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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朝會上，劉仲平和王盛已經做了萬全準備。常規論事結束後，王盛站了出來：“我先對上次說的話表示抱歉，原因已經找到了，是江南商會幾乎壟斷了江南的商業，導致商人外流，產生了這個情況。這樣看來，富可敵國啊。”
群臣議論紛紛，上一個這麼說的還是李元，太宗藉此收浮雲樓為國有。而這次，江南商會要倒黴了。眾人都將目光投向宋子興。姚鹹也開口道：“當初你的殿試文章我還記得，寫了重商的言論，你有何解釋？”
宋子興連忙回道：“江南商會雖然有這種可能，但並不是所有商人都有跨地經商的能力。其實一些小商戶加起來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況且我雖不管商事，但我宋家一直交稅，幫助窮人，在江南也有樂善好施的名聲。”
王盛笑道：“那是你不知道宋家藉著你的名聲幹了什麼。”說完請示道：“陛下，我找了一位證人。可否請他入廷？”
姚鹹點點頭。很快，嚴飛進來了，連忙下跪。姚鹹擺擺手：“平身，不知你想舉報什麼事啊？”
嚴飛回道：“宋家當初資助我學習，還成立摘星社讓我們交友，我很感激他們。但我考中舉子後他們跟我說，我們當官後和宋子興是一派，做他的後盾。等宋子興當上宰相，我們也能雞犬升天。”
姚鹹面有慍色，但他不相信文君會做出這樣的事，問道：“確有此事？”
宋子興連忙解釋：“我根本不清楚。這件事是孫陳兩家做的。當初我也將此事上報了，也請父親制止了他們的行為，沒想到居然還在。”
張益奇怪道：“你們江南商會四家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你確定這事背後沒有宋家的影子？”劉仲平心中暗喜，有其他人助攻了。
姚鹹有些疑惑：“你真的上報過嗎？我怎麼沒印象？”
宋子興回道：“那是我第一次上書。其實這個訊息也是我從劉伯延信中得知。可陛下沒回復，我以為這件事不會引起太大影響。”
這時，夏峰站了出來。先前他作為黑虎幫的軍師，逃回家後，在三年後的科舉中一路過關斬將，取得了二甲的名次。他為人圓滑，官上升地很快，不久就引起了劉仲平的注意，最後還發現是熟人。夏峰自然加入了劉仲平的隊伍。現在碰到了王盛還要得意一番，誰叫當初你們看不上我，現在我們是平等的。夏峰說道：“這件事已經過去快八年了，誰說的清楚？你難道還想浪費我們的時間，去找那已經不知道去哪的奏章嗎？”
姚鹹擺擺手：“沒那麼麻煩，宣文安侯。”
文安侯離開朝堂快八年了，已經有很多人忘了這位的存在，但三品以上大員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夏峰暗中看向劉仲平，這個訊息我怎麼不知道。
不久，劉承志進了朝堂。姚鹹問道：“文安侯啊，你負責修史，八年前宋子興的第一封奏章你還有印象嗎？”
劉承志躬躬身：“有印象，當初奏章中寫了孫陳倆家大公子舉行文人聚會，有借他的勢形成利益團體的跡象。為擺脫嫌疑，表了一大篇忠心。陛下還做了批示：已閱，專注正事。”
已經有人暗中笑了，沒想到狀元的奏章因為擺脫自己的罪名，讓皇上忽略了正事。姚鹹無奈地讓劉承志走了，開口道：“這件事還不確定，我讓潛龍衛去查查。至於宋子興，你先停職，等待調查結果。”
姚鹹剛想下朝，一陣宣報聲傳來。還沒聽清，一位將領闖了進來。杜升連忙大喝：“杜遺，不得廷中無禮。”
姚鹹擺擺手：“無妨，有什麼大事嗎？”
杜遺回道：“昨夜有一千戶擅離職守，我正打算處罰，他帶著一個走私商隊回來了。商隊中有三千斤鹽，五千斤鐵，還有兩車鐵礦石，這是一個驚天大案啊。我把那個千戶和商隊首領帶了過來。”
眾人一驚。自從三年前大遼的人在江湖中出現，準備大舉南下的訊息傳來，朝中一陣恐慌。武安侯和樞密使同時安撫，邊境上打了幾場勝仗，終於穩定下來。自此，朝中一直在預備大遼的攻擊。而邊界的榷場還在繼續，但在朝廷的干預下，鹽鐵等戰略物資已經消失，朝廷也大舉打擊走私犯。
