為了對北方有更好的控制，開國後，太祖皇帝建都開封，而長城沿線都是兩個武侯的轄區。如果真有建都杭州的，肯定不是大一統皇朝。”
其餘兩人點點頭。魏秦風對宋子興有些印象：“今年狀元宋子興就是杭州人，還是江南商會的大公子，看樣子這裡的文化也不錯嗎。”
劉伯延笑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昔年的南京大本營內的文人輻射周邊，產生的巨大的影響。國朝第一次恩科錄取的人大多也來自這個區域，也對故鄉產生了反哺。不過我覺得此地最繁榮的還是商業。我們觀察一下市場，再買些禮物拜訪宋子興的父親吧。”
魏秦風將錢得益支出去，探查幾種珍貴草藥的訊息，如果能買到就更好了。自己和劉伯延順著街道向西湖而去。一路上商賈眾多，米坊衣店到處都是，不過大部分都屬於同一家。富人們出行華麗，雕車寶馬，行走市間。而窮人們專注於自己的事，神色漠然，彷彿周邊的繁華與自己無關。魏秦風嘆道：“無論哪個地方的繁華都是一部分人的繁華，我在京城時間短，但見多了治不起病的窮人。”
劉伯延表示贊同。他們不再談論形勢，走街串巷，就像普通的遊客，感受著杭州的繁華。隨後，劉伯延租了一個划船，和魏秦風泛舟西湖。劉伯延站在船頭，指著碧波盪漾的西湖問道：“此景甚美，但你知道在天下人眼中，從皇帝到平民，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魏秦風作為醫聖，有自己的看法：“自然是生命。長生不老是多少人的願望，連秦皇漢武都不能免俗，而世間還有多少煉丹師。但我精通藥理，知道這只是虛幻，彭祖可能就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劉伯延點點頭：“有道理，我換一個問法，天下人活著的時候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魏秦風自然又想到了身體與健康，但想到劉伯延是文府的人，雖不入朝堂，但江南襄陽之行都是為國家診脈，肯定有另一套說辭，於是問道：“我只在意世人的生命，不知你有什麼高見。”
劉伯延哈哈大笑，隨即沉聲道：“土地。雖說太祖和趙廣爭的是天下，但何嘗不是土地。開國時，天下人口劇減，土地重新測算分配，才有如今的盛世。但未來呢？皇朝就像人，也有壽命，皇朝末年的動盪肯定會再次發生，而主要原因也是土地太過集中。除了聖人，人都把生命看作最重要的事，但從另一個方面看，土地就是生命。現在情況還不嚴重，不然我懷疑西湖美景就會消散，成為一片水田了。”
魏秦風聽懂了，但不置可否，隱約覺得有點道理。劉伯延知道這只是自己的猜想，也並不打算多過解釋。
魏秦風注意到一個地方，那裡眾多的船聚在一塊，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樓船，看外形應該是商人子弟。魏秦風指了指，花船向那個方向駛去。待靠近了，才知道是一個文人聚會。劉伯延報了自己的身份，很快登上了船，兩個文人迎了上來：“在下陳謙，這位是孫書，都是江南四大才子。我收到過宋子興的信，他對你無比讚揚，你還成了他的大哥。我們也很仰慕你。”
劉伯延笑了：“不過難道宋子興沒告訴你我放棄了文府的爵位嗎？”
陳謙擺擺手：“爵位有什麼重要的。劉公子想做的難道和我們不是一樣的嗎？”
魏秦風也跟過來，十分好奇：“你說他的目的是什麼？”
陳謙看了她一眼，意識到這不是丫鬟，連忙道歉：“這位小姐，剛才沒注意。不過你的打算難道不是離開朝廷但名聲還在，待價而沽，最後獲得一個好地位。”
魏秦風剛想反駁，劉伯延擺擺手：“那你們怎麼達到這個目標。”
孫書說：“江南四大才子前兩位今年一個狀元，一個二甲，只要我們不繼續參加科舉，誰知道我們的真實水平。而現在要做的就是以宋子興的名義交好文人，為後來的舉人進士提供經濟支援。長期下來，作為他們的恩人乃至首席，我們是聲音也會透過他們傳到朝堂，時間久了不就能直接提拔進朝堂？”
劉伯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事宋子興知道嗎？”
孫書擺擺手：“他仗著江南四大才子第一的名號，連我們兩個都看不起，怎麼會告訴他呢？待事情做得差不多了，想拒絕也不行。如果拒絕，我們發個聲，他在朝廷也不好過，而我們還能做一個富家翁。”
兩人帶著劉伯延和魏秦風進了船艙，船艙分了兩層，二層已經坐滿了文人，而一層有一個巨大的舞臺。兩人將劉伯延引到主座旁邊，劉伯延擺擺手：“我們只是興致來了，打擾了你，我隨意找個地方坐，不要太拘謹。”說完帶著魏秦風坐到了一個角落。陳謙暗歎道：“我們還有待進步，要做出平和的態度。”
不久，一層舞臺上擺滿了樂器，在樂聲中二樓文人觥籌交錯。這些都是商人子弟，還有少部分結交的朋友。這時，船上來了一群不速之客，下人們逃進船艙，喊道：“秦公子帶人來了，我們抵擋不住。”
孫書二人正打算找劉伯延敬酒，只好停下來，看著入口的方向。商人子弟都站起來，如臨大敵，而劉伯延在這自然沒什麼顧忌，等著看一出好戲。
很快，一群人進了船艙，為首的是幾位文人，後面的都是家丁，一副凶神惡煞的磨樣。為首的人說道：“陳謙、孫書，聽說你們在為宋子興獲得狀元而慶祝，準備了這麼久，怎麼都不喊我一聲？”
孫才喊道：“秦高，這是我們商人的喜訊，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秦高擺擺手：“怎麼能這樣說呢？大家不都是杭州人，我的伯祖還是當朝宰相呢，對你們有教化之功。”劉伯延聽了點點頭：“原來是秦宰相族中的人。”