不久，陳謙和樓高走進了朝堂。宋子興看到陳謙，心中不好的預感升起。而姚鹹非常高興：“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雖違背軍紀，但立下如此大功，有賞。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這夥走私犯的。”
樓高拱拱手：“這訊息都是文安伯提供給我的。”
眾人目光轉向劉仲平，他在朝廷當透明人太久了，若不是站在前方，沒人注意到他。劉仲平連忙笑了：“一切為了陛下。我也是察覺到他們行蹤詭異，讓樓千戶一追，沒想到詐出來了，其實我還擔心擾民呢。”
陳謙連忙說：“才不是這樣，他們分別是有備而來，我連解釋都來不及。”
劉仲平迅速插嘴：“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陳謙知道在這麼下去，自己肯定會多一個死不認罪的罪名。姚鹹嚴肅道：“你可真大膽，姓甚名誰？可有同夥？”
陳謙被姚鹹的威勢壓得不敢抬頭：“草民陳謙，杭州人士。同夥就是宋子興。”
宋子興平時因為和眾多同僚意見不同，交友很少，但徐林的朋友認同他。李直站出來說：“我們御史臺的工作就是風聞奏事。但每件事上報前，我都要親自確定一番。這可能是誣陷，我們不可輕信。”
而宋子興站出來：“這位就是陳謙，江南商會陳家的大公子。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但我做官後和他們已經沒有了聯絡。”
宋子興也被其他人看好，秦子章親自為他解釋：“宋子興這些年的工作大家都清楚，交友也少了，這種事根本不可能。”
秦子章的帶頭下，朝廷內一些正直之人開始保宋子興。不久，關於宋子興是同夥的看法已經逐漸消失。陳謙知道自己肯定是死刑，但對沒有成功拉宋子興下水感到不滿，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宋子興寫給他父親的信，連忙朝宋子興喝到：“宋子興，難道不是你將朝廷準備和大遼打仗的訊息透露出去的嗎？還讓我們及時走私。否則大遼的人只會就近找北方的商人，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宋子興臉色一沉，但根本找不到反駁的證據，只能清者自清，而旁人能相信。姚鹹厲聲問：“你真的將這種訊息傳出去了？”
宋子興解釋道：“我只給我父親寫過幾封信表明我在朝中的狀態，也提到一嘴和大遼關係緊張，但沒具體說。可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突然，他想到什麼：“因該是我的父親，他作為江南首富，對物質已經沒什麼需求，平生最驕傲的就是培養出了我。可能是他將我的信炫耀出去了。”
杜升開口道：“這確實是人之常情，我也為我的三個兒子感到自豪。”文官們無奈地呲嘴，大兒子繼承爵位，二兒子勇安伯，三兒子定西伯，很了不起啊。
陳謙連忙說：“這些都是他示意的。況且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宋家是靠什麼資本成立了江南商會，成為南方首富的嗎？”
眾人的好奇心提了上來，姚鹹也睜大了眼睛。
陳謙自然不敢在這些朝廷大官面前賣關子，說道：“走私私鹽。當初太宗收鹽為國有時，宋家沒有從鹽裡脫身出來，反而暗中幹了五年，攢下了資本。”
宋子興無奈道：“我不清楚，如果是真的，我也不會說什麼。”
而陳謙繼續說：“還有，他壓榨民工，每年都要死不少人，都扔到亂墳崗去了。為了擴建，推倒了很多民居，還拒不賠償。還有，造假冊，江南商會的收益比你們想象的大多了。此外還有，說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幹這些我也是被逼的啊。”
眾官眼色一沉，齊齊看向宋子興。而劉仲平和王盛也不禁有些後怕，陳謙的發揮都不需要他們添油加醋了。劉仲平站出來：“商人逐利，無所不用其極。這樣看來，商業對國家危害巨大，我們還是要再重視一些農業。”
宋子興開始產生懷疑，但空口無憑，父親的權威在他眼裡逐漸下降。而陳謙暗自竊喜，因為陳家既然要亡了，那將陳家的鍋扔給宋家。目前看情況成了。
朝堂內爭吵起來，不同人對宋子興有不同的態度。姚鹹有些無奈，問宰相：“秦子章，你說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秦子章拱拱手：“陳傢俬通大遼，乃是滅門之最。至於宋家，這些罪名也不清楚是否正確，但肯定不是空穴來風。不如沒收家產，貶為平民。而宋子興，自然不能在京城待下去，不如下放地方，成為太守。”
姚鹹困惑道：“很好，不過沒有太守的空缺啊。”
秦子章笑了：“陛下是忘了儋州嗎？”
群臣一陣驚呼，這一般是貶謫人去的地方。但離京城這麼遠，自然不會再引起什麼流言，很快，這個處理方案就透過了。陳謙被帶下去時一臉得意，而宋子興一臉落寞。他懷著雄心壯志進入朝堂，沉浮八年，終於看見決定權的門檻，卻因自己的背景陷入了困境。這一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了。
在潛龍衛的帶領下，迅速地抄了陳家，得到的金銀財寶足足有四千兩白銀，把戶部的諸公都驚了一回。陳家一眾都被關在了詔獄裡，等待處斬。而宋家交給了自告奮勇的劉仲平，王盛在旁記錄。宋惠正在算賬時，突然被抓了，知道陳家乾的事，皇帝念其可能不清楚情況，但作為江南商會的會長，肯定有責任。這天之後，宋家淪為平民，江南商會瓦解。而宋家抄出現銀只有二百萬兩，其餘都是田契、店契，具體價值還在估算中。而王盛看到堂上掛著的書法，沒有署名，偷摸摸地摘下來，等著回去署上自己的名字，也算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
宋子興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發。皇帝突然召見他。姚鹹說道：“宋陳兩家已經抄家完畢，從賬本上看，那些壞事都是陳家的。不過聖旨一下，不可更改。宋家接受了徐家的接濟，以你父親的智慧早晚會東山再起。你對去儋州有何看法？”
“聽天命，盡人意。我已經舒懷了。那個地方教化很低，是我大展身手的舞臺，總還是能幹出政績的。”
姚鹹點點頭：“很好。我知道你是一個文君，這點事應該難不到你。不過最重要的是教育，我希望哪天儋州的舉人能帶來你的訊息。”
宋子興躬躬身：“謹遵聖令。”
宋子興走了，姚鹹嘆了一口氣：“自古以來，每個州縣都能找到人才，而儋州沒有。不知宋子興此去會不會爆發，兩個文君是否來自儋州。如果真是這樣，宋子興再也見不到我了。”
有過了幾天，到了陳家行刑的時間。陳家一門老小綁在臺上，眼睛已經變成灰色，一句話也不想說了。而周圍圍著一群看熱鬧的平民。劉仲平在行刑的前一刻，找到了陳謙。陳謙不想理他。劉仲平低聲地說：“你應該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們蹤跡的。”陳謙眼睛閃出一絲光芒。劉仲平接著說：“當然是你的好兄弟孫書說的。你們想扳倒宋家，他何嘗不想扳倒你呢。”說完就離去了。
陳謙想大喊，但監斬官扔出斬首令牌，下令的聲音蓋住了他：“午時已到，即刻處斬！”陳謙話還沒說完，臺上只剩下一堆屍體，人也漸漸散了。
而襄陽城內，劉伯延正在讀父親寄來的信，說母親病重，讓他趕緊回去。劉伯延嘆了口氣，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得走一趟。幾天後，百草山下，將神醫門扔給錢得益，兩人再度回京。
十天後，當兩人抵達京都南門，回首往事，感慨嘆息時，宋子興也回到了杭州。見了淪為平民的父親。宋子興在杭州流連了幾天，在確保父親生活無恙後，終於準備離開了。宋子興剛想登上海船，看著滾滾而來的潮水，不禁有感而發，寫了一片紙，交給父親：“送到皇宮，讓潛龍衛轉交劉伯延。”
宋子興走了，宋惠開啟紙，之見上面寫著：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