陳謙站出來說：“達者為先，我們這已經出了一個狀元，而你現在什麼功名都沒有，將來入朝還得叫宋子興大哥一聲前輩呢。”
秦高笑了：“你們今年科舉連鄉試都沒過，都不知道你們商人的江南四大才子是怎麼評選出來的，他們難道不知道寧缺毋濫的道理嗎？”孫才氣得想衝上前，陳謙趕緊阻止他。秦高接著說：“而我，雖然連秀才都不是，但我不鳴則以，一鳴驚人，將來一次性從院試考到殿試，省得麻煩了。而你們的想法我都知道，不要因此擾亂的朝堂，讓商人好不容易有的特殊地位也消失了。”
孫書冷聲道：“不需你們操心，我們自有退路。”
秦高搖搖頭：“不管身份如何變，你們還是賤到骨子的商人。”
在場的不全是商人子弟，又有些人面紅耳赤地站起來：“不要以偏概全，這裡還有我們呢，不要汙衊我們的朋友。”
劉伯延依然置身事外。魏秦風低聲問道：“你有文聖之資，看出他們三個人的水平嗎？”
劉伯延點點頭：“陳謙和孫書連文子都達不到，可能秀才也是買來的，這裡的問題就大了。至於秦高，是一個有點傲氣的文才。”
秦高環顧四周，看著所有人生氣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一陣高興。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劉伯延兩人，不禁喊道：“你們是誰？”
劉伯延站起來，笑道：“看樣子秦宰相的族人們的教養還不夠啊。”
秦高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而孫才二人彷彿見到了救世主，趕緊跑到劉伯延面前，得意洋洋地說：“這位是我們請來的文府大公子。”
秦高不禁退後一步，劉伯延擺擺手：“我只是路過，你們繼續。”
孫才兩人面面相覷，秦高也鬆了一口氣。劉伯延走下樓說：“都是文人，為什麼不用文人的方式解決，在這裡互相拆臺幹什麼，又不是在朝廷。”
船艙內其他人尷尬一笑，暗想怎麼能這麼說朝廷，而秦高撓撓頭：“家教中說遇到的對的就要堅持下去，遇誰拆誰。”
劉伯延也笑了：“怪不得子章先生能達到那個位置。”說完帶著魏秦風走了，而船艙內，秦高隨意道了一個歉，孫書兩人自然不在意，接下來他們就開始鬥詩了。孫書兩人不行，但船艙內還有其他能人呢，最終，賓客皆歡，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兩人離開西湖，詢問江南商會宋家的位置，上門拜訪。宋家家主宋惠聽說，連忙親自出門迎接：“犬子忝得狀元，向我介紹了你，讓我在眾多商人面前有長了一次臉。沒想到你親自來了。”
劉伯延被他的熱情驚到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想給你帶禮物的，但逛了一圈，想到你是江南首富，什麼東西沒見過，我出京城也沒帶什麼新奇東西，所以空手來了，不要怪罪。”
宋惠擺擺手：“不必這麼客氣。”
魏秦風建議道：“不如給他寫副字吧。”
劉伯延點點頭，宋惠驚喜道：“那我一定要把它作為傳家之寶，除非得到聖旨，代替了它的位置。”
三人都笑了，宋惠請下人準備紙筆，隨後問向劉伯延：“大公子，你接觸過朝廷，覺得朝中人對商人的看法如何？”
劉伯延沉思道：“有好的也有壞的，總之情況不明朗，雖說浮雲樓已經還給了商人，但可能只是暫時的。你們每個商人都要依附一個權貴吧。”
宋惠對他將這件事放在明面上有些惶恐，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回到朝廷，不過還是如實回答：“目前還少見，但已經有苗頭了。一個商戶依附一個官員，居然從倒閉邊緣起死回生，還掌控了一大片區域的壟斷。”
劉伯延想了想：“目前你們只需要安心經商，別偷奸耍滑，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好說了。不過我聽說你們有後手，是什麼？”
魏秦風插嘴說：“你都知道土地最重要，他們有那麼多錢，不買地幹什麼。”
宋惠點點頭，而劉伯延臉色更陰沉了：“這太麻煩了，我目前也想不到什麼方法。你們和士族搶土地，除非變成新計程車族，矛盾才會消失，那百姓怎麼辦。”
宋惠拱拱手：“我們有作坊，可以吸收沒有土地的農民。”
劉伯延嘆口氣，這時筆墨也呈上來了。劉伯延想了想，寫了“天下為公”四字，但署名時換了一個書體，說：“不要以我的名聲做出不好的事，反正這樣這個書法的真假已經存疑了。”
宋惠連忙點頭：“當然，當然。”
這天夜裡，劉伯延奮筆疾書。魏秦風問道：“你在幹什麼？”
“宋子興身在朝堂，自然不知道家鄉發生的事。孫書兩人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了他的仕途，我要提醒一下。”
“那你對今天的杭州之行感覺如何？”
劉伯延長嘆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和世家有什麼根本的區別呢？還是到襄陽問一下老巫聖的後人，看看未來的形勢。”
“你也陷入了迷茫？”
“能謀萬世的人太少了，我看清未來的方向，卻無力阻止，文聖也不例外，我想老文聖也是因此隱居江湖吧。難道只能做一些微小的改變，卻影響不到結局。不過還是有人能謀萬世的。”
“誰？”
“太宗，姬家流放之地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魏秦風想到什麼：“這是謀天下，看樣子我們對天下知道的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